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徐锦媛行事动机,想如何撬开芍药的嘴,想查办桃花湾能查到多少有用东西。
思绪天马行空间,等来两顿流食和两大碗汤药,苦得他肝胆俱裂。
汤药有助眠功效,让洛闻歌一觉睡到晚膳,待在洛荣服侍下用罢饭和药,又交代完洛安琐事后,他抱着小暖炉又窝进被窝里。
这恐怕是洛闻歌自穿到书里,迄今为止过得最舒服日子。
吃饱睡,睡醒吃,如此循环,不出意外到过年,他能胖上一圈。
这种清闲日子,他哪能过得惯,又不能贸然出去,想到如今处境,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天没见,朕刚来便叹气,不想见?”萧毓岚略沉闷嗓音蓦然响起,透着些不悦。
洛闻歌扭头,看见一身黑衣的萧毓岚,他眉目舒展浅笑:“不是,是待着太无聊了。”
“也就是说其实洛大人很想见朕?”萧毓岚低笑问。
第48章
洛闻歌也没藏着掖着:“我想见陛下是有事相求。”
萧毓岚走到床边, 俯身掌住他的脸,就着这霸道姿势低下头来。
洛闻歌瞪大眼睛想往后退,被萧毓岚撩起眼皮子轻瞥,顿时安静下来。萧毓岚仅仅和他额头相贴,片刻后从容放开他。
“没烧。”萧毓岚淡声说。
洛闻歌绝不承认方才自己心跳乱如麻快如鼓,好似张口能跳出嗓子眼,他不确定萧毓岚有没有听见,光自己听便生出些羞赧来。
他神色微动, 想跳过这个尴尬话题:“我想和陛下商量件事。”
萧毓岚在他房内跟在凤栖殿那般自在,自己上手倒茶,闻言轻慢看过来,应答声调像从喉咙发出来的, 慢吞吞又动听:“说。”
“白日院使来看过, 说我要在床上卧床养病一月,近来诸事繁多,都需我细查,这真要躺一月,待再重新查起黄花菜都凉了。”洛闻歌急于办事, 想让萧毓岚找院使说说。
身体健康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真躺那么久,一月复一月,他何时才能离开?
萧毓岚放下茶壶, 端起茶盏:“若是朕出面劝说, 保不准下次再请院使给你治病会被拒。”
洛闻歌挠了下眉心, 明白有些医术高超的大拿确实有这等规矩,不医不听话的病患。
可如今事到临头,他真心没法躺得住,再开口语调软下来,透着些恳求:“陛下,我真的很想继续查,好不容易事情大有进展,我要就此搁浅,下次再想继续可就难了。桃花湾和芍药,都是打开徐党内部的重要钥匙,不能放过这机会。”
萧毓岚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能贸然帮忙说情。
洛闻歌身上的蛊虫和剧毒还得靠院使,真将老人家惹毛不治了,他下旨命令也不见得有用。
萧毓岚思索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让院使同意洛闻歌行动,又能保证洛闻歌好生养病。
洛闻歌见状没再催,只在萧毓岚看过来时轻声道:“不如让我和院使促膝长谈一番?”
“他不见得愿意听你说。”萧毓岚说,“朕先试试。”
洛闻歌对萧毓岚愿意出面的做法很感激,他道:“多谢陛下。”
“不必谢朕,你所办之事终究还是为朕。”萧毓岚淡淡道。
洛闻歌知道事实如此,却还有说不通的地方,朝堂为君尽职尽责岂止他一人?也没见萧毓岚各个都帮忙。
自古以来,君王向来是发号施令的那位,何时出现过君帮臣解决难题。
他心里生出些异样感触,不免想到前日为难关头萧毓岚的及时出现,此时忆起那时画面,仍觉得萧毓岚惊为天人。
心有所感,就更想问问,他语气小心道:“我还要多谢陛下救命之恩,那时要不是陛下,我恐怕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他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萧毓岚神色便不好看起来。
哪怕事情成过往,他现在四肢健全躺在不远处床上,萧毓岚一想到当时情景,心悸恐慌仍挥之不去。
但凡自己手下动作慢小半拍,他便进去阎王殿。
那种心跳突然骤停的感觉,萧毓岚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把人救回来路上,萧毓岚不停反思,近来是否对他态度太好,纵容太多,所以让他胆大嚣张,好像这世间没他不敢做的事,不敢去的地方。
与上次莽撞闯密道有些相似,但这次洛闻歌没将命不当回事。
事后萧毓岚了解到,洛闻歌先是安排临江楼的人去接应,又安排人在城内等讯号,若有异样,立刻去京兆尹报官,再有让影卫飞鸽传书通知自己。
这种种准备都为保命,饶是如此,还是险些让他命丧黄泉。
萧毓岚琢磨完整件事,觉得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全是自己太惯着了。
怎么办?
