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川心头又是一惊,他的身体除了爹娘,也就只有江羡鱼看过了。难道眼前这人真的是江羡鱼?那他身边的那个鲛人又是谁?
“说来也怪我,怪我老喜欢摸你逗你,把你摸害羞了,你才不愿意跟我一块儿洗了,就连睡觉都不愿再跟我一块儿了。”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叶临川脸上微微发烫,过去江羡鱼是喜欢摸他,还老往他身上敏感的地方摸。小时候觉得无所谓,但渐渐长大之后,这些亲昵的行为就容易勾火,总是让他产生异样的情绪和冲动。
那人轻笑了两声,“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相信我,谁叫我回来晚了一步,让你先遇见了那个鲛人。也罢,江羡鱼这个臭名昭著的名字我早就不用了,我现在的名字叫江轻魂。”
“江轻魂,轻魂?”叶临川喃喃重复,感觉这名字像在哪里听过。
“我在。”江轻魂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时他似察觉了什么,扭头眺望远方道:“快回去找你的鲛人罢,他又跟人起了冲突。”
“那你……”叶临川抬起眼眸,对方却已经不在屋檐上了。顾目四望没有找到那人,他只好迅速赶回了客栈。
彼时,客栈房间内一片狼藉,遍处都是水渍。
陆与安是被一阵冷水泼醒的,睁眼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身旁的陆小宝也被绑在了椅子上,但还没有醒。目光移开,只见江羡鱼正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盆活蹦乱跳的鱼,而他正捧着那鲜鱼一口一条,咬得满嘴的汁液。
叶临川就坐在一旁看着江羡鱼,微微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你怎么会是个鲛人啊?”陆与安看着江羡鱼那凶残的吃相,只感觉浑身发指,又问叶临川道:“你怎么会养鲛人的啊?你们还……人和鲛怎么可以……唉!”
不管怎么说,叶临川也曾是一流猎鲛师,偷偷养鲛人,还跟鲛人卿卿我我这种事,陆与安光是想想就掉一地鸡皮疙瘩。
“你能养条大蜈蚣,我就不能养条大一点的锦鲤了?”叶临川似有些不悦,陆与安便识趣地闭了嘴。
江羡鱼一口气吃了大半盆,这才满足地擦了擦嘴道:“果然吃鱼还是无法满足我,我还是得吃人心,喝人血啊。”说着用邪恶的目光打量着陆与安,然后又用同样的目光打量昏睡的陆小宝。
“使不得使不得!人心不好吃的,咱们有话好好说嘛!”陆与安说着眼珠四处乱瞟,他记得自己的随从应该就在楼下的。
江羡鱼像是读懂了陆与安的心思,阴笑道:“你那两名随从,早被我们五花大绑,扔柴房里喂蚊子去了!”
“这个嘛,都是误会啊!那虫儿是自己钻进来的,我和小宝冲进来是想救你呐,大家都是好朋友嘛!”陆与安赔笑道,下意识找了找那条百足虫,却瞥见旁边地上躺着一小团焦灰。
“你说,要怎么处置这叔侄俩?”江羡鱼看向叶临川,但叶临川却答非所问道:“你记不记得,我身上哪里有痣?”
江羡鱼坏笑着将手搭在叶临川大腿上,指尖游移着探向他大腿内侧,用暧昧的声音道:“这儿,你浑身上下,就只有这儿长了颗痣。”
叶临川怔了一怔,眼前这个鲛人就是江羡鱼,自己对他的感觉是不会错的。可那个江轻魂又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和江羡鱼拥有相同的记忆般,但他们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不过,你这腿摸起来可真结实啊,我能把手伸进去摸嘛?”江羡鱼一脸陶醉,手还往叶临川衣摆下探。叶临川脸颊微微泛红,但并没有阻止他乱摸。
陆与安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真的够了!旁边就是床,你们要不要直接上去滚,好教教我家小宝,男人之间要怎么做?”
经陆与安这么一吼,陆小宝惊醒了过来,错愕地环顾着几人。
叶临川这才正色道:“不扯了,说正事。我们可以不跟你们叔侄计较,但你们得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不许把他是鲛人的事声张出去,更不许再对他出手。否则,他的灵闪你们是见识过的吧?”
