“这是?”齐铭瑄疑惑地看向黎舒。
“民女黎兮诺,参见陛下。”那小厮打扮的人缓缓抬起头来,脱下头上的帽子,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赫然是左相嫡女,黎兮诺。
这下齐铭瑄更疑惑了,黎舒为什么要大晚上将黎兮诺带进宫,还将人打扮成这幅样子,若是为掩人耳目,那具体是为了掩谁的耳目?
“平身,你来此是为何事?”
“臣女有一物要交给陛下。”黎兮诺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亲手将之解开,取出里面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份名单,应当对陛下有大用处。”
对黎舒要交出的东西,齐铭瑄本来是抱着可有可无态度的,待看清那布包里所放之物时,瞳孔猛然收缩,“这是……”
黎兮诺证明了他的猜想,“这是这些年左相所行每件不义之事的名单。”
难怪,难怪黎舒要将人装扮成这样带进来,若是被左相知道,即使黎兮诺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也逃不过惨死的命运。
齐铭瑄走上前,亲自接过黎兮诺手里的册子,这薄薄一本册子里,不知背负了多少人性命,不知书写了多少罄竹难书的罪行。
五年前他就因一次意外知道了左相手里有一份名单,五年来,他想尽办法也没能找到这份名单的踪迹,如今却被他主人的一双儿女送到他面前来,当真是世事难料。
“朕想问一句,为何你会想到要将这名单交到朕手上?”
这份名单可以说是左相的催命符,他拿着这名单,肯定是要顺藤摸瓜,将当年那些人一一揪出来,而左相,首当其冲。
和黎舒不同,左相府好像没有任何对不起黎兮诺的地方,这册子若是由子舒交给他,齐铭瑄都不会觉得奇怪。
黎兮诺抿着唇,没有说话。为什么要将这东西交出来,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大哥像上辈子一样背负起沉重的罪孽,到最后形销骨立,一辈子都没能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陛下,找个地方安置兮诺吧。”
指不定什么时候黎城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黎兮诺就危险了,这也是黎舒在收到信后立刻将人带来皇宫的原因。
有黎舒开口,齐铭瑄不再纠结黎兮诺的问题,“不止黎小姐,子舒,这几天你那边也要注意点。”名单丢失,他这边也要开始动作,谁知道被逼急了的黎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臣会小心的。”
将黎兮诺暗中带到桩子上保护起来,黎舒拒绝了齐铭瑄要他留宿皇宫的要求,独自回府,齐铭瑄不放心,派了暗卫一路保护。
“陛下有心事?”贺原将棋子一颗颗收拢,看向站在窗边的男人。
“朕有点担心……”虽然派了暗卫随行,黎舒自己也有自保能力,他还是放心不下。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陛下之前推了朝臣提议的纳妃一事,可是因为这担心之人?”贺原慢条斯理将棋子一颗颗放回原地,话家常一般地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师的眼睛。”齐铭瑄转身,走到贺原对面坐下。
“虽然为师年纪大了,但眼睛还是雪亮的,你打小就在为师身边长大,为师自认对你还算了解,”贺原不紧不慢结束手里的动作,端着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语气平常地吐出震惊之语:
“陛下,你之前说的心仪之人,可是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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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一次当炮灰36
“老师?”齐铭瑄这下无法淡定了, 震惊地看向贺原。
“都说了你是我学生, 从小在我身边长大, 我哪会不了解你, ”贺原将手里的杯子放下, “再说, 你对子舒明显和对其他人不同,态度区别很大。”
贺原并非一开始就知道那人是黎舒的,那天的事他一直都以为是个意外,直到这几天, 他才慢慢品出不对来。
就像他说的,他对齐铭瑄这个徒弟还算了解,他这个徒弟冷心冷清,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 对朝堂上那些人更不用说。黎舒是左相黎城的嫡子, 即使身上还有个他弟子的身份,正常来说,齐铭瑄对他也不该是这种态度。
可能顾忌到他对黎舒有所优待, 但绝不会如他所见到的那般,呵护细致, 处处着想。
他起初是没有多想的, 直到那天晚上意外看到两人相处, 猛然发现不对,他这两个徒弟间的气氛不对,这种氛围, 不是师兄弟间该有的。
而且,他发现了一个小细节,两人独处时,齐铭瑄从不在黎舒面前称“朕”,他和黎舒相处,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和黎舒完全平等的平台上。
