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泰清半晌没说话,到最后像是为萧毓岚缓解烦躁般问:“陛下可以先皇后与先贵妃丧期为由,拒绝公主留下。”
“朕也这么想过,听乌托雅的意思,不介意在长乐城多等些日子。朕明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主,就不能留她太久,迟则生变。”萧毓岚揉了揉眉心,本以为拿到北疆王室的文书就能在三日内借力打力,谁知道乌托雅来了这一手。
还有让萧毓岚无法拒绝的一点:“她以要转达君主意思为由,停留更久。”
这下子别说萧毓岚不耐烦,连杨泰清也觉得大事不好,知道家外面有条狼盯着自己,和在枕边养着条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真让乌托雅在长乐城长久住下去,谁知道那姑娘会干出什么事儿。
就冲那姑娘进城上宴席先来手凭借一张脸、就强制性要跟洛闻歌认亲来说,是个不安分的主。
杨泰清重重叹了口气:“那就得看陛下如何想了。”
“朕还能怎么想?”萧毓岚臭着脸说,“能早点将她撵走就撵走,顺便将礼部那两人也给捎走,一个赛一个的烦人。”
洛闻歌赶在萧毓岚说出更可怕话之前,抢先道:“礼部那两人还不能放。”
萧毓岚微皱了下眉:“怎么?”
“北疆回复文书将至,陛下就不想知道那两人换了点什么?”洛闻歌眉宇间略有几分笑意道。
萧毓岚反应过来,吉布哈和元明琅没有预料中的没用,应该说在消息递到老君主手里前,他们悄然加进去的消息促使这两人变相有了价值,这价值有多高,就得看在老君主心里,对乌托雅宽容有多高了。
萧毓岚脸上的神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津津有味:“朕还挺想知道。”
“那陛下大可耐心再等等。”洛闻歌说,“在之前,乌托雅不见得有机会让陛下烦心。”
萧毓岚勾起唇角,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旁观的杨泰清则从这一问一答里品出些别的味道来,极为聪明的没有插话,等两人说完,杨泰清默默递上这趟进宫要送的奏疏。
萧毓岚接过翻开看几眼,扫到一个名字时候,目光几不可见顿了下。
洛闻歌察觉到,却无法得知萧毓岚看见的到底是谁。
萧毓岚合上奏疏:“准备准备殿试,让朕见见这些人。”
“是,这接下来的诸多事宜,老夫想交给洛少卿与闻侍郎处理。”杨泰清说。
这是在培养洛闻歌的办事能力,也为他往后进内阁奠定基础,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拒绝。
更何况萧毓岚心早就偏在洛闻歌身上,有这等好机会,乐得其见。
洛闻歌自己则有些担心:“陛下和阁老认为我能做好吗?”
“你只管做,哪里不明白的问老夫,老夫会逐一教你。”杨泰清很看好洛闻歌,哪怕他是洛曜教养长大的,也不耽误杨泰清想培养。
萧毓岚简单直白多了:“你有这个能力。”
洛闻歌便没有推拒理由,这殿试及一系列事情就怎么定下。
说完这件事,杨泰清自认功成身退,留下洛闻歌继续与萧毓岚探讨其他事宜。
养心殿里,只有萧毓岚和洛闻歌两人,逍遥自在。
洛闻歌还记得进养心殿前看见的那幕,问:“你有没有觉得乌托雅很信任闻天冢?”
萧毓岚在看别处递过来的消息,一心二用:“不单信任,该说她听从闻天冢的话,许多时候都不违背闻天冢的意思。”
“还真是奇怪,两人这是初次相识吧?谈不上青梅竹马,更别说半道缘分,乌托雅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怎么会听闻天冢的话?”洛闻歌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真要个解释,那只有……“该不会乌托雅看上闻天冢了?”
萧毓岚抬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俩相处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很像是男女之情。”洛闻歌诚恳发言。
萧毓岚并不认同:“闻天冢不会喜欢乌托雅。”
“为什么?”洛闻歌不解问。
萧毓岚看他一眼:“闻天冢是断袖。”
洛闻歌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未免太儿戏了。”
萧毓岚习以为常:“洛洛,朕记得他曾对你诉衷肠。”
第90章
洛闻歌举起双手表示清白:“我怎么不记得跟他有过这段?陛下不能凭空捏造, 我心向着谁, 这难道还用得着说太清楚吗?”
