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得如何伪装自己,懂得如何减少上位者对自己的忌惮,懂得隐忍,所以,他成功了。
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除非先皇在临终前留下了遗诏。
可先皇是突然病重的,死得又如此突然,是否留下了遗诏完全是个未知数。
“先皇已故,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登基!”
不等太傅想出个法子,就有人迫不及待开了口,眼看秦王将成最大赢家,他们当然要在这个时候出声。
“请殿下登基——”
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自然会有更多的人开口,这些人里,不仅仅有秦王的人,还有一些中立者,他们跟风接话,只是想投个巧。
毕竟,看眼下这情况,秦王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有人满心欢喜自然也有人不想要这个结果,只是齐铭瑄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将安公公传上殿来。
安公公是谁?那可是先皇跟前的大红人,是伺候了先皇一辈子的老人,同样,也是最有可能知道先帝生前有没有留遗诏的人。
安公公不是空手进来的,他手里捧着一只暗红色檀木盒,众目睽睽之下将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七皇子齐铭瑄,平西北有功……”
竟然是传位诏书!
那些还想用齐铭瑄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登基理由阻止接下来事情的人,顿时哑了声音。
有了这纸传位诏书,谁还敢说什么,纵然心中再有不甘,也只得咬牙跪下,恭贺新君。
太傅仍旧不肯相信,他是当年穆家事件的策划者之一,当时计划会这么顺利,完全是因为这一切都是皇帝默许的!
穆家势大,早已让先帝心生不满,那件事发生后,都没细查,先帝就急匆匆给人定了罪,对于整个事件中的疑点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若不是有皇帝在背后支持,仅凭当年的他们,哪有那么容易将穆家一族灭的那么干净。
正因此,他知道,先帝有可能将皇位传给任何一个皇子,唯独不可能是七皇子,因为一旦七皇子登基,势必要重查当年穆家一案,而这个案子,是先皇最不愿意翻起的一笔旧账。
“秦王,”太傅站了起来,直视前方,气势凛然,“众所周知,先皇临终前无法言语、无法动作,那臣想问问,这圣旨是从何而来?”
“哦?太傅这是怀疑诏书的真实性?”齐铭瑄笑了,他微微抬手,有宫人将圣旨取来,递到他手上。
齐铭瑄拿着圣旨走到太傅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太傅瞧瞧,这诏书,可是真的?”
见齐铭瑄这态度,太傅心都凉了,不用确认他便知道,这诏书,是真的。
“谅你年纪大了,朕这次便不追究你的过错,以后做事,太傅可千万要记得,不要再像今天这般莽撞了。”
“是,臣知罪。”
太傅被气得发抖,可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跪下认罪。
有了太傅之鉴在前,没人再敢反对。
登基一事已定,接下来就得开始准备登基大典,这段时间里,齐铭瑄还需要处置犯了谋逆之罪的昱王,料理先帝的丧事,肃清朝堂纪律。
前段时间大皇子同四皇子争斗,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现在这两人一个重伤不醒,一个被关在牢里等待处决,他们留下的烂摊子还得齐铭瑄来处理。
齐铭瑄忙成了陀螺,和黎舒见面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他们一人在宫里,一人在宫外,除了早朝那会儿功夫,竟然没有其他相处的机会,齐铭瑄对此很不满。
如此忙了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下朝后,齐铭瑄将黎舒留了下来。
新皇登基,原本诸位大臣觉得很受先皇器重的黎舒这次要凉了,没见他们这位新皇陛下都没单独找过他吗?
他们哪知道,不是皇帝陛下不找黎舒,而是黎舒不让皇帝陛下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徒惹事端,若能选择,他们的新皇陛下宁可一直腻在这位黎大人身边。
今日下朝后,黎舒被齐铭瑄叫走,不知怎的,他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黎舒黎大人也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让一连两任皇帝都对他如此看重?
