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江云疏悄悄地看了一眼秦湛的脸色。第9章 阳羡5 秦湛那张脸一如既往地冷如冰雪。他垂眸认真挑着蟹肉,长长的睫毛在五官深邃的脸上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冷淡中竟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对于江云疏的编排,秦湛也丝毫不动声色,只是抬起眸子,淡淡地看了江云疏一眼。
说书先生简直被惊掉了下巴,对江云疏道:“公子你这个故事新颖倒是新颖,可是我要敢这么说秦真君,要被那些仙门中人打死的!……”
江云疏习惯性地脱口而出道:“我保你无事。”
说书先生一怔。眼前这人长得极为貌美,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他说出这一句“我保你无事”却着实不像说大话,反而带着王者的威严,好像庇护着臣民的神灵。
说出那句话以后,江云疏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副模样可谓是自身难保,竟然还说得出这等大话来。
那就只能借花献佛了。江云疏抬起眸子看了看秦湛,对他挑了挑眉,道:“对吧?”
秦湛没有回答,从袖中取出一块木质的牌子,放在说书先生面前。
那木牌是矩形,半个巴掌大小,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隐隐闪烁着金丝纹理,正面竖刻着金色的“天台”二字。
这是他天台宗的护身牌,送给人就代表这是天下第一宗门天台宗罩着的人,没人敢把这人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看到那牌子上金光流转的“天台”二字,惊张大了嘴巴。
周家已经是整个阳羡都仰望敬重的仙门,然而在天台宗面前,连比都不能比。就连天台宗下属的随便一个仙院,都够整个周家跪下摩拜的。天台宗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竟然也会降临阳羡这等小地方?
他抬头看了秦湛一眼,连忙宝贝似的将牌子塞进怀里。他混迹江湖多年,善于看人,那一身青衣的仙修虽然一言不发,但绝对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眼前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天台宗来的,既然天台宗的人要他这样说书,以后就按照这位公子的建议来说书。
说书先生临走之前,向江云疏深深地鞠了个躬,道:“还是仙师您的故事高明,以后我就按您指导的这版来说。”
江云疏心情大好,和说书先生道了别,回头对秦湛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听他说的故事吗?”
正坐在对面挖着蟹肉的秦湛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眸子望着江云疏。
江云疏道:“因为他刚才在楼下说什么周家江家,我想起来我在山中遇到的要杀我的人,似乎就是这两个姓氏,他们也是一家人。”
唯恐秦湛这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不为所动,江云疏说着语气便又正义凛然起来:“要杀我是小,可是今日纵火烧山滥杀无辜,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怕日后还会有人受他们迫害……咳……”
秦湛望着眼前的人,心头一阵隐隐作痛。他身子单薄得禁不起风吹,说出话来时,却字字都是不容撼动的坚定;受了这么多苦,却一个字都不提,还在想着别人。
秦湛将面前刚挖好的一碟新鲜蟹肉推到江云疏面前,温声道:“先吃饱,其余交给我。”
反正自己今日都是拜他所赐,若不是他,自己早已报仇雪恨,如今借他的手来报仇没什么不对。江云疏冲秦湛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把他给自己挖的蟹黄和蟹肉都蘸着醋全都吃了,又吃了一盘炸虾、一盘扇贝,如同饿死鬼投胎的一般,把一桌子菜吃得所剩无几。
冬日里夜长,虽然早已天黑,江云疏填了饱肚子和秦湛走出酒楼,还未到亥时。
吃饱了不再腿软走不动路,江云疏不许秦湛再碰到自己,活鱼似的躲开了秦湛伸向自己的手。
秦湛握了个空的手在长袖下暗暗握紧,复又松开。
这酒楼前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商业街沿着一条河道延伸,又正好是两水交汇之处,河道宽阔,河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
