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睿为难道:“姐夫,我理解,可是银子也不在我手里,全部交给外祖了呀!如今李家一团乱,想要拿回银子怕是得需要点时间,你要不再等等,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詹少奇听了把玩着酒杯,突然笑了一声,抬起头真诚地说:“我是交给你的,所以我只问你要,李家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明睿,这么大笔钱姐夫一个人出不了,都是手底下的兄弟们凑起来的,这攒的老婆本和爹娘的棺材本都给我拿出来了,这钱要是不回来,他们可不答应,怕是那时候……咱们兄弟也不好做了。”
贺明睿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抿了抿唇,眼里露出阴郁来,但是很快恢复了平常,扯出一丝笑容道:“既然是几位禁军大哥的身价银子,的确不能拖。姐夫放心,就是我从李家一两银子都拿不回来,我也先自个儿垫上,不让姐夫为难。”
詹少奇一拍大腿,哈哈笑起来:“这才爽快嘛,不是姐夫刁难,实在是不好跟兄弟们交代,你多担当些。其实也没多少,就五万两而已。”
就五万两银子?
若是曾经李家还没倒,二夫人还当家,的确不算多,可现在,怕是得掏家底了?
不过詹少奇毕竟身份特殊,他也不想跟他闹僵,说不得将来还有用到的时候。
詹少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日我派人到府上来取……”
“不用,弟弟亲自送过来,不过五万两这数目不算少,一日之间怕是凑不齐,姐夫……”在詹少奇的目光下,贺明睿笑道,“给我三日,行吗?”
“三日?”詹少奇想了想道,“行,三日就三日,那哥哥等你好消息。”
他说完一把拉起身边的两个姑娘,“走,也该让爷松快松快了!”
贺明睿也不管那俩姑娘顿时煞白的脸色,尽自离开了春香楼。
贺明睿回来的不算晚,各院的灯火还是亮着的。
他走进蘅芜苑的时候,见二夫人正坐在桌前犯愁,而桌上摆放着不少匣子,有的里面放着东西,有的已经空了,旁边的箱笼也全部打开。
听着下人禀告,二夫人抬起头看贺明睿,疑惑道:“这么晚,还以为你宿在公主府了。”
“今日公主累了,我就先回来,娘,您这是在干什么?”
贺明睿走近才发现,这些匣子里放着的俱是地契房契,还有银票,以及金玉首饰头面。
有些好东西平常二夫人是舍得不戴的,也就他大婚的时候,见戴过一次。
二夫人听着他发问,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你外祖母来过了。”
贺明睿一听,顿时心下不好:“她来做什么?”
“她还能来做什么?”二夫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李家现在是什么光景,明睿,你应该比娘更清楚。树倒猢狲散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这各个要债,生怕逼不死你外祖!”
说到这里二夫人不禁愤愤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是妻族,礼亲王但凡能够说上一句话,就不会是这个样子,至少也别让这么多人催债啊,难道李家真的没落了,殿下的脸上能好看?”
“那也没办法,如今谁不巴结贺惜朝,看着太子的脸色行事?殿下就是想说,也得有人听才行,更可况外祖是皇上亲口贬斥的,复起无望。”贺明睿淡淡地说。
“真没想到那个小杂种那么厉害……”
二夫人咬了咬唇,不过多说无意,她将房契地契都整理起来,和几张银票一起放置在一个匣子中,看贺明睿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她不禁解释道:“你舅舅不顶事儿,你舅母回娘家又被奚落了回来,祖辉跟他媳妇听说闹得挺僵,只有你外祖母一个人到处求人奔波……唉,今日娘瞧见你外祖母,那么爱光鲜的一个人,头上不过带了几根簪子,小心翼翼地跟我开口,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所以你把银子给她了,给了多少?”贺明睿问道。
二夫人说:“五万两。”
贺明睿睁大眼睛,忍不住提高音量:“五万两?”
二夫人皱起眉,看着贺明睿大惊失色的模样,不禁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五万两虽然多,可能帮到李家,给了也就给了,这些年你外祖帮衬咱们的可不止这些。”
“可今日不同往日,娘,李家现在就是个无底洞!你把银子都给他了,那你儿子怎么办?”贺明睿心里抓狂,看着二夫人气地眼睛都红了。
二夫人被贺明睿的目光吓了一跳,反问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魏国公府的少爷,就是逼债也逼不到你头上,再说,也不是全给了,娘手里还有上万两在,足够花销了。”
“不够,不够……”贺明睿喃喃道,“还差四万两……娘,你简直太糊涂了!”
