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知道极乐卷轴的事,又何必等到红尘界被攻破再来寻找?
但丁海宴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反常。
鹿时清就算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再纠缠下去,“星星,怎么办?”
顾星逢拍拍他的脊背,回头道,“宋扬。”
宋扬赶紧道:“师尊有何吩咐?”
顾星逢用一根手指指向两个黑衣人,“让你的手下看好他。”
“知道了师尊。”宋扬立即会意,冷着脸对黑衣人道,“听见没有,把刚才那
两个人,再给我抓回来。”
“做什么?”丁海宴一愣,见那两个黑衣人化作乌云再次飘来,不由气急败
坏,“顾星逢,宋扬!反了你们了!”
宋扬毫无惧色道:“丁太师伯祖,我是天境峰的弟子,当然得先听我师尊的
话。”
说话间,两团乌云已经将丁海宴和搀扶丁海宴的丁缘缠起来,二人再次动弹不
得,只剩下丁海宴口中还在叫骂。
鹿时清微微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如今再面对丁海宴的无理取闹,他已经从
容许多。毕竟丁海宴与他恩断义绝之时,他已经伤感过一次了。如今聚在昆仑的人似
乎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先找极乐界的方位为宜。
身后,叶子鸣蹲在丁缘身侧,问他:“丁缘师兄,你可知道常松涛死了?”
丁缘目无波动,“嗯,知道。”
宋扬道:“你当初执迷不悟,如今又为何弃他而去了呢?”
“别说了。”丁缘眉心猛然皱起,半晌,低低的道,“他说要为红尘界苍生谋
福祉,他骗我……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沧海一境弟子,还有许多女弟子也……”
宋扬听到这里,咬牙道:“他真是该死。”
丁缘又沉默半晌,“是,该死。”
鹿时清听到这对话,不知该说什么好。
丁缘信奉常松涛,就如同修士信奉长生界,都是被骗得凄惨的无辜之人,也都
是信仰崩塌,追求湮灭的可怜人。
忽然,地底似是动了动。
鹿时清瞬间提起一颗心,众人也都不约而同睁大眼睛。但接下来,又没有等到
任何动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一个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逐风尊者
的确该死,他也已经死了,又何必再提。倒不如……与我说说,极乐卷轴的事。”
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众人的戒备心提到最高。鹿时清和顾星逢几
乎是第一时间记起了这个声音是谁,而“极乐卷轴”四个字,说得阴沉可怖,更将气
氛拉至冰点。
顾星逢冷冷道:“又是你。”
白色雾气聚拢,白色雾气消散,眼前蓦然多出一个人——正是几个月前,将顾
星逢从红尘界带走的那个白发老者。
“老朽无涯,与各位见礼。”
鹿时清心中蓦然一疼,想起了顾星逢被他带着消失的一幕,本能地叫起
来:“星星快走!”
“谁走得了?”无涯尊者面色不变,只是随手一挥。
隆隆的声音响起来,像是初春的隐雷,但细听之下又不是。声音从天际而来,
但见云端低沉,乌压压的竟全是白衣人,数以万计。
众人大惊,鹿时清紧紧拽住顾星逢的手,顾星逢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如临大
敌。
无涯尊者盯着顾星逢道:“不愧是天尊之子,你竟从阴天域逃了出去。好在天
尊大义灭亲,将你的方位告知与我,还提及你们知道极乐卷轴的秘密……是我动手,
还是你们自己走?”
不待二人给出一个答复,就听丁海宴大声道:“鹿时清,你若跟他走,你就是
草包!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师兄,你如何看我,我不在乎的。”鹿时清叹了口气,看向无涯尊者,“但
我不会走,也不让星星跟你走。”
无涯尊者点头,声音却更低沉了,“那,便得罪了。”
忽然听见宋扬的咆哮声:“那两个黑漆漆的家伙,别管他们了。你们过来收拾
这个长生界的人,最好把他杀了!”
他指着无涯,怒不可遏。如果没有长生界,他恐怕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
爷,想回家就回家,无论何时回去,那劳碌的账房中都会有一盏灯等着他。何至于现
在这样,无家可归,无亲可寻?
无涯拿眼扫过黑衣人,“修罗界?你们领主才去过长生界,你们就要私自与我
作对?”
