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的院子住贺惜朝母子尽够了, 更何况贺惜朝平时住王府更多一些。
一进这宅子,原本还因为离开国公府失落的李月婵顿时惊喜起来,瞧着里面的家具摆件,那考究的用料,细致的雕花,瓷白对称的花瓶,可并不比国公府逊色一分。
宅子虽然小,然而五脏俱全,甚至东边还带着一个小花园,李月婵本就拘在安云轩那一亩三分地,如今这宅子就她跟贺惜朝两个主子,自然想去哪儿就哪儿,说来活动范围还更广了些。
“娘喜欢吗?”贺惜朝问。
“喜欢,惜朝,英王殿下对你可真是太好了,连这样的宅子都能送给你。”李月婵逛了一圈,方才还哭肿的眼睛已经明亮了起来,眼睛一错不错地东看看细看看,满脸都是欢喜。
贺惜朝笑道:“您喜欢就好,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
李月婵连连点头。
“正屋给您住,我住东厢房。春香,把行李安置好,先陪夫人去休息。”
春香应了一声。
“夏荷,内院交给你来管,如今丫鬟婆子不多,你归拢归拢,将事情安排下去。”
夏荷福了福身:“是。”
阿福的老子姓王,早先也曾当过国公府的二管家,不过先头老夫人去了之后,就被撸了职,跟老婆子一起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一直等到阿福长大,被贺祥送到贺惜朝身边,这三口人家才正式归于贺惜朝,如今也跟着一起离了国公府。
管家的位置贺惜朝便交给了他。
王管家跪在地上给贺惜朝磕头,保证一定将府里管得妥妥帖帖。
将内宅跟外宅的管事分配好之后,贺惜朝便往前院走去,萧弘还等在那儿。
萧弘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贺惜朝走进来,便问:“都安顿好了?”
“嗯,这宅子娘很喜欢,以后就我们母子住,轻省了不少。”贺惜朝说着笑眯眯地看着萧弘,“我也很喜欢,谢谢你。”
萧弘听着心里就很美,嘴角自然而然就弯了起来,然而还没形成傻笑,他忽然一顿,又强行拉下脸来,不甚高兴地说:“少给我灌迷魂汤,别以为你这两天做的事说两句好话就算了,本王很不高兴,嗯,生气。”
贺惜朝瞧他下巴一抬,转过身,眼神对着墙壁,背手而立,一副必须好好哄才能原谅你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无语。
贺惜朝要脱离贺家,从头到尾他觉得都是自己一人的事,不管是被打还是被罚,都没告诉萧弘。
当然事情顺利也就罢了,可恰恰出现了林誉之的事,若不是萧弘及时赶来,差一点就得在阴沟里翻船。
贺惜朝有些理亏,他沉默了一会儿,琢磨着该怎么赔礼道歉顺着这人炸起的毛。
萧弘虽然背对着贺惜朝,可一对耳朵却是竖起来的,时刻倾听着后方的动向。
随着贺惜朝的走路声,身体下意识就跟着往那边转着,当意识到自己这快于脑子的行为,差点露馅时,又赶紧掰直了身体,纹丝不动,从背影来看似乎特别的冷酷无情。
然后就听到身一个低低的,满怀歉意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萧弘眉头一扬,嘴角往上一勾,好不容易硬起来的一点心肠因为这三个字顿时跟个酥饼一样松脆,只要再哄一哄,尾巴就能摇起来。
“我以为我自己能解决。”身后贺惜朝轻声地说,“告诉你除了让你担心,也帮不上什么,毕竟在我离开贺家之前你给我出头反而增加了困难,于是干脆就没说。”
萧弘:“……”正准备摇晃的尾巴顿时塌下来。
什么叫做干脆不说,知不知道他很担心啊?
就算帮不了什么,受了委屈也能亲亲抱抱给安慰不是?
况且他俩是什么关系,以后是要盖一条被子,睡同一个坟地的人,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
萧弘觉得他家惜朝聪明能干,什么都好,就是这种有事不说的毛病得改一改。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完全能给另一半遮风挡雨好不好?
萧弘也顾不得维持他冷淡模样,正准备回头苦口婆心念叨念叨,忽然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接着贺惜朝整个人贴上了他的后背。
萧弘:“!!!”
