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看着心里酸疼,主仆俩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芍药带着人端着脸盆和巾帕走进来,又找出了一身衣裳。
茉莉扶着贺灵珊下了床,长公主从芍药手里接过湿润温热的帕子,茉莉道:“长公主,让奴婢来吧。”
长公主没坚持,在茉莉给贺灵珊洗完脸,她又送上了一杯茶:“珊儿,喝口水,压压惊。”
茉莉接过,服侍着贺灵珊喝了两口,接着扶着她到了屏风后,更换了一身衣裳,之前的那身已经被扯坏了。
当贺灵珊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茉莉给她重新梳好头,那颗慌乱不止,恐惧害怕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
长公主坐在她的身边,握住贺灵珊的手,恳切地说:“珊儿,你受委屈了,都是那混账东西的错,你要怎么惩罚他,娘都没意见,只希望你好好的,别再伤害自己,娘看得真是心疼。”
贺灵珊将手收了回来,她的目光在这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最终道:“您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好,好,应该的,大夫已经去请了,很快就来,你脖子上的伤得看一看。我让厨房备了点吃的,你吃完再睡,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娘,知道吗?”
贺灵珊垂下头,没说话。
长公主知道她心里有气,便叹道:“无论怎么样,这儿总是你的家,珊儿,日子总是还得过的。”
这话让贺灵珊的瞳孔骤然一缩,放在膝上的手蜷了起来。
长公主看在眼里,说:“那娘去了。”
“把他带走,我不想见到他。”
长公主闻言皱了皱眉,点头:“也好,娘替你教训他,你好好休息。”
詹少奇还跪在院子里,膝盖虽碰在地上,可目光却冷的很。
院子里的仆妇都垂着头,不敢看他。
不一会儿两旁轻轻唤了一声:“长公主。”
詹少奇看到溧阳长公主带着人从正屋出来了,对一院子的仆妇道:“都机灵一点,将少夫人给我伺候好了,有任何闪失,唯你们试问!”
“是。”
接着长公主就到了詹少奇的跟前,看着儿子捂着手臂的模样,没好气地说:“起来,走吧。”
到了主院,长公主一坐下,便掀了掀眼皮问:“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詹少奇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长公主,到最后,他狠声道:“娘,我没说错,贺灵珊就是等着看我的笑话,我是她的丈夫,她连提醒都不提醒我一下。那些钱可都是我问兄弟几个要的,我让她给我,她就跟我拼命,谁家媳妇是这样的?不只是我,娘,您也投银子了吧,这一次,咱们府里亏了多少,不都是因为她吗?”
长公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你别胡说,你暗地里投了银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她说了?”
詹少奇烦躁道:“我怎么跟她说,她防我跟防贼一样。”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那她如何提醒你?少奇,灵珊虽然不够温柔小意,可她是你名门正娶的妻子,圣上指婚的!进府那么多年,从来没什么错处。你今日简直是昏了头,有争执拌两句嘴也就罢了,还动手,你这是对皇上不满吗?她今日要是真刺下去,你打算让娘如何跟魏国公府交代,跟皇上交代?当初这门亲事,可是我逼着魏国公答应的!”
此言一出,詹少奇便沉默了下来。
长公主看他阴霾的模样,不禁头疼道:“少奇,你再不喜欢她,也不能作践她,你没理由的。她哪怕生不出孩子,她也替你纳了妾,这要是宣扬出去,他人只会赞扬灵珊贤惠大方,你不知足!”
“贤惠?”詹少奇短促了笑了一声,“娘,你被她的表现给骗了。我从来没碰过她,她哪儿来的孩子?”
长公主吃惊地一愣:“你说什么?”
詹少奇看着她说:“贺灵珊,那女人,从成亲第一晚开始,我们就没圆房!”
“为什么?”长公主有些不敢相信地站起身。
“还能为什么,就跟方才一样,我一接近她,想要行夫妻之礼,她就拿簪子要么刺我,要么以死要挟。娘,你以为她多大方,我都说了,她没把我当丈夫,把自己当詹家媳妇!”詹少奇抬起手臂,将被匕首划开的伤口给长公主看,“您瞧,簪子被我拔了,这枕头下还藏着匕首呢,就怕我碰她一下!”