“看这儿。”江羡鱼竖起一根手指,指尖流转出细密的银电来。他终于知道要如何运用灵闪了,原来鲛人的灵气集中在尾部,要自下而上的运转才行,与人族运转灵气的方式恰恰相反。之前他感应不到这具鲛身的灵力,正是因为运气的方式反了。
“好说,好说。”
叶临川又道:“那我们还是按计划回江天,阻止花祈玉来江家闹事,等时机合适了,再带你去见照水。”
“好!”陆与安爽快地答应。
于是叶临川便给叔侄俩松绑,陆与安活动了一下四肢筋骨。而陆小宝则在偷看江羡鱼,回想着他那条鲛尾,悄悄用小册子画了下来。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喊。几人忙下楼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只鲛兽正在客栈内肆掠,疯狂扑咬着客栈老板和店小二,追逐间把桌椅撞得横翻侧倒。一位客人早已死去,双眼暴睁着,而鲛兽正在用利爪掏出他的心,将那血淋淋的心脏塞入口中。
“救命啊——”老板被鲛兽扑倒在地,惊恐万分地挣扎着。店小二不慎被桌椅绊倒了,眼看鲛兽扑上来,吓得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江羡鱼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粗暴地拧住鲛兽的脖子,掌间流转出万道银电,瞬间将鲛兽击为灰烬。鲛兽们见状纷纷往门口逃窜,不料江羡鱼身形一转就挡在了门口,张手又扼住了两只鲛兽。一时间,炫目的白光充斥着整个客栈,叫人睁不开眼睛。
片刻之后人们才恢复视觉,只见江羡鱼正立在门口,脚下是一堆黑色灰烬。人们胆战心惊地望着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果然,我骨子里仍是个猎鲛师,只有猎鲛的时候才会觉得快意。”江羡鱼神色冷戾地默念着,掌间的灰烬还在不断往下掉落。
叶临川冷静地看着这一切,随即扫了叔侄俩一眼,“如你们所见,他是魔鲛级别的,你们再招惹他,下场就跟那堆灰烬一样。”
陆小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陆与安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邪,猎鲛师屠杀猎鲛师,就连鲛人都开始猎鲛了……
翌日天蒙蒙亮,几人就匆匆踏上了回越水的路。陆家叔侄似是昨夜遭受了惊吓,对江羡鱼毕恭毕敬的,甚至还尊称他为锦鲤大人。
一行人马不停蹄,午后就赶到了越水边境,正准备在驿站内换马时,又逢一批黄袍人策马而来,正是陆家的猎鲛师们。
“你们怎么过来了?”陆与安诧异地迎接道,一看到领队的老猎鲛师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每次他在外边不回来,他哥就会派这个老家伙来抓自己回去。
老猎鲛师下马叩首道:“家主说,不许您掺和江家和花家的事,特命我等来接您和小少主回去。”
“他怎么知道江家的事?等等!江家该不会已经出事了?”陆与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花祈玉于数月前在越水建立了分舵,如果他不回香岭,直接从分舵调人的话,那么此刻很可能已经……
江羡鱼和叶临川霎时都变了脸色,急忙追问道:“江家怎么样了?”
老猎鲛师答道:“我等是一个时辰前才收到的消息,只知道江天堡被花家的人包围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不行,我们得赶紧去江天堡!”陆与安转身就要上马,但老猎鲛师却一把拽住他,掏出绳索迅速绑住了他的手腕,手法极其灵活。
“你放开我啊!我要去救照水!”陆与安气恼地挣了挣,老猎鲛师却充耳不闻,拽着他径直往队伍里去,陆小宝也只好乖乖跟着。
叶临川见状疾步追了上去,陆与安还以为他要来救自己,谁料他信手抽出了自己背后的降鲛旗,“东西我收了,你一路走好。”
“……”陆与安发誓,叶临川绝对是他见过的最薄情的人。
随后,陆家的队伍朝雾山的方向去了,而江羡鱼和叶临川则往反方向赶去。二人一路飞驰,穿过荒川城镇,片刻不敢休息。
太阳渐渐落至树梢头,江天堡的飞阁重楼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两人躲在远处的街角偷看,只见江天堡大门外守着数名红衣人,门内似乎还聚集着更多的红衣人。
江羡鱼能够想象,自家孩子们正被绑在刀刃下,说不定还被人肆意鞭挞,自己妹妹可能也被揪了出来,正拖着病弱的身体哀求着。他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要疯掉了。
“我要回去!”江羡鱼刚一起身就被叶临川摁住了,“先别打草惊蛇,花祈玉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叶临川说着环顾周边街道,他觉得江轻魂应该也会跟过来的。然而只是这一晃神的功夫,江羡鱼就挣脱他的束缚,向江天堡狂奔而去。
“鱼儿!”叶临川立即追了上去。
两人后脚刚离开,江轻魂前脚便出现在了此处。他抬起手来,一只灵蝶翩翩落在了他掌心里,随即像烧着了似的,化为灰烬。
第16章 真假难辨啊
江羡鱼绕到江天堡侧门外,从青瓦高墙上翻了进去。他一心想着照水妹妹和江轩他们,丝毫没顾叶临川追在后面喊自己。
彼时,在那宽阔的训猎场上,正坐着一群玄袍少年。少年们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双臂被绑在身后。他们总共不过五六十人,但四周镇守的却是成百上千的红袍猎鲛师。
“我们都这样晒一整天了,我爹啥时候能回来啊?”江轩有气无力道,家里都闹翻天了,自己爹竟还忙着在外边谈生意。
方游摇头道:“我觉得二当家回来了也没用,花家这次来得气势汹汹,不会跟咱讲道理的,要是大公子在就好了。”
“你烦不烦,别老跟我提叶不管,那家伙在江家待了十几年,就没见他管过事,江家算是白养他了!越是关键的时候他越不在,依我看以后别喊他叶不管了,直接叫他叶不在!”
