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拿来了来,众人一对,惊奇地发现,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今日贵宾席上的客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童冉,你怎么看出来的?”有人问。
童冉但笑不语,他今天在场内给小老虎喝过茶,也说了要给它买,这些人大约是那时候听去的。也只有在那时候听去的人,才知道送他茶叶要送到东莱瓦舍。
可是,送这些茶叶又要干嘛?
童冉也还没个头绪,被后堂这些人围着,童冉少不得要应酬一番,回到房里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算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他的崽崽有茶喝了。
他去厨房打了热水,给小老虎泡上茶,又把烧鸡也拿了出来给它,小家伙总算满意了,吃两口烧鸡喝一口茶水,喝完了就“呜呜呜”地叫唤,要童冉再给它添。
童冉也吃了从厨房哪儿领回来的晚饭。
吃完后不久,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竟然是向达。若放在一天前,东莱瓦舍的第一人向达可不会主动来找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向达笑眯眯地拍拍童冉的肩,搭着他往里走。
一有旁人进来,楚钧立刻警觉,站在桌子上,用一双绿色的眼睛瞪着来人。
可惜他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耳朵也圆圆的,就算是瞪人也不觉危险只觉可爱。偏偏向达还一点不怕老虎,甚至上手要摸。
“呜哇哇哇哇!”
向达的手还没到,楚君已经挥起爪子,童冉连忙去拦。
小崽子聪明归聪明,脾气是一等一的不好,要是真的被向达揉了脑袋,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向达悻悻地收回了手:“你这只小虎的脾气挺大啊。”
童冉给他泡了茶,没敢用小老虎的特级大红袍,另外泡了今天买的一等茶。
“向师傅可是有事找我?”童冉把茶推到他面前,问道。
向达端起茶:“我无事就不能来你这里走走?”
童冉语塞,这句话在古今中外真是一样好用。
茶香袅袅,向达深吸一口:“你这茶真香,快赶上象棚那头给客人用的了。”
才没有呢,我家崽崽就嫌弃,童冉腹诽,但面上还是应和着:“刚才出去买的,比象棚的还是差上一点。”
向达笑,放下杯子。
他来确实有事,而且是好消息。
“来来,小童,坐。”向达把童冉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又道,“你可知我们卓阳府的知府,卢知府?”
童冉摇头,他才穿来几天,还没机会弄清楚这些。
向达也料他不知,便一股脑地说了起来:“卢知府乃贺阳卢氏的旁系,他近日正广招幕僚,要求正之念达五段以上,我跟卢家的管家有些交情,他跟我说了。我就想着你年纪轻轻,去历练一番也好,贺阳卢氏可是大族,你跟着他大树底下好乘凉,将来入仕做官也能便利许多。”
向达去年刚刚凝结正气之种,按理说他也是满足的,但他还是喜欢说书这行,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便没动心。
但童冉年纪还轻,总不能一直窝在这勾栏瓦舍之中,不如去卢府那见见世面,以后如果有那攀上玄阶的造化,仕途也能顺利许多。
童冉听向达一席话,知他是为自己考虑,也很感动。
只不过,他并不想去当幕僚,也对投靠谁家门下没有兴趣。
童冉拱手:“多谢向师傅美意,只是我志不在此,要拂您的好意了。”
贺阳卢家是当今声势最旺的五大士族之一,向达根本没想到童冉会不想靠上这棵大树,有些愣怔。
向达:“你可知贺阳卢氏代表了什么?”
童冉点头。
别说,他虽失去了原主的许多记忆,但关于贺阳卢氏的信息还是残留不少,也许是因为陇右道贺阳县离这里不远,原主记忆颇深的缘故。
向达摇头:“哎,你可要好好想想,你还年轻,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对了,今天下午与你同桌的人是谁?我看着面生,是外乡的吧?”
向达日日在象棚登台,有些什么人会去贵宾席了如指掌,却不想今天见到了一个面生的。
童冉:“你说范兄?那便是燕舞阁的东家,范恒啊。”
向达一愣:“你说什么?”
