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衣听他紧张兮兮地絮絮叨叨,忍不住轻笑出声,“小轩真乖,哥哥相信你,你必然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洛明轩的眼睛骤然亮了,脸颊晕红。谈衣的话对他无疑是最大的肯定。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可是沈漠已死,他再也没有其他可怕的了。接下来,他只需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谈衣心中最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滴,洛明轩好感度增加5点,当前好感度100.】
寒离月摸不清谈衣要干什么,但是已经解决了心腹大患,他耐心了不少。洛明轩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尚且还不值得他计较。
“尊上,这两年,你想我吗?”谈衣望着他,微挑眼角,唇边带笑,蕴含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寒离月眸色暗沉下来,熟悉的火苗从心底燃起,他托起谈衣的下巴,啃咬一般地亲吻下去,淡淡的血腥味很快从唇间溢散。
洛明轩气得咬牙,正要攻击,但走近两人三尺远处,就再也前进不能,面前的景物也同时消失了。
是寒离月的结界!洛明轩愤恨地抽出长剑,开始攻击结界。
谈衣勾着寒离月的脖子,似乎吻地很投入,只是他的眼睛却是冷的,像雪山之底的千年寒冰。
忽然,寒离月感到谈衣给他喂入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在进入他口中的瞬间化为一股甘泉般的热流,紧跟着,崭新而源源不断的魔力涌入他的体内,魔体仿佛重获新生。
寒离月猛然移开嘴唇,惊疑不定地看着谈衣,“你给我吃了什么!”
谈衣的嘴唇红得妖异,他低低笑起来,但还没笑两声,一股股浓稠的鲜血就从他口中狂涌而出。
寒离月连忙为他注入魔力,可是磅礴的魔力送入体内,却像石沉大海一样毫无声息。
谈衣喘了几下才能开口说话,他还在笑,“当然是……我的心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寒离月整个人都僵住了,“你的心?”所以他体内的陈年旧伤才会忽然全都好了,他吃的竟然是他的心!
寒离月抓住自己的喉咙,好像想把那颗心吐出来。可是魔心对于魔族,尤其是曾走火入魔的魔族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疗伤圣药。在接触之时,就已经被自发地吸收,化为一体,他再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谈衣还在一个劲地笑,寒离月骤然抓住他的手,眼神疯狂,“我不会让你死!”
更多更磅礴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体内,但是依然没有任何用处。连心都没有了,魔力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这样?寒离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措与慌张,他才刚刚得知他的小衣还活着,才刚刚见到他,为什么事情忽然就演变到了这种地步?
寒离月颤抖着抱住他,既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他怕太用力了,谈衣会痛。他也怕太不用力,会抱不住他。
寒离月的眸中仿佛燃烧着妖异的火焰,“不许死!小衣,看着我,你不许死!”
谈衣一边咳嗽一边笑,“你……真是霸道……连死,咳咳,都不许人死。”他的脸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可惜……一个人要死……总还是……能够自己做主的。”
魔力毫无作用,寒离月终于放弃了,的确,如果一个人没有求生的意志,就算有再多灵丹妙药也没有用处。他颓然跪下,满脸都是空茫茫的。
短暂的精神过后,谈衣的脸色又衰败下来,喃喃道,“好冷……”
寒离月连忙把自己的脸紧贴着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冷,不冷……”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那个小修士,那个小修士,沈漠!他可能还没死!”
谈衣原本已经要撑不住地要闭上眼睛,听到寒离月的话,勉强集中精力,“他没死?”
寒离月狂乱地点头,什么嫉妒愤恨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他把谈衣抱起来,“尊上这就带你去找他!”
