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扯了扯嘴角,垂着头被他拉着走。
贺惜朝一边走一边沉眉说:“虽然没说定,可要拒绝,还真得想一个好借口。我区区一个庶子,拒绝人家正经的公府小姐,给不出一个正当理由就跟结仇一样。”
“别……”萧弘轻轻地说了一声。
可惜声音太轻贺惜朝没听到,他继续感慨着:“你啊,真会找事情给我做。”
萧弘停下了脚,贺惜朝往前走两步见他没跟上,不禁回过头疑惑道:“你又怎么了?”
萧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说:“别退了,惜朝,刚才是我发癫,是我自私、任性还幼稚,你别……放在心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刚表姐不是说了吗,她是个好姑娘,配得上你,家世好,品貌又端正,肯定不会为难你,对我……也有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我现在想清楚了,你去看看吧,如果真那么好,就定下来……”
那笑容真是从所未有的难看,让贺惜朝心里头更加不舒服,他对这件婚事也不禁消极起来,心想着不如就算了吧。
贺惜朝双手抱胸,挑起眉尾问:“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萧弘顿了顿,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就把酸不拉几的笑容收一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萧弘,我话放在这里,我尊重你的意见,所以,别为难自己,也别让我分心。”
萧弘简直要哭了。
“那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我不想你定亲,可是我似乎没资格这么说。”
“你有。”贺惜朝看着他坚定地说,“婚姻不是我的必需品,现在想来你会失态,怕是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乍然离开你无所适从,我理解你这雏鸟情怀。所以你要是害怕我会因为定亲之后离你越来越远,那我等你大婚之后,再考虑这件事,说来我年纪也小,的确不着急。”
“惜朝……”
贺惜朝摆了摆手,“现在我没空调整你的情绪,也不能让你胡思乱想乱了分寸,想想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什么,你心里有底了吗?”
“内务府的账目。”
“知道就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
贺惜朝打定主意要去退了这门亲事,可不知为何却反而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差点眼泪汪汪的萧弘,心中微微一哂。
舍不得,不舍得,又能如何?等萧弘定了王妃之后,就会明白,今日的执拗根本毫无意义。
童年的伙伴,再同心同德也会走向各自的人生轨迹。
他选择最艰难的帝王之路,注定将来便是一个孤家寡人。
贺惜朝想到这里,对今日萧弘的那份无理取闹就更加宽容。
萧弘自觉对不起贺惜朝,席面上就别提多殷勤了,夹菜送汤做的比皇帝跟前的布菜太监还到位。
对面萧铭看得简直目瞪口呆,对萧弘如此讨好的行为表示无比的嫌弃。
堂堂亲王,毫无尊严,若是用此等方式换得贺惜朝为他谋划,也真是够拼了。
他伸出筷子去夹最后一只琵琶大虾,没想到萧弘眼疾手快一筷子下来,那只大虾已经跑到了贺惜朝的碗里。
他差点怒而摔筷,“大哥!”
“吵什么,再让上一盘不就好了。”萧弘面对他真是霸道无比,毫无怂气,长兄的派头十足。
旁边贺惜朝将虾夹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无辜地看着他,吃完后还问了一声,“三皇子你也要吃呀?”
萧铭气地嘴巴都歪了,他想理论一番,可想到贺明睿,最终运了运气,心道算了。
魏国公瞪了贺惜朝一眼,转头吩咐道:“再上一盘。”
一顿饭吃下,又是黏黏答答的一对好伙伴。
临走之前,萧弘还是忍不住问道:“惜朝,你打算怎么退亲,我想了一圈,都没想着不得罪人的好方法。要不……”
后面的话在贺惜朝不太友善的目光下消了音。
贺惜朝说:“这门亲事,有人比你更不愿意成。看着吧,等我将消息不小心漏出去,那边定会想法子糊了它。”
萧弘一听,愣了愣,接着鬼使神差地一问:“那有没有办法连我的王妃也一块儿糊了?”
“什么?”贺惜朝侧了侧脸,觉得自己听错了。
萧弘有些紧张,带着一股期待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我不想你定亲,我更不想娶王妃。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此话一出,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萧弘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弄清楚,就见贺惜朝顿时黑下脸,终于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你丫倒是敢想啊!滚!”
萧弘吓得屁滚尿流,连忙上了马麻溜地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遥:糊了!
众人:……
遥:自摸,给钱给钱!