“但是这样做真的很不好。”贺惜朝的双手将萧弘的腰抱紧,带着浓浓的歉疚和自责,越发放低了声音说,“表哥,我知道是我自私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想想如果是你打着不让我担心的名义瞒着我,自己却受了责骂,还差点重伤,仿佛我不是你可以依靠的另一半,如此见外和不信任,我会更加伤心难过……”
贺惜朝的嗓音到此就越发轻软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恳求道:“所以,你怪我怨我,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只是不要不搭理我,好不好?惜朝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声音就跟个猫爪子似的,轻轻地碰触、拨弄着那根绵软的心弦,更何况腰上的手臂紧紧地缠着,温热的气息从贴着后背的身体上传来,还蹭了蹭,简直让萧弘从脚底板一路酥麻到头顶,差点就当场融化了。
咕咚一声,他咽了咽口水,从脖子根一路红到耳朵。
简直太,太犯规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对不对?
萧弘第一次体会了其威力,太过强大已经让他忘了刚才想说啥?
“惜朝……”萧弘的不由自主地放在贺惜朝的手上,微微用力握了握,仿佛这样才能抵挡那股诱惑。
然而身后传来一声吃痛的声音:“嘶……”
萧弘一惊,立刻回头,握住贺惜朝的手腕,忙问:“是不是我碰到伤口,弄疼你了?”
眼里的关心让贺惜朝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问:“表哥,还生气吗?”
“不气不气,你是我祖宗,我哪儿能跟你生气?”萧弘心疼地脱口而出。
贺惜朝弯了弯唇角,正想说一句:那来个亲亲,咱们就把这事揭过了吧,就听见萧弘皱眉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太医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门口的小玄子无语地一叹,朝等候了一会儿的王太医看了一眼,推门而入道:“殿下,王太医来了。”
“赶紧过来看看,惜朝,你坐这儿。”
贺惜朝就那么点小伤口,小玄子包扎地又服帖,已经没什么事,无非方才理亏,他示弱了一下而已,没想到这人还真紧张上了!
他从善如流地坐下,一双眼睛就注视着萧弘,没放过那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随着王太医解开绷带,露出里面的伤口,就见萧弘的神情顿时紧绷了起来,皱着眉头,那幅模样比在江州自己拔箭时还要紧张。
贺惜朝抿着唇,眼中染了笑意,似乎颇有趣味。
“无事,伤口已经止血,只要等着结痂愈合便可,只是别碰水,过个几日就好了,殿下放心。”
既然看了伤口,王太医干脆给贺惜朝另换了绷带,又留下了一瓶金疮药,然后便告辞了。
萧弘松了一口气道:“惜朝,以后出门可得带着人,不然再来一次,我得吓死。”
“好。”贺惜朝答应得干脆,然后抬了抬手臂,看向小玄子,“我有话同殿下说,劳烦玄公公去门口守着。”
待小玄子出去关上门,萧弘便纳闷道:“惜朝,你想说什……么……”话未说完,他的眼睛突然睁大,脑中完全清空。
只见贺惜朝手臂一勾,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人一把拉下来,接着便抬起头对着他的唇贴了上去……
而这边魏国公府,不知是不是因为贺惜朝离去之前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将暗戳戳的肮脏心思剖开来,没脸继续呆下去,贺氏族老便纷纷告辞。
只留下林家妇孺。
魏国公面容疲倦,他看着这些人,不等林老夫人再哀求什么,只是命令下人将林家人送回暂住的客房,不许随意走动。
等林家被强硬地带走,余下的便只剩下长房和二房,以及国公夫人。
九年前魏国公府是什么样,如今似乎又还原成什么的模样。
可是物是人非,不同的心境,不同的遭遇,造就了不同的人。
大夫人面上无喜无悲,带着女儿仿佛置身事外,不管因为贺惜朝离去她的管家权力是不是会变,她已是无所谓。
二夫人就不必说了,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哪怕贺惜朝看起来似乎不是被逼迫着离开国公府,是他自己有这打算,可不管如何,国公府未来已经注定是贺明睿的。
国公夫人也是一样,她看着贺明睿,心中暗暗欣喜,正想说几句软化宽慰魏国公,就见他抬了抬手道:“来人,动家法。”
第213章 自知之明
动家法……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脸色顿时一变。
“国公爷……”国公夫人有些惊慌地唤了一声。
二夫人再也顾不得那抹得意,立刻就跪了下来:“国公爷, 请您开恩,这都是妾身的主意, 明睿他什么都没做啊!”