杂货摊前的小纸灯色彩绚烂,吃食摊前的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江云疏沿着街道走走看看,目光不禁向路旁的糖葫芦多瞟了一眼。
江云疏从小就喜欢那个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一次捡到一串别人掉在地上不要的糖葫芦偷偷吃掉,还挨了江洋深一顿毒打。
这么多年了,江云疏一直想念那个味道,又觉得好像辗转在鞭打下,浑身都在疼。
忽然,一只手伸到自己衣袖之下,又忽然顿住,收了回去。
江云疏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看秦湛。
秦湛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一般,淡淡道:“稍等。”
江云疏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着秦湛走向了糖葫芦摊,心中一动,身体比意识先动地跟了过去。
秦湛方才从糖葫芦架子上摘了一串糖葫芦,感觉到身后人跟了上来,目光中掠过一丝柔软,转身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江云疏。
江云疏十分诚实地跟从身体的意愿,伸手将糖葫芦接了过来,捏着一串冰糖山楂晶莹饱满的糖葫芦在手中看了又看,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嘎嘣——”一声,冰糖碎裂,一丝丝甜蜜入口,伴随着一点点清新的酸味。
终于又尝到这个味道了……江云疏的喉间一涩,闭上眼睛,努力把那些不好的回忆和糖葫芦本身剥离。
感觉到一只手轻轻从发间抚过,江云疏一抖,连忙睁开眼睛。
对上江云疏的眼神,秦湛的手一僵,不动声色地收了手,转身去付钱给小贩。身后的街道上正好路过一批全副武装的修士,身穿姜黄凤羽纹长袍,腰间清一色佩着长刀。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了一眼街上走过的那队仙修,对秦湛道:“客官,这么晚了你们赶紧找个地方住下休息吧,不要再外面逛了。你们看今天街上的客人和摊位都比往常少了很多,我马上也要收摊回家了。”
江云疏把口中的山楂咽下,问道:“为什么?”
“刚才,听人说西山上本来困着一个妖怪,江宗主要放火烧死他的,结果正好凤凰路过,山火灭了,妖怪跑出来了,而且很可能进了阳羡城里,周家已经派人封锁城门搜查了。”
糖葫芦小贩看了江云疏一眼,道:“妖怪这种东西最好色了,你长得这么好,小心给妖怪捉去,你看这街上长得好看的女子,都跑回家去了。”
江云疏:“……我是男的。”
“我知道,我当然看的出来!”小贩嘿嘿一笑,道,“可是妖怪哪里分你是男是女,长得好就行了,一股脑都抓走了。是吧?”
江云疏:“……”
“周家已经请来了紫铭仙院的人。紫铭仙院知不知道?就是天台宗下属的第十八仙院,了不得厉害。看来事情很严重啊。”小贩在街头巷尾走得多,知道的仙门之事也不少。
“街上已经路过好几批仙修了。周宗主还派人提醒大家夜里尽量不要出门,你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吧,我买完剩下这几个糖葫芦也得回家了……”
江云疏向小贩道了声谢,心里对妖怪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边吃糖葫芦,一边和秦 湛继续沿着河边走。
糖葫芦吃起来很脆,一路“嘎嘣嘎嘣”响,江云疏咀嚼得十分小心,好像一只小老鼠偷吃一般,生怕给人听到。
虽然已经没有人会打他。
江云疏吃完糖葫芦,转头看看秦湛,笑着问道:“我看起来像不像妖怪?”
秦湛闻声,回头望着身边的人。月色下,眼前的人发若乌云,肤如凝脂,眉眼温柔,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唇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华。
秦湛不觉抬起手,指腹轻轻触上他温软的唇瓣,抹去他唇上上沾的一小颗晶莹的碎糖。
江云疏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忙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把沾在唇上的糖渍舔干净。
秦湛望着他,摇了摇头。
方才那糖葫芦小贩的话,已经把矛头指向了江洋深和周家。江云疏有意提点秦湛一番,道:“你刚才听到了……”
秦湛望着他,道:“放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云疏抬起头望着秦湛,一脸担忧道,“那个人似乎有许多大人物护着,什么圣母,还有那什么秦真君,现在又加了个紫什么院……你怕不怕?”