在齐铭瑄眼里,他不是君,黎舒亦不是臣。
只是他那小徒弟一直恪守君臣礼仪,不曾有半分逾矩之态。
“老师说的不错,我心悦之人确实是子舒。”被老师看破,齐铭瑄索性不再隐瞒,这件事他本就准备找个机会和老师说的,现在虽然事发突然,倒也不失为一个坦白的好时机。
“你想好了?现在你们可是师兄弟!”绕是有所猜想,听到徒弟亲口承认还是让贺原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忍不住反问。
“朕知道的,老师,”齐铭瑄语气坚定,“可朕还是无法放手,朕无法想象子舒牵着其他女人手的画面,朕会嫉妒到发疯的。”
“你……你让为师说什么好?那子舒呢?子舒知道你的心思吗?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贺原有些为小徒弟担忧,以齐铭瑄现在这态度来看,要他放手,近乎不可能。
“子舒知道,”齐铭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和他说过,不,他应当早就看出来了。”
毕竟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会往黎舒身边凑,以子舒的聪慧,看出什么也不奇怪。他现在唯有庆幸,庆幸那段时间他脑子清醒,只是缠着人,没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来。
虽然他非常想做什么,初识情滋味,他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做下错事。
那段时间,他疯狂地嫉妒着每一个出现在青年身边的人,他疯狂地想将人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能见到的地方,将青年与外界隔开,让青年完全属于自己,从身,到心。
真是偏执又极端的想法,若这样做了,他肯定会失去青年的吧,就像曾经做过的那个梦,缥缈白茫间,他死命追随着青年的身影,却始终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淡,逐渐消失在天地间。
从梦中醒来,他的心还狂跳不已,那种被生生剜下心头肉的感觉如此清晰,那个梦后,他断了心中一切不好的念头。即使黎舒一辈子不答应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做出任何违背黎舒意愿的事,逼他离开。
现在看来,当时的选择是对的,黎舒没答应和他在一起,却也不反感他的靠近,甚至隐隐有被他打动的趋势。
这样已经很让他满足了,只要黎舒一直不离开他身边,他便可以一直等下去。
“老师您放心,朕不会勉强子舒的,若他不愿,朕保证不会对他做什么。”齐铭瑄郑重起誓。
“那子舒呢?你当真不需要他的回应?”贺原加重语气,“陛下啊,你可知,人心是永远不会知足的,你现在觉得维持现状就很好,但时间会放大你心中的**,慢慢的,你将不再满足于此,你希望得到更多,到时候,谁来控制你心中的这头猛兽?”
齐铭瑄不语。
“不说这些,为师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若将来有一天,子舒看上了一名女子,想娶她为妻,你该怎么做?是放手祝福他们?还是动手拆了这桩姻缘?”
贺原盯着齐铭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肯定是动手拆姻缘,这个问题都不需要多想,齐铭瑄皱眉,笃定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是不会逼迫黎舒答应他,但也不可能放任子舒对其他人情根深种,老师说的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看,你连这种未来的可能性都接受不了,怎么能断定,未来的你,不会伤到子舒?”
齐铭瑄沉默不语,他本来很能笃定的,可听到老师这样一分析,对未来的事就不那么确定了。
他知道贺原说的在理,这些都是他下意识不去深想的东西,不是没想到,而是下意识不去考虑,因为光是想想,他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未来有一天真正发生这样的事。
“老师,我……我不想放手。”齐铭瑄垂下眼眸,难得的露出一丝颓丧之色来,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幼犬,哪里还有平时杀伐果断的样子。
“世间果真是情之一字最磨人。”贺原抚须感慨,心道:“看他好好一个徒弟,现在却成了这番姿态,可不就是磨人?”
“所以,陛下,你要想能长期维持和子舒的关系,心中的那头猛兽可一定要关好,否则,到时候会受伤的将不仅仅是子舒,还有你自己。”
“老师?”齐铭瑄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老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反对他吗?
