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 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下意识地就要不顾身份, 朝叶卿出手, 誓死保护自家大人。
温衡却在这时出言制止了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温明, 住手。”
温明半开的招式僵在身上, 讷讷道:“大人,他……”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温衡只道:“去弄些吃食过来,”淡淡看了眼好整以暇坐在一边的叶卿, 又补充道, “多弄些。”
温明虽不理解,为人却老实忠心,得了吩咐便应声出去了,叶卿见此, 不由挑眉一笑:“船上的饭菜可合胃口?”
温衡抬手揉揉太阳穴:“不过随意用些罢了。”
叶卿唰的站起身来,只留下一句“那怎么行,你自己吃得不好没关系,可不能亏了小家伙”,便转身出门。
等到和端着饭菜的温明一起回来的时候,托盘里那些菜色虽然不见得是珍馐美味,闻了却让温衡多了些食欲,不至于再像原来那样,吃上几口便咽不下去。
自此,叶卿自发自觉地住在温衡那里,日常就是照顾他的饮食,外加言语挤兑,温明看得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不知怎的,白日还行,到了夜里,温衡却总是睡不好,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是刚睡过去,转眼就要醒来,扒着床沿一阵呕吐,夜夜如此,整个人眼看着就憔悴了不少。
话又说回来,这种半是晕船半是孕吐的状况,让两个精通医理的人毫无办法,可以温衡如今的身体,水路相比陆路来说,确实少了几分颠簸,于是只能这么生熬着,一直熬到江南地界,才稍稍好转。
客船在码头靠岸,众乘客鱼贯而下,温衡脸色有些苍白,勉强在叶卿的搀扶下上了岸,温明背着行李跟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叶卿的侍从叶荣走的是陆路,早几天便到了,日日等在码头,见将军所乘的船终于靠岸,忙迎上来拱手道:“主子,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请移步歇息。”
全程目不斜视毕恭毕敬,那训练有素的模样,比温明最初的反应强上不少。
叶卿点点头,以眼神询问温衡:一同去他的地方下榻?
温衡既答应了叶卿同行的要求,也不会食言,微微颔首,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现下确实需要休息。
见此,一行人便由叶荣引着,坐上马车,去到已经安排好的,位于陪都南京的府邸。
江南园林是当朝一绝,那府邸虽非声名远扬的园子,却也是布置精巧、雅致非常,叠石理水、花木相印,颇具特色。
出于掩藏身份的考虑,府邸并非叶卿的产业,而是叶荣早一步到达江南以后,临时买下的,短短几天功夫,就收拾得有模有样,叶卿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原主身边的心腹,果然都非简单人物。
眼看温衡进入客房歇息,叶卿便带着叶荣去了府里临时准备的书房。
叶荣转身将门一关,便走到叶卿身边,低声道:“暗处的弟兄们传来消息,好几位将军那里都有动静,这当口,您怎么……把温大人弄到府里来了?”这人可是他们的头号大敌!
叶卿面无表情,将手臂一挥,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吩咐弟兄们小心监视,不可露出半分行迹,另外……”他以掌掩口,在叶荣耳边说了几句话,至于与温衡相关的事情,却半个字也没有说。
叶荣本就是出于谨慎的目的,多嘴一问,也没指望从将军那里得到回答,在他心里,将军既然这么做了,自有考量,于是道一句“属下领命”,躬身退出了书房。
温衡经过船上这一番昏天黑地的呕吐之后,在房里歇了两日,竟然奇迹般地止了吐,没了孕吐的烦恼,他便带着温明成日介外出,天不黑绝不着家,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叶卿并不阻止他,只在每日夜里与他见上一面,看着人没有大碍,便能松一口气。
秋闱乡试即将开考,江南仕子们四方云集,齐聚金陵,一时间,这个历史悠久的古都之地,文人骚客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温衡忙得见不着面,叶卿整日里无所事事,睡觉之余,索性就依了原主的性子,往各处烟花之地钻,虽不亲身上阵,只当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对于他这个举动,007无比兴奋,如果有实体,绝对要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惜它只是个虚拟的系统,于是兴奋之余,就在叶卿脑中聒噪个不停。
“你往这梅香楼的雅间儿里一坐,还真有那么点风流公子的意味。”
007嘴里难得有几句好话,叶卿听了,十分受用:“那是,前段时间的潜心研究可不是白费的。”
流苏的珠帘后头,楼里的姑娘端坐抚琴,半开的门外,一群文人谈笑而过,叶卿一个错眼,瞥见了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在心里问道:“刚才走过那群人里,有温衡?”