……
第112章 拨开迷雾
萧弘回宫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寝殿里, 四肢大张,如条死鱼一般仰躺在床上, 呆呆地看着床顶帷帐。
一旦拨开迷雾,看清自己, 与那人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一般冲进脑海里, 萧弘从来不知道回忆也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嫌他蠢笨, 懒得搭理他的鄙视模样;佯装天真, 说话却气地人吐血的无辜模样;运筹帷幄,抬着下巴自信从容的得意模样;给他鼓励,学着小图画对他么么哒的可爱模样……所有都汇聚成一个嬉笑怒骂的贺惜朝,装进萧弘的心里, 占的满满。
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贺惜朝一样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情,让他时刻想要呆在一起, 哪怕片刻的分离都能引起思念。
萧弘现在才意识到, 一个能让他随时随地放下身段无底线地哄着,遇到危险为之拼命的,言听计从毫不怀疑的人,哪怕他不是一个姑娘, 也是最重要的心里人呀!
“老天爷, 你真会跟我开玩笑。”
萧弘哀叹地将手横在眼睛上,一边难过地想哭, 一边却幸福地想笑。
想想贺惜朝只是因为他的无理取闹就能放弃那门好亲事,是不是对方也有一点喜欢他,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个想法实在太美好, 萧弘忍不出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来。
再延伸开去昨晚的梦境,他解开那层缠绵悱恻的面纱,露出的若是贺惜朝的脸……萧弘马上翻了个身,将脑袋拱进被子里,埋住一张通红的脸。然而全身的燥热地仿佛能够着火,身体快速的变化更清晰地传达着渴望。
他只是想一想,便已经受不了,可倘若成真……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阻止自己再幻想下去,那实在太诱惑,也太致命!
萧弘觉得自己的心连同性命都已经被贺惜朝牢牢地握在手里,随他揉搓摆弄,却甘之如饴。
被子里越发稀薄的空气让他不得不伸出脑袋,他喘着粗气干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虽说选秀在即,王妃待定,万事不由己,可他的心一片火热,总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哪怕本就艰难的道路又铺上荆棘,一脚踩出一个血印子,可只要想到两情相悦的可能,艰难痛苦都能转化甜蜜。
少年人自有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带着一腔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热血。
“我得试试。”他喃喃地说,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晰坚定起来,“什劳子的王妃,除了惜朝,我谁也不要!”
这样想着,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踢啦着鞋子跑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
谁知他冲的太快没看清,就撞上了徘徊在门口的沈嬷嬷。
“啊哟!”
沈嬷嬷差点被撞倒的时候,萧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惊讶道:“嬷嬷,你怎么在这儿?”
沈嬷嬷捂着额头,对风风火火的萧弘一脸无奈,“殿下,您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关屋里,似乎心情不好,奴婢担心便过来看看。”说着她仔细地瞧着萧弘的脸,“脸怎么这么红,病了?”
沈嬷嬷抬手就要摸他的额头,萧弘侧了侧脸,没让,“我没病,就是刚想点事情,有些着急。”
沈嬷嬷笑道:“那看来殿下如今是想明白了。”
“嗯。”萧弘重重地点点头,“再明白不过了。嬷嬷来的正好,我有话想问问你。”
“王妃的人选?”沈嬷嬷看着萧弘一时有些不解。
“对,默默你看看,父皇会将谁指给我?”
沈嬷嬷思索了片刻,然后对萧弘说:“殿下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沈嬷嬷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递给萧弘。
“这是……”
沈嬷嬷说:“也就只有殿下您对自个儿的婚事一点也不上心,奴婢只当您不开窍呢。自打您十岁之后,奴婢便暗暗地命人调查京中与您适龄,又身份相当的姑娘,都记录在这个小册子里。”
萧弘真是长见识了,他翻开册子,却是密密麻麻的好几页,顿时觉得眼睛有点晕,心里有些沉重,他咋了咋舌,心说这么多,哪怕能推掉一个还能有一打后补,这可怎么办?
不过他细看了一下,发现这本册子还有些讲究,名字上多有记号。
“这涂抹去的便是不幸夭折的,划掉的是家中犯了事的,边上画了圆圈则已经订亲,余下的就是待选之中。”沈嬷嬷解释道。
“那这名字外头画了框的呢?”
沈嬷嬷笑了,“殿下看看这姓氏何家世便知晓,就是皇上最有可能指给您的呀!”