谈衣却抓着他的衣襟,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寒离月红着眼,剧烈的恐慌袭来,“小衣,我没有骗你,他一定还没死。你听话,尊上带你去找他,无论你要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尊上通通都不干涉了。”
结界在这个时候破开,洛明轩正举剑欲砍,忽然发现结界自动打开,马上欣喜地跃入其中。然后,他就看到了谈衣在寒离月怀中濒死的模样,手中的剑顿时掉落下来。
谈衣已经看不见人了,耳边嘈杂的哭泣与嘶吼声也变得很遥远。他的眼茫然地望着天际,像是在和寒离月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这些年……都是偷来的……那颗心……算是给你的报答……下一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就垂落下来,再没有任何声息。
·
不远处,“哒哒”的拄地声错落响起。沈漠艰难地用一根木杖撑着地面,额头冷汗不断淌下,但他还是坚持着往前走。他边走边看,寻找谈衣的踪影,喑哑的嗓音一声声地叫着谈衣的名字。
寒离月来了,他担心谈衣有危险。
他又走过一段路,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好像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抽去一半。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黑一白的两道人影中间,一抹红衣淌着黑血。
沈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顿时变得宛如死人一般。
第63章 修真文38
三月江南, 绿柳莺歌, 满江碧水映桃红。
谈衣坐在岸边, 一腿曲起,嘴里衔着一片柳叶,遥望对岸的袅袅春色。微风撩起他的衣角,金玉环佩叮当, 他没有回头。
沈漠站在他身后,只低头看着他的侧脸,鹅黄剑穗与浅蓝衣衫随风轻轻拂动。
忽然,谈衣取下嘴里的柳叶,说道,“其实这种日子也不错,看山看水看美人。”
说到“看美人”三字, 谈衣回过头来, 长眉之下, 一双红如琉璃的眼眸轻轻扫过身后之人,脸上的笑容八分不正经。
沈漠摇头轻叹,眼里却是纵容。他也坐了下来, 似乎是想让他看得容易一些。
看着看着, 谈衣敛了笑容,眉宇间漫上忧色, “小师兄, 你被刺了那么多剑, 修为大损, 我可真担心你什么时候运气不好,被仇家找上门,一不小心就被打死了。”
沈漠道,“生死有命,修行之事亦无须强求。”
谈衣叹了口气,低头闷闷不乐地拔地上的草叶,直把它们摧残得凹凸不平,不成样子。他说道,“不行,我得给你打造一把绝世好剑,未出鞘就让人闻风丧胆。这样,谁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他重复咀嚼了“闻风丧胆”四字,似是觉得此语甚妙,抬头嘻嘻一笑,影子都没有的剑马上连名字都有了。
“既然要闻风丧胆,那这把剑就叫作‘乘风’好了,好不好听!”
沈漠看着他的笑脸,眼睛眨也不眨,好像永远也看不腻。半晌,他轻声道,“都好。”
时已黄昏,淡淡斜阳穿过柳梢,谈衣的笑容晕在暖黄的光中,似乎快要消失。沈漠慌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刹那间,他的胸口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满满都是惶然与无措。这时,他忽然听到几声溢满喜气的笑声,伴随扑棱棱的水声。
他回头望去,只见谈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到水中,裤脚挽起至膝盖往上,两截白皙的小腿在水下若隐若现。他双手高举,笑道,“哈哈,抓到一条大鱼!”
“小师兄,晚上吃鱼咯!”谈衣冲他招呼,眉宇间神采飞扬,似乎天边的明日都比不过他。
“嗯,吃鱼。”沈漠点点头,也忘了自己从不吃肉食,很快地伸手去接谈衣递过来的手,像是生怕迟了一步。
眼看那只手就要交到他手中,所有的一切却忽然悄然淡去。
笑声随风远去,一抹红衣化为血水,慢慢染红了他整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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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桃花零落满地,沈漠从梦中惊醒,身旁案上放有两柄剑,剑身分别刻有“云澜”、“乘风”二字。
他的怀中是一具已经冰冷的身体。
谈衣躺在他的怀里,紧闭着眼,已经永远睡着了。
三个月了。沈漠紧紧搂住谈衣,整整三个月,谈衣死去,已经三个月了,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还能再醒过来。
他本以为灭门之痛已经是这世间最不能承受之苦,可是谈衣死了,他又感觉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锥心刺骨。
亲眼目睹苍岚山被屠,他恨不能立刻手刃仇人;谈衣死了,他却感觉到肝肠尽断,甚至连仇也忘了,只想……与他一同死去。
没有了他,这世间对他来说,再无生趣。
三个月以来,他每天都回想着与谈衣在一起的记忆。
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只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轻浮放荡之人,不知羞耻,也毫不检点,实乃天下修士之耻。第二次见面,他的行为变本加厉,竟然在他沐浴之时闯入,令他十分难堪。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忍不住慢慢对他在意起来,控制不住地想他,既盼望他出现,又害怕他出现……
在他面前,他从来就控制不好自己。
他想起谈衣喜欢哼唱的一首曲子,从前他总觉得风尘之气过重,如今他才发现,曲中的每一句,都声声入骨。
谈衣不在了,世间纵然还有千种万种风情,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
初春早晨,空气中尚且还带几分冬日未散的寒凉。
掌柜打开木门,眼看天色黯淡,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做这种生意,做什么还要起得这么早。整条大街冷冷清清,半点都不像会有生意上门的样子。
掌柜正兀自打盹,忽然听得几声叩叩的敲击声。他顿时醒了,心中惊骇,抬头一看,撞见一片惨白,更加吓个半死,差点以为自己白日见鬼。
不过是人是鬼,总归还是能够分得清楚。掌柜使劲眨几下眼,终于看清面前的人其实是个青年人,还是位相貌堂堂,长得十分英俊的青年人,周身一派清绝正气。
只是……掌柜忍不住咋舌。来他这里的人,一身缟素实属常见,满头白发也不在少数,年轻者有之,年老者有之,都不奇怪,可是单单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的。
“小兄弟,”掌柜上上下下看着面前的人,“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头发全白了?”