修罗界人面面相觑,露出惧色,两个小声嘀咕了一下,就地一滚,化作乌云散
去。
“废物!”宋扬红了眼,拔出剑直冲无涯。
无涯抬手,做了个弹指的动作,一道白色雾气飘向宋扬。就在接触宋扬的瞬间,另一只手出现在白色雾气的前方,也轻轻一弹。
那雾气顿时原封不动地被弹回去,无涯眉心一动,两只手接下雾气,而后手掌
合十,将其化为无形。
“你的修为,竟如此精进。”
“但,那又如何。”
“天尊说过,逆子杀无赦。”
“够了!”鹿时清忍无可忍,“一句一个逆子,她有没有问过星星的意见!星
星根本不认识她,她没有资格对星星做任何事!”
顾星逢眼中波澜微动,重重点头。
隆隆声越发大了,无涯仿佛没听见他的控诉,甚至看也不看他,只对着天空再
一挥手。那成千上万的白衣人纷纷落地,整齐排列在无涯身后。无涯道:“拿下他
们。”
双方力量本就悬殊,如此一来,人数也悬殊了。
千钧一发之际,昆仑山巅响起敲钟声,有人远远地喊:“外敌入侵!驰援后
山!”
由远及近,数次回响。紧接着,第二个人重复,第三个人重复,这呼喝声不过
片刻就传遍了昆仑各个山头。同样身穿白衣的昆仑弟子也倾巢而出,向着后山赶来。
叶子鸣拔出腰间佩剑,“当日沧海一境未能与你们一战,今日在昆仑奉陪!”
眼见又一场大混战将在昆仑拉开序幕,鹿时清气血沸腾,正待和顾星逢并肩作
战。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却绕着他的腰身缠起来,他睁大眼睛,低头一看,竟是一
道熟悉的白色光华。
这光华曾在百里坞树林中出现过,护着失忆的他安然渡过每一处凶险。
鹿时清顿时抬起头,“星星,你做什么?”
顾星逢目光坚定,“此处不差你一个,但极乐界却需要你找出来。”
“我……”鹿时清望着满眼漫天的白衣人,险些六神无主,但他强行令自己清
醒。顾星逢说的没错,无论如何,天尊已经知道他们的动向,也知道他们身怀极乐卷
轴的秘密,就算眼下这一仗打赢了,很快天尊就会再派人马前来。
倒不如抓紧时间,找到极乐界,让所有人都能进入极乐界,永远抛开这个争斗
不休的世界,岂不是万全之策?
“星星,我会努力。”鹿时清深吸一口气,“你也小心,一定……等我回来!”
顾星逢重重点头,“好。”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灵力炸裂声此起彼伏,顾星逢缠斗无涯,同时拼尽全力
拦下所有想靠近顾星逢的人。
白色光华得以带着鹿时清远离此间,他惊奇地发现,按照地图的指引,他竟然
绕着静晗圣女的塑像一路往下,深入峡谷,所向之处竟是……昔日那场灾难的源头。
忽然,身后传来跌倒的声音。
鹿时清猛然回过头,只见丁海宴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远处的坡地上,还
有多了一样东西,应该是从丁海宴身上摔出去的。
“师兄?”
丁海宴在一瞬间的尴尬局促之后,恢复如常,“我说过我要跟着你,看你到底
偷了师尊什么秘密。”
找极乐界要紧,何况鹿时清问心无愧,他不想再和丁海宴做无谓的解释,转身
继续前行。
这回,丁海宴却没有跟上来,他反而觉得奇怪,转身一看,丁海宴正沿着坡地
往下滑,想去捡方才掉落的物件。地上全是冰雪,被冻得又冷又硬,他走不两步便又
摔倒。
鹿时清本不想理会,但丁海宴跌跌撞撞的样子,让他不禁想起当年。
那时丁海宴替白霄挨了幽冥仙一掌,险些没命。好容易白霄将他救回来,人却
废了。最初他甚至无法下床,瘫了大半年之后,某日白霄再次外出,鹿时清在夜里听
见奇怪的动静,跑过去看时,发现丁海宴正在地面上艰难地爬行。
明明白霄在的时候,他一副安于现状的样子,被人伺候吃喝拉撒,格外餍足。
可他却趁着白霄不在,一个人倔强的活动。
鹿时清也不知当时的自己,是可怜他还是佩服他,想去帮忙,却被丁海宴恶狠
狠地吼开。鹿时清被头一次这么对待,吓得再也不敢偷看。待数月后白霄归来,惊奇
的发现,丁海宴已经可以拄着拐杖缓慢行走了。
此时此刻,丁海宴这幅蹒跚样子,像极了当年练习走路,虽然艰难,但步履坚
定。
鹿时清终究还是足尖一点,先丁海宴一步落在坡地下方,捡起了那个物件。
是一本书。
但鹿时清还来不及看是什么书,丁海宴就气急败坏地嚷起来:“鹿时清,你给
我放下!谁让你多管闲事!”