要不惯着,萧毓岚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继续惯着,往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惊险,自己小心脏能不能抗住,萧毓岚不知道。
苦恼好半天,萧毓岚只能选择先对洛闻歌态度冷淡些。
这一冷淡下来,萧毓岚又发现别的事。
他对洛闻歌的感情真得不同寻常起来,似乎…有点儿不太对。
意识到这点,让他面对洛闻歌时,态度不再像以往那般随意,即便偶尔如常调笑两句,心里还是端着的。
萧毓岚并不想让洛闻歌发觉这变化,那些立下的狠话,他记得一清二楚。
越是如此,对洛闻歌感激的话,他越回应得不正经:“洛大人觉得一句多谢便打发了朕?”
洛闻歌哪知道萧毓岚心里弯弯道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明事理之人,含笑问:“那陛下希望我如何报答?是收服北疆后,为宁朝鞠躬尽瘁吗?”
“不必,你为朕鞠躬尽瘁就好。”萧毓岚视线落在他微敞开的领口上,顺着白皙脖颈到被遮住的胸口,又扫过被子再看回他脸上。
洛闻歌竟有种光着被人从头看到尾的错觉,情绪猛烈又高昂,让他脸颊蓦然红了。
“陛下的话,臣记得了。”
“记得就好,千万别出尔反尔。”萧毓岚说。
这话他曾经也对萧毓岚说过,如今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红着脸鼓足勇气又问:“昨夜陛下很累吧?院使说全靠陛下,我才能睡个好觉,今日得以醒过来。”
萧毓岚眉头微皱,语调奇妙:“你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
洛闻歌当然不知道,不过看萧毓岚有些上当迹象,他当然要演足戏将话给套出来,总归要知道发生什么,他才好报答,虽说迟早要离开,但他不喜欢负债而行。
心里这般打算,脸上表情不泄露分毫,装得很像那么回事,他轻点头:“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他答应朕不乱说,怎么还给你说了?”萧毓岚不悦道。
洛闻歌不能让院使白遭牵连,温声细语解释:“是我苦苦央求,他执拗不过我,陛下,你为我做的事该让我知道。”
萧毓岚本来听他说知道昨夜的事,挺尴尬又羞于启齿,再说几句便觉得不对劲。
他要真知道会说的这般含糊又兜圈子吗?
萧毓岚转瞬便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这是想套自己话。
好得很,想套话是吧?看谁演得过谁。
萧毓岚语气不太好:“那也不该和你说。你虽是朕名义上的皇后,但朕深夜帮你擦身,又被你死缠着不放留宿的事情传出去,文武百官和百姓会如何看待你我?院使不该说。”
洛闻歌大脑当场嚯嚯了。
那边萧毓岚还在继续:“朕不知你蛊虫初发作竟那般粘人,走一步要跟一步,让你牵手还不够,非要朕抱,走路要抱,喝水要朕嘴对嘴喂,最为过分的是睡觉还不准朕穿亵衣,洛大人,朕的清白可都在你手里了。”
洛闻歌听得耳根子发烫,脸上热得能蒸鸡蛋,还在故作镇定:“我真那么对陛下?”
“你不信?”萧毓岚起身朝床边走过来。
洛闻歌被这忽然靠近激得汗毛竖起来,想往床里面靠,嘴上说道:“不是,陛下你……”
“朕这还有证据。”萧毓岚说着扯开衣领,将裸露在外的脖颈往他面前凑,“看看,这是昨夜朕说不脱亵衣,你非要上手留下的痕迹,当时朕便跟柔弱女子般任你践踏,今夜你就不信了,朕寻思是不是该给你留点什么。”
洛闻歌被闹得整个人红透了,疼痛让他没法挪,被逼到这份上,他不想看都看见了。
那修长脖颈上确实有几道抓痕,醒目刺眼,极为重要的是掩盖在衣领下,若不是亲近之人,很难伤到。
洛闻歌已经相信萧毓岚的话,也明白为何院使不愿意说。
换做他,他也说不出口。
太难为情,太羞耻了。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认识到这点,他再也不敢看萧毓岚,忍着羞道:“我错了我错了。陛下,我信了。请你穿好衣衫!”