萧毓岚瞥他一眼:“朕不过随口说一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洛闻歌心想, 我不紧张,说不定在你心里这就成了默认,到时遭罪的还是我。
宁愿表现得有些像急不可耐, 都不想看起来像是默认。
“这些年也没听说闻天冢身边有过人。”洛闻歌说。
萧毓岚捻着根笔,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话听着轻飘的紧:“他顾及身份, 不会乱来。”
知道闻天冢的真实性取向,反倒提醒洛闻歌一件事, 那就是当年反派和闻天冢闹翻的真正原因。
总不能真因为闻天冢向反派表明心迹, 遭到拒绝,两人再也无法相安无事做朋友, 闻天冢绷不住脸皮, 又想报复反派,故而转投沈爵门下。
说起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洛闻歌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
“陛下如今还觉得闻天冢可用吗?”他问。
就眼前情况来看, 闻天冢办事无可挑剔, 没动小手脚, 算得上安分守己, 但不能忽略他曾是沈党。
沈党溃败, 被萧毓岚肃清, 留有为数不多的便有闻天冢, 他若是聪明,这时就会按兵不动。
按兵太久,总会动弹的。
洛闻歌是想直接断绝沈党崛起的可能,或许那时沈党就该被叫做闻党。
萧毓岚道:“再看看。”
洛闻歌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探讨闻天冢的事,似乎次次萧毓岚都有意留余地。
“陛下想看他身上的什么?”
“一种契机。”
是什么契机,洛闻歌没再追问下去,那闻天冢此人是否真有萧毓岚说的,具备那种契机的属性呢?
洛闻歌拭目以待。
安排殿试的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洛闻歌新手上任,许多细节地方还需要多请教杨泰清,一时间他便忙起来,从大理寺到内阁,转到平和殿,有时还要跑礼部,和闻天冢确认流程。
这是闻天冢回城至今,洛闻歌初次和对方有较多接触,抛开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朗外,闻天冢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恰到好处的礼貌和提议,能让两人合作的更愉快。
如此忙了三天,殿试确定下来,在礼部和闻天冢敲定诸多事宜的洛闻歌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
闻天冢端了盏茶递过去:“这几日洛少卿辛苦了。”
洛闻歌喝了口茶润嗓子:“哪里,闻侍郎也很辛苦,每日还要推掉公事等我,真让洛某过意不去。”
“要真过意不去,便来讨杯喜酒喝。”闻天冢说。
“闻姑娘的好日子定了?”洛闻歌自那日帮闻天冢说服过闻依依,就没再关注这姑娘的消息,这时听见,不免要多问几句,怎么说嫁得那位还有点解释不了的嫌疑呢。
闻天冢脸上露出星点笑意,像是很开心:“嗯,下月初八,将她送出阁,我这心也就稳定差不多了。”
洛闻歌也跟着开心:“闻侍郎若是不嫌弃,到时洛某是要讨杯酒喝的。”
“怎么会?洛少卿能来,那是闻某荣幸,到时自会将请柬送上门,洛少卿别食言啊。”闻天冢弯弯唇角,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说。
洛闻歌转开视线,装作没看见:“一定到。”
说着他将东西收起来,打算回大理寺。
将将起身,闻天冢忽然说:“闻歌,你觉得乌托雅怎么样?”
洛闻歌动作没停,神色倒是有些诧异:“闻侍郎这话何意?”
“洛少卿该听陛下说了乌托雅公主要联姻的事。”闻天冢说,“公主说君主是让她嫁给陛下,没想到陛下对先皇后情深义重,不肯在先皇后尸骨未寒时另娶新欢,遂婉言拒绝了。”
那日是听萧毓岚提起过一下,洛闻歌就不明白闻天冢这会儿说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乌托雅说看上闻天冢了?
洛闻歌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原因很简单,乌托雅在宴席上说是他亲姐姐的传闻还在城内广为流传,这时要传出乌托雅看上他的消息,那三观要裂开了。
他不算特别明白,问:“那公主打算如何?”
“她想陛下不肯娶她,那就嫁给朝内重臣,我朝这么多青年才俊,她觉得嫁给谁都可。”闻天冢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着重放在他身上,让人生出些不祥。
洛闻歌说话做事鲜少有踌躇,这时却放不开了:“闻侍郎是想说……?”
或许是他脸上担忧之色太重,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不知戳中闻天冢哪里笑点,让对方再度露出笑意:“她看上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温轩。”
完了。
洛闻歌想,这不是他家房子塌了,是谢温轩地震了啊。这要让慕容郁知道,还不得手持利刃去捅了乌托雅。
乌托雅这是想干什么,好端端怎么瞄上谢温轩了。
可千万别说因为爱情,乌托雅眼里不存在这玩意儿。
洛闻歌百思不得其解:“公主亲口和你说的?”