此言一出,二夫人顿时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贺明睿:“你什么意思?娘是李家的女儿,李家有难,怎么能袖手旁观,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没良心?”贺明睿几乎要疯了,他说,“我也缺银子啊,娘,难道您以为我没投钱吗?不仅我投了,我还让别人投了,也是五万两,您说这笔银子我问谁去要?”
二夫人呼吸几乎一滞,她膝盖一软,坐到椅子上,良久才问:“是谁?”
贺明睿犹豫了一下,最终道:“詹少奇。”
二夫人缓了缓神,问:“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贺明睿垂下头低声道:“这不是您说的吗?堂姐夫,自当应该亲近。”
此刻二夫人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什么时候我的话,你那么听了……”
贺明睿忽然跪下来,手放在二夫人的膝上恳求道:“娘,我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我还问公主拿了一万两,哪儿再去找那五万两?”
“傻瓜,买卖哪儿有稳赚不赔的,你若给不出这么多,他能把你怎么样?”二夫人听到詹少奇这个名字,就淡定了,“这儿是国公府,可不是人人都能踩的李家!”
“可那样岂不是得交恶?好歹是堂姐夫,连着关系,万一将来用得上……”贺明睿一顿,话锋一转,“况且,岂不是让姐姐难做?”
“灵珊?”二夫人提起贺灵珊,不禁面上冷笑,“你倒是为她着想,可她什么时候把你当做弟弟了?她的好弟弟不是贺惜朝吗?大房没儿子却把着中馈不放,给我脸色看,本就没把你这个国公府继承人看在眼里。再说她若把你当做弟弟,这五万两,她做妻子就不该让丈夫来为难小舅子!”
二夫人将一万两银票交给贺明睿道:“毕竟答应了,一分不给也说不过去,那就给一万两吧,再多真的没了。詹少奇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这银子赔了哪儿还能要回来,能给一万两已经算是你的客气。你跟他说清楚,府里可是贺灵珊之母亲把着,要论钱财,这位才是真正的有钱主,灵珊是她唯一的女儿,定然不会亏待了。夫妻同心,她也该替丈夫解围,对不对?”
溧阳公主府,
詹少奇打开贺明睿递来的匣子,数了数不禁歪头一笑:“明睿,这数目不对啊!”
贺明睿无奈道:“姐夫,我把身边能凑到的银子可都给你了,余下的实在拿不出来,还行体谅弟弟一二,等过段时间有了,我再慢慢还。”
“明睿,你可是魏国公府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这没银子似乎说不过去吧?”詹少奇将盒子往桌上一扔,眼里阴霾而起,已经带着不悦了。
贺明睿摊了摊手,不以为惧:“这话姐夫说错了,祖父没请旨,是不是还说不准。再者,国公府里当家的可是大伯母,母亲手都沾不到,防备着呢,你问银子,这是问错人了。”
詹少奇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贺明睿道:“没什么意思。姐夫,之前我也说过,这本是个赚钱的买卖,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贺惜朝会主持边贸,不仅阴险地让我外祖栽了下来,还连边军饷银都解决了,这也怪不得我吧?”
詹少奇听此冷笑道:“你少糊弄我,贺惜朝出任鸿胪寺卿的时候,你说你会阻止他,他禁不了走私,让我们放心继续投银子,可事实上呢,根本没用!连太子都不用出马,他一个人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明睿,你这个嫡子,跟他比真是差远了,怪不得他可以把你逼到这个境地!”
这话几乎是戳着贺明睿的痛脚来的,他的那张脸瞬间扭曲了起来,握着茶杯的手指节都用力得泛白。
然而詹少奇只是挂着嗤笑在一旁看着他:“怪不得魏国公没让你娘当家,估摸着如今将贺惜朝除名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贺明睿最恨的便是拿他跟贺惜朝比较,分辨出个云泥之别来,而往往他就是泥,衬托着贺惜朝高高在上云彩。
嫉妒如藤蔓一样张牙舞爪,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慢慢将这股仇恨的躁动平复下来。
他慢慢地说:“没错,我是比不过他,甚至连姐姐都更喜欢他。姐夫,你怕是不知道吧,哪怕贺惜朝除名了,姐姐照旧与他亲近来往,甚至让她的母亲跟我作对。对了,李家这生意,谁都投了,可是大伯母怎么劝都不愿意参与一股,你说为什么?作为你的妻子,我姐姐他有跟你提过吗?”
