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争气,你的事我都有所耳闻,你处理的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老师寻回小徒弟,倒是对朕这个大弟子不闻不问了?”齐铭瑄故意用被伤了心的声音说道。
可不是,贺原这个时候来御书房,定然是有正事的,这事还不会小,否则他不会亲自跑这么一趟。可从进门到现在,贺原的全副心神都落在黎舒身上,半点没有说正事的打算。
“看看,看看,这么大人了,还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呀醋,要老头子我说啊,子舒可比你,沉稳的多。”也不知他这小徒弟一步步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
“是是是,”齐铭瑄告饶,“子舒确实比朕优秀,老师这次来,所谓何事?”
“我没打扰你们谈正事吧?”这个时间,齐铭瑄把黎舒留在御书房,肯定是有事要说的。
“没有,朕正和子舒说起赈灾一事,正巧老师来了,老师,坐。”
黎舒诧异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会一本正经说谎,齐铭瑄面不改色受了,和贺原说起受灾地的情况来。
京中大乱,自然顾不上外界情况,大皇子四皇子忙着争权夺利,哪管旁人死活。虽然先皇派了人下去赈灾,可他重病缠身,卧床不起,京城里的事都顾不上,灾区的事更不用说。
“这件事确实要尽快解决,你心中可是有了人选?”贺原摸着长须,他来找齐铭瑄也是为了这件事,民,乃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万不能放任不管。
“是有了人选,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堪此重任了。”
赈灾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里面触碰到的利益太多了,地方官员,乡绅豪商……要将赈灾的事落实到底,这些曾经伸了不该伸的手的人,都得被清算。
这件差事做好了就是通天梯,一步登天不在话下,同样的,这件事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稍有不胜便会尸骨无存。
所以,这也是一桩极其危险的差事,领这桩差事的人心性能力都要绝佳,手段要狠,对他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你心中的人选,可是子舒?”贺原问。
他不是突发奇想才有这么一问,而是根据眼下的情形猜出来的。下朝后,齐铭瑄将黎舒单独召来应该是为了给他委派任务,再加上齐铭瑄自己所说,他在和黎舒商量受灾地的事,想来就是为此了。
齐铭瑄哪想到自己随意找到的一个借口会让老师有如此想法,扭头见黎舒正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眼中询问之色明显。
当真是有口难辨。
对小徒弟如此被看中,贺原心中是骄傲的,只是要去完成这样的任务,他心里难免担心,这孩子从入官场起,做的都是不讨好的差事,虽然晋升快,却树敌颇多,长此以往,必定是对他自己极为不利的。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别人不心疼他却是要心疼的。想到这,他用略带责怪的目光看了新君一眼。
“老师,您想什么呢?”莫名被瞪了一眼,齐铭瑄也很无奈,赶紧解释,“领这桩差事的另有其人,不是子舒。”
若真将子舒派出去,不说老师,最先受不了的,就是他自己。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看着子舒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现在说什么他也不会让青年做那么危险的事了。有他在,青年不需要靠那种办法往上攀升。
“不是子舒,那还能是何人,事关重大,你可不能在这时候犯浑。”贺原一脸严肃地说。
虽然不想刚认回的小徒弟以身涉险,贺原更不愿意看到万千黎民受苦,现今朝堂混乱,能用的官员不多,除去黎舒,贺原再找不到适合的人选,这也是他觉得齐铭瑄会派黎舒出去的理由之一。
“说起来,这人的名字老师应当听说过,此人姓余,唤容修,是与子舒同榜的榜眼,现在翰林院任职。”
原来是想派余容修去做这件事,黎舒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找他前来,想来是怕这件事会惹他不高兴吧。
圣旨于当天下午送到翰林院,同当年的黎舒一样,余容修连升两级,在同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这个工作大半年的地方。
出门,转身,一身浅青色长袍的青年正背对着他站在廊柱下。
听到脚步声,黎舒回头。
橘红色夕阳印在青年一丝瑕疵都找不到的精致脸庞上,有一种诡谲的美感。
“余大人,恭喜了。”
“子舒,好久不见了!”余容修朗笑着上前,勾住好友的肩膀,“同喜,同喜,今儿个升官了,请你去喝酒,走。”
黎舒笑应:“光请我一个怕是不够,我今日还带了个朋友来。”
“没关系,带几个人都管够。”余容修无所谓地拍拍自己胸脯,只是心里有些犯嘀咕,他这好友一向独来独往,怎会突然间多了个朋友?