难不成是因为那张脸,好像齐家人都有些隐形的颜控属性,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皇帝青睐,当年的太傅、左相大人,可都是有名的美男子。
只恨自己没有一张出众的脸。这样想的人忧伤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惹来同伴好一通笑话。
“陛下。”
“子舒来了?来人,赐座。”
齐铭瑄从一堆奏折里抬头,看到黎舒,微拢起的眉峰慢慢舒展开。
手脚伶俐的宫人麻利搬来凳子,黎舒不客气坐下,问:“陛下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何止是烦心,这些天处理大皇子等人留下的烂摊子,齐铭瑄都要被那些人气死了,一个个正事不干,净想着歪门邪道,在其位不谋其职,只顾享乐纵权。若一次性将这些人都换下来,他一时间上哪去找那么多顶替的官员?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地方这样,上行下效,整个大周,从中央到地方,大多数官员都是这幅做派。
“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我唤你来,是想问问你,之前说的那个叫余容修的男人。”
提到这个名字,齐铭瑄心里难免泛酸,这可是他第一次在子舒嘴里听到一个赞誉度如此高的名字。他从黎舒嘴里听到这个人的事迹的第一刻,不是见才心喜,而是嫉妒。
不错,就是嫉妒,想他堂堂九五之尊,居然会去嫉妒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士,就因为黎舒的一番话。
“余大人怎么了?”黎舒凝神。
“我有去考察他,确实如你所言,那位余大人是个能力极强的人,一直待在翰林院倒有些浪费他的才能了。我现在身边缺人手,想着同你商量商量,派个什么样的任务给他。”
按齐铭瑄心里所想,当然是将人支的越远越好,但他又担心这样做了,黎舒会不高兴,余容修可是黎舒的好友。
“陛下用人,自然一切都按陛下的意思来,”
这就是随他安排的意思了,齐铭瑄正欲说出自己的打算,突然有个小太监跑进来。
“陛下,贺先生求见。”
老师怎么来了?来不及多想,齐铭瑄道:“快请进来。”
小太监跑出去了,不多时,一名身穿浅灰色布袍的老者大步走来,老者双目有神,蓄着长须,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他一展长袖,对着上位遥遥一拜:
“草民参加陛下。”
“老师快快请起。”齐铭瑄大跨几步,托着老者的手臂将人扶起。
老者抬头,正好看到站在齐铭瑄后方的黎舒,瞳孔一缩。
这……是他那小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外婆家,希望外婆能身体健健康康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4936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君不见 24瓶;33198835、领带 1瓶;
第34章 第一次当红娘34
贺原还记得, 他曾经和齐铭瑄提过另一个徒弟的事,当时齐铭瑄也有要帮他找人的意思, 现在人在御书房, 是帮他找到人了吗?
保持原有半躬身的姿势不变, 贺原看着不远处的青年出神。
青年一身绯色朝服, 身姿如玉,和初见时相比,气色好了不少, 病容消失, 越发显得人丰神俊朗。
“老师?”齐铭瑄疑惑出声。
恍然回神,贺原径直站起,问:“这位是?”
“这是黎舒,正好老师您来了, ”齐铭瑄转身给两人介绍,“子舒,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老师, 竹山居士贺原贺先生。”
“先生好。”两手平举至额前, 黎舒弯腰行礼。
对有大学问且品行高洁, 诸如贺先生这样的人, 黎舒一向会给予最大的尊重。
“好……”看着已经脱离稚气,变得成熟稳重的青年,贺原眼眶微微湿润,平缓了下呼吸,才道, “当年离去后,你过得可还好?”
他知道小弟子的身份不一般,也猜到小弟子在家里的日子可能很艰难,只是没想到,小弟子出身如此不凡。
他对黎舒这个名字有所耳闻,盖因黎舒这半年来名声着实大,哪怕他不去刻意了解,也能通过从旁人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大致真相来。
左相黎城唯一的嫡子,先皇钦点的状元,极得先皇看中,入朝为官不过半载,已大大小小办完过不少案子。
且,这些案子都完成的非常漂亮,让人挑不出丁点错来。贺原曾对齐铭瑄感叹,说这是一个手段不凡的男人,若双方有一天站在了对立面,黎舒绝对会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后来黎舒和左相府撕破脸皮,他过去在黎府的遭遇传遍大街小巷,贺原听到后也是一阵唏嘘,虎毒尚且不食子,这黎城该是有多硬的心肠才会那样对待一个孩子?