第279章 暴虐之人
溧阳公主府,
“少夫人,黄氏和云氏来请安了。”芍药掀开帘子, 对贺灵珊道。
茉莉正在给贺灵珊梳头,闻言道:“这两位倒是雷打不动, 每日来请安。”
贺灵珊微合的眼睛睁开说:“有孩子了总得为之打算几分, 让她们等着。”
茉莉将那根金簪插到贺灵珊的头上, 稳了稳道:“少夫人, 好了。”
贺灵珊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抬手够了够那簪子,很是顺手,便起了身。
贺灵珊一来, 黄氏和云氏便齐齐行礼:“少夫人安。”
“何必来的那么早,你们来了也就算了, 绮然还小, 就让她多睡会儿。”
贺灵珊坐下之后,詹少奇的两个有名分的妾才堪堪坐了半个位置,黄氏便道:“少夫人仁慈,可孩子却不能不懂规矩, 给母亲晨醒昏定, 这是应该的。”
说着她推了推詹绮然。
詹绮然是詹少奇的长女,今年已经有五岁, 长得粉雕玉琢很可爱,她走到贺灵珊面前,曲了曲膝盖道:“绮然见过母亲, 请母亲安。”
贺灵珊看着她笑道:“真乖,你娘教导的很好。”虽夸奖着,却没有伸出手抚摸她一下。
黄氏看着心里有些着急,她咬了咬唇,突然起身谦卑地说:“少夫人,小姐年纪渐长,可妾身身份低微,眼界有限,若一直跟在我身边,实在耽误了她,将来也没个好前程,少夫人……”
黄氏话还没说完,贺灵珊便看过来说:“女儿还是在生母身边最好,何必舍了骨肉分离,绮然是长公主的头孙女,前程自然不会差的。”
贺灵珊的话,让黄氏顿时眼露失望。
她当然不想将女儿送到别人身边养,可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不得宠的妾室,跟贺灵珊云泥之别。若拘在她身边,不得嫡母半分教养,将来好人家谁会想娶?
长公主的庶孙女,在京城之中算什么?
如今她是真羡慕云氏,生了儿子,就被长公主给抱走了,至少前途不会坏。
然而云氏也有苦说不出,长公主将儿子一抱走,就仿佛与她无关了,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可其实云氏的儿子出生时,长公主的意思是让贺灵珊养在身边,然而贺灵珊没要。
她是多希望贺灵珊能答应下来,这样每天请安,还能见上一面。
这两个本以为贺灵珊是要自己生一个,可这么多年来,她依旧膝下空虚,长公主提了几次将云氏的儿子给她养,她依旧没答应。
而黄氏想尽办法将女儿送过来,贺灵珊也无动于衷。
有时候,她们这些妾室也弄不明白这位少夫人在想什么。
就算没孩子,养好庶子庶女,将来晚年也不会凄凉,可她就是冷漠,一点也不想沾手。
甚至连丈夫,她都不想多接触,只要詹少奇染指的女人,无论好坏她都没意见,全部塞在了后院里。
两人各过各的好多年了,仿佛她不想牵扯上这个公主府里的任何人任何事。
可越是如此,这些妾室在贺灵珊的面前越安分,内心也越害怕。
詹少奇是什么人,只要接触过都或多或少挨过虐待,没死活下来不得宠是最好的保命方式。
每年总有那些自诩不一样,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傻子爬上他的床,可最后要么跟她们一样如一潭死水,要么人前光鲜人后舔伤,或是……梅花树下的花泥,连一点名分都没捞到,像黄氏和云氏这样生育子女的简直是上天眷顾!
而贺灵珊乃正房夫人,来自魏国公府,圣上赐婚,詹少奇就是不亲近,也不敢伤害她。
这些如飘零一样的妾室总得靠着谁,是以对贺灵珊都是恭恭敬敬的,越是生了孩子的越是本分。
眼看着贺灵珊端起茶来要送客的时候,云氏忽然道:“少夫人,听说,梅开阁那个……昨晚被抬出去了……”
贺灵珊闻言,拿着杯盖拨茶沫的手一顿,却没有抬起头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喝着。
黄氏小心翼翼也说:“昨日午时还好好的,都在大少爷身边半年了,还以为要抬她为妾,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黄氏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总觉得瘆得慌。
哪个后宅做妾室,人都是削尖了脑袋争宠,可她们却唯恐詹少奇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