萧弘不禁数了数,足足有十八个……
“这也太多了吧。”他嘀咕道。
沈嬷嬷摇头,“怎么能算多呢?殿下贵为亲王,能配得上您的姑娘本就不多,这几个,素来名声不差,家中父兄皆又在朝中受重任,今后能为殿下助力。”
沈嬷嬷说到这里便是一顿,有些替萧弘难过,“您已在朝堂,可朝中都没有一个亲信,实在身单力薄了些。惜朝少爷虽有才,毕竟还是个孩子。因着芳华宫,魏国公府左右摇摆让人信不过,只叹傅家没落还得依靠着您,这样想来殿下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沈嬷嬷说得情深意切,可萧弘却没什么感觉,他如今刚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回首过往,任何的艰难险阻似乎都为了促进他跟贺惜朝的感情而存在,所以只有甜蜜没觉得苦难,“挺好的,一直这样下去就更好了。”
“殿下倒是豁达乐观。”沈嬷嬷笑着点了点册子里的几个名字道,“皇上若心疼您,定然给您指一个强力的妻族,这十八个当中最佳的便是这王氏女。王氏族人为官者遍布朝堂,又出了一位受皇上尊敬的帝师,若您能娶得一位为妃,朝堂之上行走便会容易许多。”
“可我记得王阁老是户部李侍郎的座师,那边处处以萧铭为先。”
沈嬷嬷笑道:“王阁老不过只是旁支而已,一个座师怎比得上姻亲来的可靠,只要皇上赐了婚,王家就只能站在您这边。”
这可不一定。
萧弘微微扬了扬唇,芳华宫又不是傻子,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王家的支持?
沈嬷嬷又指了另一个说,“其次便是永宁侯的幼女,这位四小姐是永宁侯六十多岁续弦而来的老来女,永宁侯素来在军中极有威望,能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镇守北境的镇北候,若是成了,军中的势力您便得了一半。”
萧弘摇了摇头,“怕是难成,有詹家的皇城军在先,军中势力父皇怕是不会给。”
沈嬷嬷想想也是,她指向了最后一个名字,“这安悦郡主,乐平长公主与西安伯的独女,西安伯如今替皇上监管着制造茶盐,很得皇上重视,芳华宫跟钟粹宫一直想要拉拢都没成功,若是娶了她,您相当于多了一座银库。只是……”
“什么?”
“皇后娘娘生前与溧阳长公主不合,却与乐平长公主说得上话。当年乐平长公主生下安岳郡主便撒手人寰,不是因为难产,而是公主心肺有恙,太医不建议生养,怕危及性命。可惜长公主与西安伯伉俪情深,不忍西安伯膝下空虚,执意生育才没挺过来,这件事公主是瞒着西安伯的,只有皇后娘娘知道。西安伯怕新娶的夫人怠慢郡主,便一直等郡主十岁才续弦,这些年,安悦郡主一直养在伯府老夫人膝下,并不常见于人前。”
“所以嬷嬷的意思,这位郡主怕也有心疾的毛病?”
沈嬷嬷点头,“正是,虽外头没什么风声传言,可就怕捂得严实。当年皇后娘娘为皇上打理内宅,交际女眷,可谓劳心劳力,熬得身子骨奇差,甚至小产了两次,您是娘娘用命才保住的。”
一听到当年,沈嬷嬷就分外感慨,而萧弘则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睛。
沈嬷嬷见萧弘怔然失落,不禁暗自道了一声糊涂,“王妃身份高贵,也可辛苦,安悦郡主若真有心疾,实在担不起这个大任。但殿下若是看中西安伯府的势力,倒也未尝不可娶。甚至说句不好听的,郡主若不幸,您正可以结第二门亲。”
闻言萧弘的神色暗了下来,心里有了计较,他说:“嬷嬷你仔细地去查一查,安悦郡主究竟有没有心疾,严不严重。”
沈嬷嬷一愣,“殿下这是……”
“我自有打算。”
不只沈嬷嬷关心萧弘的婚事,后宫之中对那把椅子有点想法都在暗暗打听。
这三门适婚的贵女自然也进了芳华宫的眼睛。
雪灵看着贵妃摘出的名字,不禁问道:“娘娘,王氏遍布朝堂,甚至还有地方势力,皇上正直当年,应当不会将她指给大皇子吧?这也太犯忌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