长公主看着那渗血的伤口,心疼极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詹少奇眼睛闪烁,有些不太情愿地开口道:“这不是没面子吗?再说这天底下的女人又不只她一个,我也懒得跟她计较,要是事情闹大,我反而成了笑话,今日实在是气急了。”
长公主最终气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眼神中藏着怒火:“亏我待她不薄,心里还亏欠她,原来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真是好教养,国公府的姑娘原来是这个模样,真是长见识了!怪不得将允儿给她养还不乐意,她居然能心安理得地呆在这里,这是在为守身如玉!”
詹少奇一看长公主动怒,心里不免得意,说:“娘,您以为贺明睿的话我信吗?我是傻啊,这关系到贺惜朝自己的前程,他怎么可能会跟没了关系的堂姐事先打招呼,万一宣扬出去,那边贸怎么开,走私怎么禁,还怎么从商贾那里掏银子?我只是气不过,这女人不把我当回事,有银子也不肯拿出来!”
“长公主,大夫来了。”门口,下人禀告道。
“让他进来。”长公主对詹少奇说,“你先看看伤。”
“娘,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女人?”詹少奇问。
“处置?”长公主摇了摇头,她闭了闭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郁气,然后道,“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你明日一早跟她陪个罪。”
“赔罪?”詹少奇难以置信,“我还要跟她赔罪?”
“不然呢?”长公主问,“今日是你强迫在先,要逼死她,满院子的仆妇都看到了,宣扬出去就是你没理,你不赔罪谁赔罪?”
“可我不过是想……”
“想什么,同房?那个时候,哪个女人在强逼之下愿意?”长公主眼神冷冽,“想要,也不是现在。”
詹少奇气不过:“我不去,我现在一见到他就想教训她!”
一根手指头戳到了他的额头上,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傻子,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听从圣旨嫁进了府里,死生这辈子就是詹家人,你想收拾她,也不该趁现在闹得整个府里都知道的时候,去陪个罪,把这件事情了了,以后关起门来,想怎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
詹少奇皱了皱眉,眼神却是一动。
“正好,贺明睿没银子,居然将她推出来,可见,他这个做兄弟的根本没把贺灵珊当回事。如今的魏国公府,贺惜朝除了名,没资格管她。而迟早国公府要落到贺明睿手里,他是绝对不会给她出头的。魏国公老了,将来还得依靠这个孙子,哼,光靠一个寡妇娘,能成什么气候,今后还不是任我们捏扁搓圆了!”
说到这里,长公主的脸色狠戾了起来,冷笑道:“说到底,女人嫁了人就该本本分分顺从丈夫,为夫家着想,这才有好日子过。她聪明一点,明日你赔罪的时候顺势给你个台阶下,我好好劝劝她,今后一心一意对待你,将来生个儿子,看在指婚的份上,也就算了。否则,有她好看的时候!”
而这边,芍药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打开取出一碗粥。
“小姐,先喝点小米粥吧。”
贺灵珊摇了摇头:“我喝不下。”
“不管怎么样,总是身子要紧,如今大少爷被长公主叫走了,今日不会来打搅您了。”茉莉也劝道。
贺灵珊抬起手捂住整张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没有今日,定会有明日,这公主府,我不知道该怎么呆下去了……”
“啊?小姐,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吧,长公主也不会让大少爷再乱来了!”芍药惊讶道。
贺灵珊苦笑道:“不会明着来,就会暗着来,明睿这一次,把我推到他们手里去了。”
长公主今日的安慰话,贺灵珊一句都不信。
詹少奇的凶狠都在脸上,而长公主面甜只会心更苦,落到她手里,贺灵珊绝对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
茉莉又气又急:“明睿少爷怎么能这么做,您可是他的姐姐,您之前还打算帮衬他呀!”
谁能知道呢?
贺灵珊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关切道:“差点忘了,之前被詹少奇踹了一脚,你没事吧?”
茉莉摇了摇头:“奴婢没事,小姐,还是担心您吧,我们要不要找夫人?”
贺灵珊怔然地说:“娘能有什么办法,这件事,谁都没有办法。”
安神汤被端了上来,贺灵珊终于被哄着喝下,躺回床上。
而茉莉去了衣裳,也跟着上来:“奴婢陪您睡。”
芍药去了灯火,整个屋子暗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茉莉问道:“小姐,您睡了吗?”
“没有。”。
茉莉顿了顿,又问:“小姐,您认命吗?”