007给了确定的答案:“没错。”
叶卿不由寻思开了,虽然梅香楼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可是,以温衡的性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莫非……离了京师,没了御史言官的盯梢,就原形毕露了?
叶卿当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于是心念一转,让007将温衡那边的情况尽数报上来。
他双眸微阖,看似沉浸在帘后姑娘清雅的琴声中,单手搭在八仙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时不时端起青花瓷茶盏抿上一口,心里寻思的却是温衡的事情。
那边雅间儿里,除了温衡,其他几个都是本届的应考学子,叶卿原本还在疑惑,不过几个学子,哪里值得温衡亲自走一趟这种地方。
继续听着007所述,他渐渐明白过来,几个学子虽然不值,可这几个学子中间,有一个却是巡盐御史家的公子。
巡盐御史啊……叶卿阖拢的眼皮之下,眼珠微转,温衡这是不便直接出面,打算迂回而行,从人家儿子身上下手了……
接近的借口都是现成的,同为应考学子,寻个志同道合之人多多亲近,只要不在御史本尊跟前儿露面儿,半点破绽都寻不出。
人家御史大人贵人事忙,哪里会管自家即将应考的儿子交友之事,再说,趁着这种机会多结交几个同年,对日后的仕途只有好处。
温衡一行人在梅香楼里一坐,就坐了半日辰光,等到散了场,各自返回,温衡果然和另一个学子留了下来,那人,自然就是温衡的目标。
没了旁人在场,那雅间儿里转眼就多了几个姑娘,花蝴蝶似的绕在两人身边,轻歌曼舞,软语调笑,素手斟酒,再亲自喂到唇边,两人仰头这么饮上一口,那叫一个**。
谁说这满楼的清倌人,就不能把客人们伺候的舒舒服服了?
酒过三巡,御史家的公子醉醺醺退场,温衡挥手让满屋子的姑娘出去,单手撑着额头,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靠在一边的红木圈椅上缓了缓神,又灌了一杯凉茶,这才好些。
勉强站起身来,整个人有些微的摇晃,不过,他这人自制力强得很,趁着此时脑子里还有几分清醒,缓步离开了梅香楼。
叶卿偷偷跟在他身后,见他身形微晃,一路往府邸的方向而去,便没有现身。
然而走到隐蔽之处,却见温衡突然撑在墙角,俯身就是一阵呕吐。
叶卿脚步微顿,终于还是现出身来,边从上往下抚着他的背脊,替他顺气,边不冷不热地说道:“喝不了就不要喝,这副样子,等着谁照顾呢?”
俯身呕吐的温衡自然听出了叶卿的声音,他并没有转身,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干净以后,才奋力推开叶卿,再度摇摇晃晃地往府邸走去。
如果他此时清醒着,肯定会打太极一样,不动声色地将叶卿所言顶回去,可是他醉了,醉的还不轻,此时酒劲返上来,脑子里乱成一团,只记得自己要赶快回去,旁的事情,倒分不出心力去兼顾了。
这个时候,温衡虽尚未完全醉倒,却也只剩了一分清醒。
他醉成这样,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摔上一跤,如果再把肚子里的小东西摔没了,叶卿才是没地儿哭去,于是慢慢走在他身边照看,言语却依旧冷硬:“温季平,你做事我不干预,可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能不能分出一丝心神考虑一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子?我承诺你的已经做到了,可你呢?我不信你不知道,饮酒对腹中胎儿没有半点好处,你喝成这样,是在作贱你自己,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不愿意?”