知道小徒弟的真实身份,回想起三年前两人师徒相称的日子,贺原看向黎舒的目光里多了分心疼和赞赏。
心疼是为了小徒弟这些年的遭遇,赞赏是为小徒弟这些年的成就。生于这样一个家庭,还能不缀学业,一举拿下魁首,不被过去束缚,可见是一个心性坚韧之人。
贺原心中全是找到小徒弟的喜悦,连一旁站着的另一个徒弟都忽视了。
“劳先生挂念,一切都好。”
怎么回事?齐铭瑄被老者和黎舒的态度弄懵了,子舒和老师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老师会问这样的问题?
“老师,您和子舒认识?”
贺原比他还诧异:“难道不是你专门将人带来见我的?”
没有啊,齐铭瑄对老师的态度一头雾水,他是想找个机会将两人介绍给对方,可那并不是现在啊。
“我只是召子舒前来议事,刚好老师您这个时候来了。”
“这倒是歪打正着了。”看情况他这两个徒弟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对,应该只是齐铭瑄单方面不知道,他这小徒弟看起来并不像毫不知情的样子。
“老师的意思是……”齐铭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位,便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三年前隐居时在芸山收的弟子。他当时用了别名,唤景然,没想到竟是大名鼎鼎的黎大人。”
果然,不好的预感成真了,黎舒当真成了老师的小徒弟,他的小师弟。
“不过,当年的景然并没有行完整的拜师礼,只能算个记名弟子,和你这种正经行了拜师礼的弟子是不一样的。”
当年两人都用的假身份,两人心中都有别的顾忌,再加上山上条件不允许,便没有按照正式流程行拜师礼,只是走了个简化流程。
黎舒有原主记忆,知道原主离开时隔着紧闭的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而后毅然又决然的背着行囊离开。他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看到,在他离去后不久,那扇一直不肯对他打开的大门被人从里推开,老者站在门内,目送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
原主一直记得这位恩师,记得在山中清贫却快乐的日子,这是他仅有的美好记忆之一,被他一直小心翼翼藏在内心深处,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两人同在京城,却每次都能完美错过,当真是没有缘分。
贺原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等这些事都告一段落,便去寻一寻你。”
至于寻到人之后是默默看一眼就离开还是上前相认,便要看具体情况了。
贺原想过种种两人再次见面时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唯独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猝不及防情况下发生,可以说,两人的重逢,完全是一场意外,一场让人惊喜的意外。
对贺原来说是喜大于惊,对齐铭瑄来说就是惊大于喜了。
他有心帮老师寻一寻这位小师弟,当时想着,若这位小师弟品行学识不错,就将人调到京城来,了却老师的一桩心愿。
解决掉大皇子和四皇子之后,他有派人去芸山寻那人踪迹,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很多痕迹都被时间湮灭,他派去的人至今都没什么所获。
知道那小弟子可能改了姓名换了身份,他让人往芸山周边查,重点查三年前去过芸山的人,年纪大概十六、七左右,身体不太好,随行的还有一个老大夫。
命令发下去还没过几天,那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边已经让两人在阴差阳错之下直接遇到了。
“老师是说,子舒便是您在芸山收的徒弟?”齐铭瑄再次确认。
“老头子我是年纪大了,但还没老眼昏花到认不出人的地步来!”贺原语气略略提高,显然是不满意齐铭瑄的问题,转眼看到黎舒,语气又平和下来,半是感慨的说,“倒是景然,不,子舒,这三年来变化很大。”
当年还是个略有些阴郁的少年,如今已长成翩翩君子了。眉眼间的郁色消失殆尽,更凸显出那一副好相貌来。
“老夫曾经断言,子舒的未来必定可期,子舒,你没让老师失望。”贺原看着时隔多日重新见到的小弟子,眼里全是欣慰之色。
“承蒙老师当年的教诲。”黎舒再次行礼,这一礼,是替原主还的,若没有眼前的老人,原主怎么可能仅仅凭着自学一场就中了举人,老人脾气不大好,学识确是实打实的。
这可是名动天下的竹山居士,是虽万金亦不收徒的贺原先生,原主能拜入他门下,当真是运气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