转眼又想到自己和黎舒的“缘分”,他又不是日日夜夜都和好友待在一起,好友会有别的朋友很正常。
“放心,不会带很多人去把你喝穷的,只带一个,希望你到时候招待得住。”黎舒说的意味深长,余光不经意从某个转角处扫过,眼底笑意越发深了。
“你这话说的我越发好奇了,你那朋友到底是酒量多好?”余容修凑近了,猛地感觉到有股刺人的目光落在背上,仿佛要将他戳出个洞来。
是谁?余容修疑惑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那刺人的目光也消失了。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被这么一打岔,余容修也不再贴着黎舒了,只是和他并肩站着。
“说说呗,你那朋友的酒量不会比你还要好吧?”想他当初还以为黎舒这样清清冷冷如谪仙一般的人儿不会喝酒,哪想到这人酒量这么好,不管多少杯酒进肚,他脸色都不带改一下的。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到时候肯定给你一个惊喜。”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问了,惊喜嘛,自然是未知才能算得上惊喜。”
两人相互打趣了几句,余容修告辞离开,他需要去向上级交接一下翰林院这边的工作。
“那明天见了,带着你朋友来,我们不醉不归。”余容修走远了,突然转身大声道,“不醉不归,可别忘了!”
还不醉不归?躲在拐角处的齐铭瑄酸得全身都冒泡泡了,只庆幸自己跟来了,否则都不知道子舒会和别人约好不醉不归,更不会知道这个余容修如此喜欢动手动脚。若不是他在旁边盯着,瞪了一眼,那余容修岂不是要抱上去了。
看来把余容修调离京城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处理完那些受灾地的事估计就得好几年,那之后能把人派去哪里呢?
想问题想得出神,直到眼前突然降下一片阴影,齐铭瑄才猛地从思绪里抽离,正对上青年蕴着笑意的眼睛。
“陛下,您怎会在这里?”黎舒明知故问。
怎么会在这里?当然是为了黎舒,从知道黎舒提前离开是为了去见余容修后,齐铭瑄就看不下去折子了,悄摸摸跟出来。
不想被抓了个现行。
“我方才听说子舒要与人不醉不归,喝酒伤身,你……”齐铭瑄倏地住嘴,慌乱别开视线,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他以为青年会生气,会在一气之下拂袖离开,不想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青年有什么动作。
僵着脖子转回视线,青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依然保持一张笑脸不变。
“那,臣可有荣幸,明日邀请陛下一同喝酒?”
“当然有。”狂喜涌上心头,齐铭瑄连思考都没用,答应的话脱口而出。
黎舒眼底笑意加深。
1314忍不住开口:[宿主,男主真的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啊。]
[我让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了?]黎舒没接1314的话,问起另一件事。
[已经按照宿主的吩咐将消息透露给女主那边的人了,宿主,这件事当真要让女主现在就知道吗?]
女主这段时间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也不知道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能不能撑得住。
[我这边马上就要动手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再迟,心口的那道疤就永远去不掉了。
“你说什么?”黎兮诺猛地站起来,手边的茶杯被打翻,水从桌上倾倒而下,不一会儿就浸湿了地面。
不过现在没人会在乎杯子倒不倒这个问题了。
“小姐明鉴,就是再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拿这样的消息来消遣小姐您啊!”
是啊,可黎兮诺现在只觉得荒诞。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是左相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小姐,连同为嫡出的大哥都远没有她受宠,若她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孩子,这一切怎么解释得通?