“怎么?陛下莫不是觉得,为师会出手棒打鸳鸯?”尾音上挑,贺原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调侃意味。
他了解齐铭瑄,正是因为了解,他才无法下手阻拦,让自己成为两人感情路上的障碍石。他这徒弟从小受到那样的遭遇,对人付出信任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更遑论完全敞开心扉去接受另一个人。
出现一个黎舒,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他能从徒弟眼中看出,对黎舒这个人,他是付出了全部真心的,爱的猖狂,也爱的卑微。他现在在这狂泼冷水,不过是想将最坏的情况提前说出来,让齐铭瑄心中有所准备,提早想好决策,不至于真走到那一步在慌乱之中做下错误决断。
“子舒是我弟子不错,你以为我会因为这层关系反对你们在一起?”
看齐铭瑄表情,贺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难怪之前齐铭瑄说要带人来见他,后面却没了音信。虽说黎舒的父亲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可齐铭瑄这人,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种身世问题打退堂鼓的。
那么,就只有剩下的唯一可能了,黎舒的身份他不在意,那么,齐铭瑄顾忌的就是黎舒身上的另一层身份了,黎舒身上的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是他小徒弟,大周尊师重道,同门师兄弟在外人眼中,是和亲生兄弟差不离的,齐铭瑄喜欢上同门师弟,在外人眼中,算得上离经叛道了。
不将人带来他面前,怕是担心他会无法接受,贺原悠悠叹了口气,齐铭瑄心中对他这个老师存了多少尊重,他心里一清二楚,想通原委后,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地为自己辩解:
“老师在陛下心中就是这么迂腐的人吗?你大可不必为难子舒是我徒弟这件事,若按严格的礼仪来讲,子舒还不能被称作是我的弟子。”
大周有极其严苛的拜师礼,黎舒当所行的拜师礼其实是简化了不少步骤的,当年若不好友极力推荐,他不可能再收徒弟的。
会收黎舒,还是好友再三恳求,让他帮这个孩子一把,说只用教导几个月,他到时候会把人带来给他看看,如果不满意可以选择不教,他不会勉强。
只是见一见,贺原想,见一面倒是无妨。等见到人后,贺原才知道好友为什么会求到他面前,考验一番后,他破例将人收入门下,行了简单的拜师礼,两人在芸山以师徒相称。
黎舒性子沉稳,能沉得下心去学,贺原本是受好友所托才收下的弟子,越接触,他对这个弟子越满意,教导的也越发用心,半年的时间过得极快,仿佛只是眨了个眼,就到了分别的时间。
“我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想清楚,往后的每一步该如何做,万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来,我看子舒那孩子也不是对你完全无意,否则也不会容忍你的这些小动作。”
只是心中存着什么顾虑,没有放任自己的感情,要他来看,齐铭瑄想要打动黎舒,唯有用那一颗真心。
权势、名利,他从黎舒眼中看不出任何对这些东西的渴求,那双眼睛,始终平静如水,看所有人的目光情绪起伏都不大,唯独在齐铭瑄面前,眼中会隐隐含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年纪大了,不想掺和进这些小年轻们的情情爱爱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他干涉的了一次,难不成还能干涉一辈子吗?
听老师说黎舒也不是对自己完全无意,齐铭瑄眼里漾出淡淡笑意,眸中仿佛揉进了星辰,细碎璀璨,他知道青年的克制和顾虑,但是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自己,他相信他一定能打动黎舒。
隔日,齐铭瑄将黎舒留下,同他说了这件事 ,黎舒听后,温声道:“没想到,老师居然没有反对的意思。”
“我也没想到,”齐铭瑄握着黎舒的手,轻笑,“老师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当时听他问我心仪之人是不是你时,一瞬间,我脑中想出了十几种解释理由,没想到一个都没用上。”
自从发现黎舒会纵容他的某些小动作后,齐铭瑄时不时就喜欢凑到他身边,搂搂肩膀,握握小手,或将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握在掌心,细细把玩,再进一步的动作,齐铭瑄是不会做的。
这些小动作都不触及黎舒底线,黎舒便随他前了,每当这时候,齐铭瑄眼中就会溢出满满的满足,黎舒看了,也会忍不住回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