童冉重复:“范恒,范子常。”
竟然是范恒,这下向达明白了。
范恒是近年来横空出世的人物,他不属于任何士族,却财力甚巨,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有人传言他是国舅傅甘泽的人,也有人说他是桐湖邱氏的人,不过都只是谣传,并没有证据。
如果童冉跟他搭上了,那拒绝卢知府那里的机会,也算是有点道理。
向达点点头,又提醒了童冉几句,准备走。
刚要出门,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事。
他连忙回身,把手里一直拎着的包袱地给童冉:“球儿那小子出去疯了,他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说是你托他去买的?”
童冉的确有托球儿买东西,他打开布包一开,确实是,便道了谢收下了。
向达有点好奇:“这些是什么?”
童冉一边将东西在桌上摆开,一边道:“胶泥、铁板、松脂什么的,我想做点小东西,印本书。”
向达一头雾水,印章他知道,印书是什么?
算了,他就是一说书的,不管那么多。童冉是个沉稳的,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不用担心。
向达想着,跟童冉告别,走了。
关上门,童冉回身,小老虎坐在桌子上,小爪子不时拨弄一下,似乎也在端详他刚刚从布包里拿出的东西。
他走过去,揉揉小崽子的脑袋道:“哥哥要做活字,你想不想看呀?”
第8章 第八步
《西游记》的前三回连讲进行了十来天,风头一时无两。
一旬期满,童冉又拿第四第五回的稿子给李掌柜,到他的办公室时,他刚与账房对过账,笑得见眉不见眼。
一天两场象棚三场牡丹棚,一共可以接待三千五百余人,象棚的票平均是一百五十文,牡丹棚的说书先生名气差一点,一张票一百二十文,这样一天下来光门票就能赚上足足四十八万多文,比之从前多了三倍有余。
“来来来,这是你的。”李掌柜拿出一个破布口袋给童冉。
童冉一颠,挺沉。打开一看,六个银色的大元宝挤在里头,此外还有一串铜钱,大概一二百文。这些银元宝都是刻了官印的,一个便是十两,这里有足足六十两。
“本该给你铜钱的,可那太不便利,我便叫人都换了银子。”李掌柜说。
童冉来这里这些日子,对银钱已经有些概念。
这里的通行货币是朝廷铸造的大成通宝,也就是俗称铜钱的,开国时用着还好,如今经济繁荣、物价上涨,随随便便就是一两百文的花费,用起来越发不便利了。
于是金银便慢慢开始在市面上流通,只不过它们与铜钱的汇率不是固定的,按现在来说,一两银子大约是一千两百文铜钱有余,李掌柜给他的是十两一个的银锭,这里一共六十两零一百多文钱,与他应得的大致相当。
卓阳府内普通卖力气的成年人一年下来大约可赚二三十两,四五口人的小家庭一年花费个五六十两能过得非常舒心了。
他这几天下来,已经赚了人家一年的钱,真有几分发家致富的感觉。
童冉把接下来两回的稿子交给李掌柜,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傍晚时分,小老虎终于醒了,这些日子它每天都要睡午觉,而且那时间霸道得很,要从巳正睡到申时,足足三个半时辰,而且它夜里还能睡。
也不知道其他老虎是不是也这样。
童冉给小老虎泡上茶,又拿出今天买的烧肉,小老虎站在桌子上,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吃。
“真是越来越娇气了。”童冉抱怨,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小老虎不肯自己吃,一定要他喂,“而且你一天也睡得太多了,白天睡七个小时,晚上还要睡七个小时,整整十四个小时,你们老虎都这么能睡的吗?”
“呜哇!”小老虎嚎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楚钧也不想啊,他现在皇宫瓦舍两头跑,既要上朝处理政务,又要当他的小老虎,实在分身乏术。
幸好这麒麟佩有灵,他睡下后精神虽醒着,□□却能得到充分的休息,所以小老虎和他自己的身子也还挺健康。
至于童冉说他贪睡?