萧毓岚稍稍拉开距离,随手掩上衣领,因他别过脸,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过地顽劣。
“洛大人,你对朕动手动脚,还想赖账。朕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难道说陛下需要我负责?”洛闻歌倏然转过脸问。
到这份上,洛闻歌反而能放开说,都将萧毓岚百般践踏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家都是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
洛闻歌原先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只当萧毓岚费心思安抚他,让他入睡,那便用实际行动还债就是,谁曾想…
他闭闭眼,男子固然没有贞洁一说,可睡了就得认。
他洛闻歌不是渣男。
萧毓岚根本不知道践踏一词带给他怎样弥天大雾,听他话音意思,正色道:“无碍,朕往后会小心,再者往后朕需要洛大人的地方还多,你我一报还一报。”
洛闻歌觉得自己占尽便宜,偏生被占便宜的,还宽宏大量不计较,他心里过意不去:“不行,一码归一码。我对陛下如此无礼,实在是……”
萧毓岚还未听出玄机,只道:“此事不要再提。”
洛闻歌明白这是贵为九五之尊的高傲,试问高居于上的皇帝被臣子强硬得酿酿酱酱,有几人谈及此事能毫不在意的?
此时萧毓岚任何表情变化落在洛闻歌眼里,那都是强颜欢笑。
他见对方还站着,想必身子极不爽利,难怪他醒来并无不适,原来昨夜是他将萧毓岚给强了。
说来真是荒谬,他居然做出这等不轨之事,真是胆大妄为。
洛闻歌不敢再想下去,往床里面挪了些,让出半边:“陛下,坐。”
萧毓岚当然笑纳,坐下道:“朕今夜不能留在这,昨夜被母后召回去,细谈沈如卿的事儿,让朕多少做个样子,总不能因她被罚面壁思过,便一次不去探望。”
洛闻歌抬眸:“那陛下今夜要去宠幸她?”
萧毓岚平淡道:“做个样子罢了。宣仪殿那么大,让她睡觉地方都没有吗?”
洛闻歌轻笑,不知怎么想到他和萧毓岚同居凤栖殿。
要说宣仪殿大,难道凤栖殿就小吗?
那为什么他和萧毓岚从来都睡在同张床上?刚开始萧毓岚确实不让他睡床,后来也无声默认,那萧毓岚怎么回事?
他打住飘忽思绪,说起今夜最想说的重要事。
“陛下,我的人也没找到徐锦媛。我私以为有些事该办了。”
萧毓岚眸光微闪:“你说你假扮皇后的事?”
洛闻歌简单说明原因,让萧毓岚知道这非他本意,说完便不再开口,让萧毓岚思忖。
萧毓岚没让他等太久,字斟句酌道:“抓不到徐锦媛,始终是个隐患,也不能轻易便让皇后没了。”
洛闻歌以为萧毓岚是怕没这身份,他就不再去凤栖殿,轻声道:“陛下若是担心我不守信——”
“你想到哪里去了。”萧毓岚说,“朕在想如何让你皇后身份消失合理又有价值。”
洛闻歌微怔。
萧毓岚斜睨着他,漆黑明亮眸里流光溢彩:“朕明白你的意思,难道说经过这么多磨难,你还不知道朕究竟信不信你?”
洛闻歌沉默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反而因为太知道,往往会产生错觉。错觉自己对他过分重要,重要到不惜暴露真实魄力。
“陛下多费心了。”他声音无比轻却满是真情道。
萧毓岚轻笑:“无事,你早点休息,朕得回去,若明日院使过来,那便是朕说服了他,若没过来,你还是老实静养,别乱来。知道吗?”
洛闻歌点头,心里对萧毓岚如此体贴愈发感动,又想起对方昨夜被他折腾,想必不太好。
他犹豫再三,软声叮嘱:“这几日陛下饮食清淡些吧,想吃别的,等身体好了,我陪陛下一道吃。”
萧毓岚只听出这话里的关心,没太注意其中奥妙,更不知点头应允给洛闻歌怎样地肯定:“朕知道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洛闻歌,所有被他藏在心里的情绪宛如被放飞的鸟儿,刹那群涌而出,让他百感交集。
萧毓岚肯为他做到那份上,真出于臣有需要吗?
他再迟钝再想装傻也不能逃避下去,恐怕萧毓岚先前说得狠话都要被推翻了,对方分明喜欢他。
那他呢?
他不禁扪心自问,喜欢萧毓岚吗?
他不知道,能肯定他绝不讨厌萧毓岚,比对寻常人多些亲近,多些重视,危难关头也会先想到萧毓岚。
但这是不是喜欢,他不确定。
他没有过感情方面经历,对这懵懂情绪了解较少,不知如何确定,也不知如何面对萧毓岚这等甘愿奉献自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