方游忍俊不禁,“你啊你,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想着给人取外号。”
“你还说我,这刀都架脖子上了,照水姐还跟敌人下了一天的棋!真不愧是臭咸鱼的亲妹妹,我服气!”
江轩没好气地瞥向训猎场边,在那片斑驳的树影下,是一盘杀得正酣的黑白棋。对弈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拈着一枚黑子犹疑不决,而女子指尖的白子翩然落下,发出碰玉般的声响。
这一子落下,重重棋局顿时明了,胜负立见。
“好棋!看来这局又是我输了,江家妹妹果真是聪颖过人。”花祈玉难得地称赞道,对坐的素衣女子清秀憔悴,神色始终波澜不惊。
随即花祈玉起身抖了抖衣摆,望着天轻叹道:“已经两年没人陪我下棋了,今日总算是过了一回瘾,多谢江家妹妹奉陪。”
江照水款款起身道:“公子既兴起,不妨再下一局?”
“我可不是来下棋的,再下一盘天就要黑了。”花祈玉扬起手臂,一只灵蝶飞来落在了他的指尖上,蝶翅一开一合。
“原来已经回来了,既然他不肯露面,那我只好来请了。”花祈玉说着拍了拍手,场边的猎鲛师们听令迅速移动,展开为环形阵列,齐刷刷举弓对准了中间的少年们。
少年们不禁发出一阵惊呼,江照水忙求情道:“公子这是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孩子安安分分的,未曾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花家乃一代名门正派,难道都不讲道理的么?”
“道理?你哥哥在杀我家的人时,有跟他们讲过道理吗?”
江照水微微一愣,“我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家兄生前虽然猎鲛无数,但断然不会随意杀人,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祈玉不屑于解释,而是面向众人高声道:“我倒数十下,如果江羡鱼还不肯出来,那就放箭,现在开始数了。”
“十——九——”
少年们哗然议论,一个个又怕又怒,这花祈玉怕不是个疯子吧,竟然在这里逼一个死人出来。
江照水又道:“就算是家兄做得不对,公子找他本人便是,又何必牵累无辜之人?何况家兄已经不在了,公子这又是在出哪门子的气?”
花祈玉仍在自顾自地数道:“六——五——”
“原以为公子是性情中人,是我看错了!”江照水说着便拎起裙摆冲到阵列间,张开双臂挡在了少年们跟前,目光坚定不移。
“三——二——”花祈玉的语速似乎放慢了一些,眼睛也在环顾训猎场四周,终于要数到了最后一声。
“住手!我在这里——”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袍人从场边的石栏上跳了下来,身形还有几分跌跌撞撞的。江轩狐疑地皱眉道:“这不是那个鲛人吗?”
江羡鱼跑了一段路,实在觉得腿疼难耐,只好扶着膝盖停下来喘息。这时一群灵蝶从空中飞来,在他周身萦绕飞舞。他抬起脸来,目光刚好撞上了不远处的花祈玉。
花祈玉疑惑地挑了挑眉,只见那人俊美白净,修长瘦削,竟还有那么一丝羸弱之感。他无法相信,这人会是从前那个桀骜不驯、杀伐决断的江天霸主。
“花疯子你是不是有病?你家的人不是我杀的!”江羡鱼正吼着,忽觉身后袭来了一阵诡异的风,同时耳畔传来了一个更为诡异的声音。
“人是我杀的。”
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了江羡鱼身后,他脸上戴着森然的白骨面具,肩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锦鲤。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就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但他的身形于众人来说,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