闻天冢颔首,温声道:“应当已经和陛下说过,不知结果如何。”
结果必定好不到哪里去。
萧毓岚明确说过,不会让乌托雅嫁入宁朝,哪怕是个寻常老百姓,她也嫁不成。
说是这么说,要怎么拒绝还真是门艺术,这会儿谢温轩和慕容郁应该也知道,洛闻歌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会儿天是真的要塌了。
“闻侍郎,公主她究竟是怎么看上谢温轩的?”洛闻歌费劲问。
闻天冢神色复杂一瞬,似难以启齿,斟酌措辞好半天道:“实不相瞒,她最先问的是我,因我不近女色,她明白后便将目光放到他人身上,挑来拣去觉得谢温轩更适合。”
感情这还不是看上了,是跟挑大白菜似的,觉得这个好吃就留下的。
那谢温轩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乌托雅盯上。
洛闻歌心情复杂:“那她还真是挺棒棒的。”
“以谢大人的性子,公主未必讨得到好处。”闻天冢说。
洛闻歌摇头:“这不是讨不讨好处的问题,纯粹恶心人,换做是我,知道她这么做,怕是要不顾教养,破口大骂了。”
闻天冢与他有相同感触:“你碰见谢大人,提醒他小心,乌托雅来自北疆。”
这个来自北疆是何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洛闻歌比了个‘谢了’的手势,抱着东西转身离去那刻,笑意冷了下来,眸光微沉。
乌托雅刚消停几天,这又开始作妖了,难不成真为在宁朝站稳脚跟,愿意舍身相博吗?
看来先前给老君主煽风点火的还不够烈,要再加把火了。
他刚到大理寺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不知何时蹲守的慕容郁抓住了。
对方拖着他往马车方向走:“你别当值了,快陪我去喝一杯。”
洛闻歌被扯得文书都抱不住,伸长手递过去给蒋霖:“你这是怎么了?”
“等到酒楼再说,你先跟我走。”慕容郁一脸阴郁。
洛闻歌无奈笑笑,回头对亦布亦随的蒋霖道:“你先将东西交给评事史,再来安丰酒楼寻我。”
慕容郁拉着他的胳膊上了马车,一屁股坐下,满脸不高兴。
洛闻歌挑了个地方坐下,看眼心情极度不佳的慕容郁,悠悠道:“是不是某人被公主看上了,你感觉所有物遭到觊觎,心里不痛快呢?”
“洛兄,这时候你就别奚落我了。”慕容郁愤愤道,“今日我与谢温轩进宫,本意是说说封地情况,谁知正巧碰上那个北疆公主在,她看见谢温轩,眼睛跟发光似的。”
洛闻歌笑了下:“然后呢?”
“然后说正事她也不走,就在旁边盯着谢温轩看,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恨不得将人给藏起来,当着陛下的面,我不好擅作主张,没想到正事说完,她就对陛下说,看上了谢温轩,求赐婚。”慕容郁越说越生气,脸颊鼓鼓地,感觉要被气成了河豚。
乌托雅的胆子真大,明目张胆说要赐婚,也不问问谢温轩的意思。
洛闻歌听得只想笑:“那谢温轩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慕容郁揉了把脸,略有些沮丧,“没表现出拒绝的样子,甚至多看了乌托雅几眼。”
洛闻歌忍笑:“也许就是想看看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能看见个鬼,她戴着围帽,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慕容郁没好气道。
越说这事儿越觉得憋屈,慕容郁狠狠甩开腰间玉坠:“最让我生气的是他出了养心殿到宫门口,都没想着和我解释,为什么没明言拒绝乌托雅,好像真有联姻的心,我真是……”
“他没拒绝也没答应,许是在等陛下帮他做主呢?当时陛下在场,他要直接说了,不算特别好。”洛闻歌觉得谢温轩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那对方没表明态度,应当是有别的准备。
当然,在做别的计划前,也该先安抚好这位慕容大人,瞧瞧人气的。
洛闻歌轻声安慰:“他有他的理由,你该多等等。”
“等不了。”慕容郁说,“我需要发泄下我的情绪,他要真想娶乌托雅,我就摘了他的下半生性.福!”
这恶狠狠的语气威胁让洛闻歌莫名的□□一凉,这话对男人杀伤力太大了,让洛闻歌都有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