听着这些诛心的言论,温衡只觉一股火气直冲头顶,烧灭了最后一分清醒,他缓缓转身,借着月光死死盯住叶卿那张坚毅的面庞,唇齿微启,却是一句不带理智的话,“叶子衍,你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顶锅盖爬走,明天应该还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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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世界二
挨了骂的叶卿正琢磨着, 自己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混蛋,却见温衡身形一晃,连声招呼都没打,整个人便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叶卿下意识地将长臂一伸,把温衡捞进怀里,嘴上唤了两声“季平、季平”,怀中人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手掌贴在他脸颊上试了试温度, 滚烫的离谱, 想是酒意上头的缘故, 握着他的手腕简单把了脉,胎儿并无异状,这才微松一口气。
想了想, 索性将醉倒的温衡打横抱起, 这一抱, 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叶卿呼吸之间,一时满是温衡身上散发的酒味, 他撇撇嘴, 神色莫名。
快速回到府里,叶荣早已等在门房, 见自家将军抱着太傅大人的模样,心中虽疑惑万分,动作却丝毫不慢,迎上前恭敬道:“主子, 交给属下吧。”
叶卿自然不会把温衡交给他,只道:“不必了,你去准备些清水和醒酒汤送到客房。”
叶荣领了命令,自去准备不提。
温明已经有两日不见踪影,应该是被温衡派出去办事了,如此,照顾温衡的事情,只能由叶卿亲自动手。
轻轻将人安置在床榻上,转身走到案边燃起烛火,回到床边一看,却见温衡面色通红,眉头紧皱,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迷迷糊糊地挣扎着,衣襟已经有些松了,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糟糕。
“怎么就醉成这样。”叶卿小声嘀咕着,俯身替温衡退去外袍,往左右两侧看了看,随手将手里的衣裳往左边的衣架上一甩,拉过床榻里侧折叠好的锦被,盖在他身上。
醉酒的人,体温难免高一些,温衡大概是嫌热,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将身上的锦被弄开。
叶卿偏不让他如愿,眼看着锦被被挣开一些,便伸手替他拉好,又挣开些,又拉好,再挣开,再拉好……
一时有些乐此不疲,连007都嘲笑他无聊。
叶荣端着清水和醒酒汤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往床塌那边看,听见自家将军那句“退下”以后,立刻转身出门,反手将房门关得紧紧的。
紧接着,他又自发自觉地在客房三丈范围内警戒,杜绝任何人靠近,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都为将军把好关就是了。
叶卿并不知道,叶荣竟是如此的“贴心”,他拧干湿帕子,轻轻擦拭着温衡泛红的脸颊。
清凉的帕子为温衡带走一些醉酒的燥热,他下意识地用脸颊蹭着叶卿手里的帕子,想要更舒服一些。
见此,叶卿索性往床沿上一坐,隔一阵,就将帕子重新往清水里浸一浸,再替温衡擦拭。
极为耐心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床上的人终于消停下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可人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叶卿单手拿起桌上托盘里那碗已经凉了的醒酒汤,轻飘飘地往温衡脸上看了几眼,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紧闭的嘴立时被掰开,接着,满满一碗醒酒汤就被毫不留情地,从掰开的嘴里灌了下去。
灌得太急,平躺在床塌上的温衡被呛到,下意识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人便咳醒了,软软地推开叶卿,扒着床沿呕吐。
叶卿眼疾手快,猛一抄手,将盆里清水倒掉,放在床塌边,接住温衡吐出来的东西。
可他之前在外头已经吐过,此时胃里空空如也,呕了一阵,呕出来的,也只是方才灌进去的醒酒汤,醒酒汤吐完了,便只剩下干呕。
叶卿也不管他此时听不听得进去,以手抚背替他顺气的同时,嘴里恨恨地说着:“现在知道难受了?早干嘛去了。”
温衡正呕得难受,根本说不出话,酒意又尚未退去,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才回一句:“与你无关。”声音虚得不得了。
叶卿直接被气笑,掐着温衡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往自己这边,逼着他直视自己:“怎么就与我无关?在孩子出生之前,你这个人,起码有一半是我的。”他狰狞地笑着,“温季平,老子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要是敢耍花样,把老子惹毛了,当心老子直接结果了你那心心念念的小皇帝!”
见温衡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叶卿加大了捏住他下巴的力道,狠狠说道:“听明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