来人没有说话,满脸淡漠之色,看不出是悲是喜。
掌柜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多嘴了,连忙干咳两声,“客官要买什么?”
又是很久的沉寂。
掌柜等了又等,差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听到这位白发青年缓缓开口说道,“一副棺木。”
他的声音干哑艰涩,说话时还微微颤抖,不知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还是撕心裂肺地哭了十天半个月。
掌柜听得此人声音,就不再说多余的话,也没有介绍什么棺材防雨防火防虫咬,什么棺材保尸身千年不腐,径自挑了一副最好的出来。
青年付钱付得很爽快,只是要拿起棺木之时,手上却像是有千斤重似的,半天抬不起来。
掌柜正想去帮忙,却见那青年很快就一鼓作气拿起棺木,脚步沉稳地离去,只是那看似挺直的背影,却怎么看都像透着一股股萧索与苍凉。
掌柜站着看了许久,摇头叹了叹气,转身关上店门。
·
落霞峰上,一副打开的棺木旁边,沈漠抱着谈衣,呆呆地站着,一身缟素被风吹得寥落。
上山之时,尚是晨光熹微,如今却已是晚霞满山。火红的云霞照在落霞峰上,说不出的瑰丽与梦幻。
已经三个月了,他该让谈衣入土为安了。沈漠看着怀中的人,俯下身要把他放入棺中。
谈衣的身体早就被清洗过,身上的衣服也是极干净的,他面色甚至还有些红润,闭着眼睛也只像是睡着了一样,似乎随时都能原地跳起,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和他说今晚吃什么,或者谁家又发生了什么样离奇的新鲜事。
沈漠越想,心中越是悲戚。明明已经决定要让谈衣下葬,临到要放开手,却是怎么都舍不得,怎么都不能把他从手中放下,放入那冰冷干硬的棺木之中。
但是,他最终还是放下了。他跪在棺边,看着晚霞照在谈衣脸上,把他照得更加富有生气。
几声不明的鸟雀吱吱叫起,沈漠忽然捧起谈衣的脸,急切地说道,“洛阳城内牡丹花开了,谈衣,我们一起去看,可好?”
他把眼睛睁得很大,期盼能看到那双眼睛再度张开。其实牡丹花怎么会在三月里开,只是他想到谈衣最喜欢牡丹花,每年五月一到,就会拉着他紧赶慢赶地去看,一路品评不停,各种品种如数家珍。
偶尔心血来潮时,他还会高价抱走一盆,虽然每次总养不过三个月。
沈漠是第一次说谎,可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颤抖的双手托着谈衣的脸,却只能感受到冰凉的温度,谈衣真的不会醒来了,永远都不会了。
一滴泪从眼中滚落,滴在谈衣的脸上,谈衣依然是那个样子,一分不变。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漠慢慢地站起来,雪白的发丝垂落胸前,他的眼睛还看着谈衣,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的唇……看一眼,少一眼。
厚重棺盖躺在一边,他用双手抬起,重重压在上面。
棺盖慢慢往上推,紫黑色檀香木遮住了谈衣的腿,又往上把他安详交叠的双手覆没,直到那张俊逸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