秦湛:“……”
欲擒故纵的把戏,江云疏手到擒来。他轻轻一笑,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解决吧。我本来已经活不长了,你未来的路还长……”
猝不及防一根手指又轻轻贴到唇上,江云疏微微瞪大眼睛,赶紧闭了嘴。
秦湛认真地望着江云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语气道:“我说过,交给我。”
江云疏抬起眸子望着秦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秦湛见他模样委屈,放下自己贴在他唇边的食指,语气温和下来,道:“你身子不好,先休息。”
江云疏恨不得今晚就找到江洋深取了他的狗命,只是迫于秦湛的霸道,硬是被他拉进了一家客栈,送到了房间里休息。
一进门,秦湛便把人按在床上,也不由得他说不愿意,一盆温热的洗脚水就端到了床前。
秦湛脱下江云疏的鞋子,先用一捧热水淋湿脚背,待他冰冷的脚适应了温度,方才小心翼翼地将脚放进水盆里,一边清洗,一边轻轻为他按揉。
江云疏的脚心敏感得很,既觉得舒服,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痒,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双脚在秦湛的手心里挣扎,喊道:“够了……你快放开我……啊哈……住手……停了……”
秦湛半跪在床前,抓着江云疏的脚,任凭他怎么挣扎怎么喊,只是抓着他的脚,认着地按着他足心的穴位,柔声道:“忍一忍。”
江云疏发现,秦湛这人是个慢性子,即便自己怎么激他怎么说,他依旧慢条斯理,按部就班一丝不苟,不乱一点阵脚。而且这人还是个死心眼,看起来温柔,其实十分霸道强硬,根本不给自己任何拒绝的余地。
跟着这种人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江云疏决定等利用完秦湛,一定要立刻和他分道扬镳一拍两散。
一开始还觉得十分不自在,江云疏又反抗不了秦湛,逐渐被秦湛按得舒服了,一时想入非非,脑海中竟然闪过一个奇妙的念头:有朝一日秦湛发现跪着精心伺候的人竟然是自己,而不是容清殊,这张万年不见一丝波澜的脸上,会有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一幕,江云疏心里竟然有些期待。看到仇人捶胸顿足悔恨交加,痛恨自己却又杀不了自己的模样,比一剑结果了仇人可要有趣百倍。
那就索性好好享受一下仇人的服侍?
秦湛自然不知江云疏心里已盘算了这么多,替人擦干了脚,只见坐在床上的人往床上一倒,带着轻喘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肩好疼,腰也酸……”
看着躺在床上轻轻喘息的人,匀称的身材、修长的脖颈、一缕纤腰、一双长腿,一双迷离含情的眼睛……
秦湛一时有些恍惚,一直被强行压抑的身体内好似烈焰焦灼,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第10章 阳羡6 江云疏恍然不知自己是在玩|火|自|焚,趴在床上回过头,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秦湛:“谢谢你,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湛走到床前,轻轻俯下身,几乎全身的肌肉都暗暗绷紧,抬手轻轻按上江云疏的肩膀。
隔着衣服,一只手轻轻按在肩上,却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灼热的温度。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江云疏身后响起:“可疼?”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后,江云疏胡乱的轻轻“嗯”了一声。
身后的那双手按肩的手法轻柔又不失力道,按得江云疏浑身又|酥|又|爽,不禁轻轻哼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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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的眼眸中盛着烈焰,望着床上的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忽然,如同被烈火烫到了一般放开江云疏的脚踝,转身就走,“砰”一声关了房门,速度之快犹如在逃命。
江云疏有些不明所以,自己不就是踹了他一脚吗?也没用力啊。
夜色已深,江云疏懒得去管秦湛,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踏踏实实睡了个觉。
本来冰凉的脚,被秦湛按过以后暖融融的,浑身都觉得舒服。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江云疏竟从来没睡过这样舒服的觉。
秦湛反手紧紧关上房门,立于廊道上,任凭寒冷的北风扑面而来,灌入领口。
独自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浑身的烈焰稍微冷却,秦湛在江云疏的房间外设下一道屏障,身影一瞬消失于黑夜之中。
由于“妖怪”出没,阳羡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周家的修士来来往往,巡视街道。
秦湛立于屋顶高处,俯视着整座城池,猎猎北风卷起袍袖,腰间的紫金铃轻轻摇动,一声声清脆如同天籁。
不过一刻之内,七名身穿紫色兽纹白袍的仙修齐齐立于秦湛面前,行了一礼。
这七名仙修正是周家特地请来助阵的,天台宗下属第十八仙院——紫铭仙院中人。
紫铭仙院虽为天台宗下属,但仙院中有幸瞻仰过天台的人竟是少数,一般仙院弟子连天台宗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遑论秦湛一向深居简出,就连天台宗的弟子都没几人见过他的面。
这七人不认识秦湛,只知是天台宗内紫金铃的召唤,得罪了够他们紫铭仙院全体师兄弟喝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