魏国公见贺明睿紧抿着唇, 死死地看着自己, 那脸上的不满和戾气, 让他心里刺痛起来。
耳边回荡着贺惜朝的话:“心思歹毒,可遇上事只会躲在女人的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老夫不是瞎了,这个国公府发生的什么事, 还不至于被蒙蔽过去,明睿, 我对你真失望!”
贺明睿紧了紧拳头, 没发出声音。
魏国公看着他问道:“你认不认?”
贺明睿的鼻翼微动,呼吸明显粗了起来。
二夫人磕头:“国公爷,真的是妾身安排的,明睿一直在礼亲王府, 替礼亲王办事, 贺惜朝做下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啊!”
国公夫人也顿时回过神来,跟着跪下:“国公爷, 贺惜朝明摆着翅膀长硬,要离开贺家,这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您不能因为他的忤逆迁怒到明睿身上啊!”
贺祥已带着人拿着棍棒和长凳过来, 等在了一边。
魏国公没有理睬这对婆媳,只是盯着贺明睿一字一句问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你认不认?”
贺明睿的眼睛顿时发红,他跪了下来,咬着牙挤出一个字:“认。”
魏国公听此,方缓缓地点头:“好,你还敢认就好,否则,老夫不介意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不仅是国公夫人和二夫人,就是大夫人都惊讶地望过来。
贺明睿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魏国公面无表情地说:“以为没了惜朝,老夫的爵位就一定落在你头上吗?不,也可以请皇上收回去。明睿,老夫曾说过,不求你跟惜朝一样聪明敏锐,可人一定要顾全大局,否则国公府只能毁在你手里……”
“我不会!”贺明睿再也顾不得什么,他大声地反驳,目光死死地看着魏国公,“我不会!祖父,我是您手把手教大的,我的一切是您给的,他不过是半路回来的野种,他怎么可能比我做得更好?我不像他那么自私,只看着自己!我发誓,我对贺家一心一意,我能挑起重担,只要您信我,信您亲手培养出来的孙子,如今只是拨乱反正而已,本来就不该有贺惜朝!”
这话憋在他心里已经许久了,已经快要闷出病来,如果贺惜朝一直不走,得了魏国公的爵位,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祖父,您明明说过,我比他重要,您更疼我,我是您看好的继承人!可什么时候,您忘了您说的话,事事以他为先,处处打压我!我嫉妒他,我恨他,我都快发疯了!我才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怎么能这么对我?”贺明睿一张脸顿时扭曲了起来,冷笑道,“他要弄死我,他就动手,不必装作大度人说和善话,简直虚伪!”
“明睿!”二夫人简直惊呆了。
国公夫人立马抬头看向魏国公,后者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仿若风雨欲来。
“国公爷……”她想求情的。
可是魏国公又是愤怒又是痛心,一连脱口三个好字:“好好好,于你有利的话你倒是记得牢,可老夫说过不要跟惜朝起冲突,你斗不过他,你有没有听?一致对外,留存体面,你有没有听?你那些幼稚可笑的暗中针对,多少次了,老夫不说,你就真当我不知道吗?你每一次自以为是的动作,老夫就跟着脸上无光,面对他都少了一分底气,也更加失望!没错,你是老夫教出来的,可这恰恰让我知道我是多么的失败!”
贺明睿蓦地睁大眼睛,他没想到魏国公否定他的同时连自己一块否定,这简直比直接叱骂更加让他受不了。
“祖父……”
魏国公摆了摆手:“老夫从未教导过惜朝,他尚且知道感恩,明睿,你除了怨我偏心,可有一份感激在?”
贺明睿动了动唇没有回答。
魏国公见此失笑地摇了摇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没有,老夫也没有。话不多说了,你能想的清楚,那最好,想不清楚,也罢。来人,动手。”
贺祥低声一叹,然后带着人扣住贺明睿,一把压在长凳上。
贺明睿抬起头,梗起脖子大喊:“祖父,您要打我,我认了!可我做的事,我不后悔!求您相信我,我一定做的比贺惜朝要好!只要您给我一次机会!”
棍棒重击之下,贺明睿硬是没喊一声求饶,一双不甘心的眼睛牢牢地锁在魏国公的脸上。
一下一下,二夫人简直要哭晕过去,可她刚扑上来便被下人立刻架住,只能不停地求着魏国公。
国公夫人心疼地难以自持,握着孙嬷嬷的手关节泛了白,恳求的视线频频望向魏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