鹿时清抬眼望他:“师兄,当年你也是这样。”
丁海宴微微一愣,不耐道:“……这话何意?”
“当年你练习走路,便不让我帮忙。”鹿时清叹道,“如今你还是不让我帮
忙……你我,一直都没有变。不,应该说,你变了以后就没有再变。”
丁海宴皱起眉:“什么变不变的,你疯了不成?”
“以前师兄对我很好,你那次受伤之后,便对我不那么好了。”鹿时清慢慢地
解释一遍,“然后,就一直到现在。”
丁海宴沉默片刻,“那又如何,反正我什么都不是!你把东西给我……以后我和
你就是陌生人!”
鹿时清本就不指望他说什么好听的,只是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到底舒坦些。
他摇了摇头,正待把书递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定睛一看,那封皮上竟是几个大字:
星照青崖。
似乎有点熟悉……
鹿时清心里一跳,下意识打开书本,果然一眼就捕捉到顾星逢和鹿时清两个名
字。
但也只是这一眼,他手中就蓦然一空。丁海宴竟然跌跌撞撞地跑下来,把书本
夺走,下一刻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冰上。
鹿时清不可思议:“师兄你……你竟然还在……”
“这是我以前写的,忘了扔。”丁海宴咬牙,还未爬起来,就用力一甩手,那
书册在半空里画出长长的弧度,然后掉在冰层覆盖的石头旁。
“扔了就好。”鹿时清沉默片刻,转身往上走。
他心里很失望,想不到都恩断义绝这么久,丁海宴还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他
就算了,连顾星逢也被殃及。幸好没有看,否则一定要被丁海宴编排出来的故事郁闷
到。
也幸好顾星逢没跟来,否则一定比他更难过……毕竟,顾星逢心心念念的,就是
有朝一日看到他们二人的故事,正经又圆满的那种故事。
鹿时清继续往前,心中的惊奇感越发浓烈,期望也越来越高。
已经非常接近极乐卷轴上的位置了。
可脚下的路,也在此时断了。面前是一堵石壁,再也无法向前走。
鹿时清站在原地皱起眉,拿出那张地图细细查看,确认自己是否走错。可丁海
宴从身后冲撞过来,怒气冲冲地抓起他的衣襟,“鹿时清,你别再装神弄鬼!你把我
引到此处来,可此处什么都没有!你如何解释!”
明明是丁海宴自己要跟来的,如今却又赖别人。
鹿时清身心俱疲,想要把丁海宴推开,可丁海宴却更激动,竟一个用力,反手
将他推在了石壁上。
鹿时清扶着石墙正待站稳,忽然感到手下一阵震颤,他连忙往后退。可那石墙
的震颤,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止,反而幅度越来越大,当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裂
缝。
鹿时清以为这里要塌陷了,忙回头道:“师兄快走!”
可是丁海宴没有动,只是望着正在裂开的石壁呆若木鸡。鹿时清正要去拉他,
却见他似是抽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丁海宴鲜少露出的表情——从白霄消失后,便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惊
讶。
鹿时清也茫然的向石壁处张望,然后,他也跟着瞪大了双眼。
那石壁的裂缝已经足够宽大,可容纳一人,当中也的确有一个人。
隐隐的白色光华浮动,托着白色衣衫也在微微动荡,可这个人却一动不动,双
眼紧闭,面容十分安详。
时隔多年,他以站立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他的两个徒弟面前,可他的徒弟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