可她隐隐又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
越往深处查,黎兮诺心中的震惊越多,她简直没法想象,这小小一座左相府,里面竟藏着那么多秘密。
揭开表面那层遮羞的面纱,露出的,是肮脏不堪的内里。她终于明白,前世秦王登基后,为什么会对黎家下手,是因为黎家罪不可恕,本是出身黎家的大哥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是为了保持黎家最后的体面。
所有罪孽都随着左相府的覆灭而被掩埋,世人皆知左相是因为在夺嫡之战中站错了位置才被杀鸡儆猴,却不知是因为有个青年,以病弱之躯背负起所有罪孽,给了左相最后的体面。
若那些真相大白于天下,她父亲,左相黎城肯定要受万世唾骂。
这一刻,黎兮诺只觉得茫然,她以为的父母其实是她的灭族仇人,可他们又将她好好养大,从小到大,没有亏待过她一毫,对她比对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要好。
她该恨他们吗?她不该恨他们吗?
她不知道。
为什么,这一切都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她以为她亏欠的其实对不起她,她以为该憎恨的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不起她过,现在,她该怎么办?
大哥知道真相吗?
秦王已经登基为帝,比上一世早了不少时间,左相府的结局是不是也会提早到来?
将所有下人都挥退后,黎兮诺在点上蜡烛的房间里踱来踱去,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坠在身后,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
展开平时临摹的字帖,心不静,一句话里写错了好几个字。临废的纸被主人毫不留情撕下,揉成一团丢到脚边。
烦躁地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抽出一张崭新的信纸,铺开,娟秀灵巧的字跃上纸面。
她要约大哥出来见一面,现在已经容不得她继续逃避了。
日头西落,齐铭瑄换了身常服,同黎舒一起出宫。
自从知道黎舒会带他一起去赴宴后,齐铭瑄看余容修顺眼不少,今早在朝堂上还将人好好鼓励了一番。
将这样的任务派给余容修,一方面是相信黎舒的眼光,黎舒既然将人推荐给自己,肯定是对对方能力有把握的,另一方面则是他手下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马车驶离宽敞的大道,绕进一处窄小的巷子,到了。
“你别看这儿位置偏,这店家酿的酒真是一绝。”见齐铭瑄脸上一闪而逝的诧异之色,黎舒解释。
齐铭瑄窘迫地垂了垂眼眸,“我没想到你们会约在这里。”
黎舒带着齐铭瑄轻车熟路掀开门帘,门窄,只容一人通过,齐铭瑄落在黎舒后面。
“子舒可真是让我好等,咦,你带来的朋友呢?”只看到黎舒一个人进来,余容修往他身后看了看,可惜被黎舒挡住,没看到人。
“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吧,光我们两个喝酒有什么意思,今天我可是特意让店家将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了……”
黎舒笑着打断他:“你急什么,我还会诓你不成?人在我后面,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那人……呃……”
看到从黎舒身后冒出来的熟悉身影,余容修差点没噎死自己。
皇上!!!
他没看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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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一次当红娘35
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余容修一脸呆滞地转头看向黎舒。
是在逗他吧?
不是说带个朋友过来的吗?将当今圣上带来算个什么事?他多想摇摇好友的肩膀,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你知道你带来的是什么人吗?是以铁血手腕坐上那个位置的帝王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达官贵人。
早知道好友带来的会是皇帝,他就……
他还真不能怎样,即使早知道来的是皇帝, 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接下来几年他可能都没办法回京了,临走前怎么也要和好友大醉一场。
虽然结果多半是以他醉倒告终。
在新皇陛下如有实质的目光下,余容修僵着身子移开几步,咬着腮帮子说:“子舒,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来得会是这一位。”
“我不是说了, 这是一个惊喜吗?”黎舒笑着拍了拍他綳得极紧的肩膀,绕过去走到桌边坐下。
齐铭瑄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走到黎舒对面坐下。
这里空间不大,黎舒和齐铭瑄相对坐下后, 只剩下两人中间的位置可以坐人。余容修欲哭无泪的走过去。
惊喜?只有惊没有喜好吗!喝个酒而已,你说你,把皇帝带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