不存在的,他可是天天为了国家的前途来回奔波。
小老虎吃饱喝足,童冉也吃饱喝足后,又弄起了堆在长书桌上的东西。
楚钧看他做了好几日了,连门都不太出,但看到现在,楚钧也没弄明白那是什么。
那天向达过来交给童冉一大包东西后,他就一直在捣鼓。
主要是在长方体的胶泥块上刻一些文字,每块胶泥都不大,他刻的字都是外凸的,刻好后用火烧硬。看起来像印章,可是他刻的都是一些常用字,并不是名字一类的。
之前童冉说过,这叫活字,但他没有解释,楚钧也问不了,所以一直没弄懂过。
童冉已经刻了一百多字,刚好是《西游记》的开篇,泥活字的字体大,全部排列起来,已经能印出一页纸了。不过他还没印过,也许正因为此,他的正气一直涨涨落落,昨日忽然冲到九段,今日又落了回来,此时一个字刻好,又有上涨之势,仿佛这天生地养的正气,也不明白他究竟在做什么,都给不出一个恰当的评分。
楚钧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一般来讲,发明创造之途要落在实处,正气才会有所增长。就好像童冉此前做笔,一直到他用羽毛笔写下三个字,他的正气才猛然飙升,现在看来,小侍从还没有真正展示出这件发明的用处,所以正气才会涨涨跌跌。
但从另一方面说来,一件还在制作过程中就能令正气涨涨跌跌,令天地为之动容的发明,实在百年难得一见,连楚钧也不由得期待起来,这个物件真正发挥作用之时,会给他的小侍从带来怎样的变化。
它正想着,绿色的眸子在童冉身上扫来扫去,童冉见到,直接将它抱了起来。
童冉:“崽崽,你说我应该把这东西给谁看?”
经过《西游记》一事,童冉大致知道,正气的增长不仅与所做的事情、所走的途径相关,还与其影响面相关。
这个世界还以抄书为主,雕版印刷也很少见,这活字印刷术一旦大规模利用起来,必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要如何做,才能真正引发这些变化?
他得先找个靠谱的投资人。
那些给他送茶的老爷们有几个已经按捺不住,通过管家约他相见。几日下来,童冉已经明白了他们的目的,但一直拖着。
这些卓阳府的大佬们都挺有钱,但论影响力的话,还是范恒更胜一筹。
次日,童冉从大佬们送给他的茶叶里挑了两罐最好的,又带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成果,打算出门。还没走,一直没醒的小老虎突然喊了一声,跳进他怀里。
最近伙食好,小老虎又沉了一点,童冉也白胖不少,不像刚穿来的时候那样干瘦了。
童冉抱住它,边推门往外边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要出门?怎的平日都是一早醒来,这会儿睡觉,今日却颠倒过来了?”
“呜哇!”小老虎叫唤了一声。
童冉也不期待一只老虎能回答他什么,只当小东西长大了,不贪睡了。
楚钧当然不会无的放矢,他知道童冉早上要出门,特意一早留在宫里,把奏折处理了个七七八八才睡下,穿到小老虎的身体里,恰好赶上童冉出门。
今天可是童冉去给范子常展示他新发明的日子,他是看着这个发明诞生的人(hu),怎么可以不在场!
范子常近日翻遍了卓阳府,连它下属各县,县下个乡镇都走了一遍。
好笔见了无数,但没有一支特别的。
他现在特别想杀回京城,揪出他的皇帝主子问一问,所谓特别的笔,究竟是什么?!!
“先生,您消消气,消消气。”苍平也不知道一贯易怒不行于色的范子常怎么突然这么暴躁,他将他的拐杖捡起来,擦干净,又恭恭敬敬递了回去。
范子常柱好拐杖,他的腿早年受了伤,宫里御医拼尽一身医术,也还落了个跛脚的毛病,去哪儿都得柱根拐杖。
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连气性也一并磨得不剩什么,这几天奔波劳累却一点结果也没,倒是将他旧时的脾气都给激了起来。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来报:“范先生,一位叫童冉的客人想见您。”
与声音一起传进来的,是一张名帖。
苍平亲自从门口接过递给了他。
是自己的名帖没错,范子常看了一眼,立刻吩咐下去,让他们请童冉到后面暖阁稍坐,自己换了衣服就去。
燕舞阁乃是晚上寻欢作乐的地方,这会儿里头很安静,但许多姑娘已经起了来。
她们都知道近日大东家在,可没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这会儿童冉被大东家的心腹伙计带进来,引得姑娘们都跑了出来,躲在二楼的栏杆后偷看。
只见那少年虽穿得简谱,举手投足却一点不显局促,仿佛对燕舞阁这样的地方也能得心应手。远远看去,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依稀分辨是个清秀的。
他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只小老虎,小老虎个头不大,只比成年的猫咪略大一点,圆圆的脑袋在少年怀里转动,好像在打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