贺灵珊这时没有再回答。
茉莉正要劝,便听到她幽幽地说:“我娘上吊的那一日我就知道,认命了,就真的没活路了。”
第281章 可恨至极
第二日一早, 溧阳长公主便带着詹少奇出现在贺灵珊的面前。
他的手臂上缠着白纱,吊着胳膊, 垂着眼睛跪在了贺灵珊的面前,道:“夫人, 我给你赔不是, 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说完便一动不动地跪着。
哪怕有安神汤, 贺灵珊一晚上也没有睡好, 暗沉的眼下脂粉都遮不住,眉宇间带着憔悴。
她没说话。
溧阳长公主看着,吊稍的眉眼微微往上一扬,眼里流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便笑了起来,温温柔柔地说:“珊儿, 这孽障做下这样的混账事情, 你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不过少奇毕竟是你的丈夫,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哪儿有隔夜仇?你若不高兴, 再拎着棍子揍他一顿也就是了, 保管这小子不敢还手。”
溧阳长公主回头瞥了詹少奇一眼,后者抬起头说:“当然, 夫人尽管打便是。”
贺灵珊看着詹少奇,这个男人如今看着老实,可昨晚那狰狞而扭曲的脸, 带着戾气的凶狠眼睛,贺灵珊却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她看得出来,什么是真诚的歉意,什么是虚伪的求和。
詹少奇的不耐烦都快要表现在脸上了。
“来人,去拿棍子来。”溧阳长公主大声道。
詹少奇皱着眉看了他娘一眼,被后者瞪了一下,勉强将膝盖继续磕在地上。
贺灵珊勾了勾唇,她倒是要看看这对母子还打算怎么演。
棍子被个仆妇拿来,恭敬地呈到贺灵珊的面前。
“珊儿,你打吧,只要你能气消就好,娘绝对站在你这边。”
贺灵珊看着棍子,本是默不作声的模样,却是缓缓地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握紧了一端,拿在了手里。
詹少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着贺灵珊冰冷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急他忍不住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也没想到贺灵珊真敢拿,一时间那带笑亲和的脸也挂不住了。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拿棍棒伺候丈夫,简直是反了天了!
长公主手里的绢帕一绞,一股怒气从心底里窜了上来。
“珊儿……”然而她还没说完,“哐当”一声,贺灵珊便将这跟棍子丢在了地上,滚到了詹少奇的面前。
贺灵珊嗤笑着说:“既然不舍得,长公主何必做样子呢?大少爷不是诚心请罪,那就请回吧,后院莺莺燕燕众多,留我这一方清净,岂不最好?”
“你想得倒美!”詹少奇气地整张脸皮抖动,蓦地从地上站起来,冷笑道,“给你点体面还真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今晚给我等着,好好伺候爷,我高兴了,你今后才有好日子过,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奇。”长公主蹙了蹙眉,佯装不悦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行了,先去当差吧,娘跟你媳妇说。”
詹少奇掸了掸衣袖,于是给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贺灵珊,尽自走了。
贺灵珊瞧詹少奇连吊着的胳膊都忘了,伤患的样子都不装,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悲凉。
“珊儿。”长公主在贺灵珊面前坐下来道,“昨日我已经问过少奇了,知道是他亏了银子,听从贺明睿撺掇才来寻你的不是。少奇也真是糊涂,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
茉莉提着茶进来,给长公主和贺灵珊各自斟了茶,然后就静静地呆在了一边。
长公主继续说:“其实,少奇也是急了。他那五万两是从手下人那儿凑齐的,都是棺材本儿,老婆本儿,这一吞没了,他就没法给下属交代。当初也是因为明睿是你堂弟,这才全然相信地跟着投银子。”
贺灵珊捧起茶道:“明睿没提过,大少爷也没说过,最终成了我的不是了。”
“是啊,男人做事真是没头脑,娘已经狠狠训过他了。有什么事儿,藏着掖着,谁能是他肚子里的虫?夫妻俩坐下来,好好谈,难道你还能看着他为难?”
贺灵珊端茶喝了一口,没接话。
长公主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是,你藏着匕首,藏着簪子,时刻防备着刺他这是做什么?少奇哪怕有些粗鲁,他也是你男人,劝着一些也就是了,难道还要弄个你死我活?这是过日子的人家吗?”
“有些粗鲁?”贺灵珊低低地笑了一声,神情充满了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