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萧道宗的带领下,整整齐齐地来到落云峰后山处,刚一接近,就被磅礴强大的威压,震慑地心头一凛,面色不由更加肃穆,规规矩矩地垂下头颅。
两扇厚重玄色石门缓缓开启,有人玉冠道袍,广袖博带,手持拂尘,衣袂飘飘地走了出来。
萧鸾,字璧人,尊号瑶光,仪容清雅,目无下尘,其仙姿逸貌,恰似冰雕雪塑,皎皎若寒夜明月,皑皑若山巅白雪,非昆山醉卧,玉山倾倒难以形容一二。
当时是,萧鸾冷冽凤眸微微一扫,淡然道:“吾已知尔等心意,且先退下吧。”嗓音干净空灵,泠泠如碎玉,又似大珠小珠,溅落玉盘。
长老们齐齐应了声是,躬身离开,唯有萧道宗留了下来,陪着瑶光仙君闲话。
未几,萧鸾同他道:“此次大选,我欲收一亲传弟子。”
萧道宗既惊又喜,连声道了几句好,稍稍冷静下来,又觉得此言此举,大异于瑶光仙君素日冷漠淡然,万事不理的样子,遂疑惑道:“老祖怎么突然想要收徒了?”
萧鸾道:“却也不算突然,三百年前我曾算得一卦,卦象显示我命中合该有一徒,也该有一劫,如今,我参悟天道运行,劫数就要应验了。”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好似闲言碎语一般,但“天劫”事关重大,一个不慎,轻则心神受损,重则直接陨落,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折在天劫上面,萧道宗可不敢掉以轻心,闻言连忙关切道:“那依老祖看来,这一徒一劫之间可有什么联系?若有,不如干脆别……”
话未说完,萧鸾眸色幽深如潭,静静地望了过来,只一个目光,就成功让萧道宗闭上嘴,自悔失言,暗自懊恼到,自己方才那话虽出自好意,但未免太过小瞧瑶光仙君,直把他看做是胆小怕事的鼠辈了,也难怪瑶光仙君不悦。
萧鸾性子清冷,恃才傲物,对这所谓避无可避的天劫,仍然浑不在意,心道若这一徒一劫之间,果真有莫大干系,那这徒弟我萧鸾非收不可,倒要看看,天道又会降下什么劫难?
萧道宗抿了抿唇问道:“既然老祖心意已决,不知您想要收一位什么样的弟子?”
萧鸾独来独往惯了,虽然寄名在慕远宗,但实则很少插手任何事务,宗门中的人,个个矮他几个辈分,但凡见面,也都是客气疏离的,难以生出亲近之心,就连落云峰上,也一向不许旁人随意进出,只有二三傀儡木偶,充作日常持帚洒扫的仆役。
故此,萧鸾活了上千年,于人情往来上无牵无挂,猛然要收一名弟子,心里其实也无甚详细打算,自觉与要炼一法器,要购置灵草灵药,没丁点不同,总归都是修炼需要罢了,他想了想,傲然道:“我萧璧人的弟子,必得是人中龙凤,这次宗门大选,最后获得魁首的弟子,你带他来见我。”
萧道宗暗暗思忖,大选时前十关都是入门级,长老们一般隐于幕|后静坐观望,越往后难度依次递增,各座主峰的长老,才会给出中肯点评,然后根据自身功法特点,有针对性地寻找合适的传人,偶尔也会主动出手考校一番。
等到一旬过后,选拔弟子的仪式逐渐进入尾声阶段,依据每人得分高低出具排行榜,而这些人当中,仅仅只有前十名有资格拜入掌门或长老门下,剩下的人少部分留在内院,大部分派到外院,修炼之余,还要负责做一些粗活。
萧道宗为人谨慎,怕万一出了纰漏,就下定决心,届时,他便斗胆将老祖请过去,将前十名弟子一并看过,以免瑶光仙君那命中注定的爱徒,一个失手,未能斩获第一名,也能多些备选项,总归是顺带手的事,也不需耗费什么。
两人三言两句商定下来,萧道宗正要告退,却见得他坐下首徒李玉明,慌里慌张地御剑飞来,隔着尚有一段距离,便高声道:“启禀瑶光老祖,掌门,主峰后山秘境,方才突然金光大盛,封印好似有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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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仙君一脸严肃:我这一生,都将活在不断立flag,不断打脸的过程中,别问,问就是不疼。
第206章 心灵手巧的小仙男(二)
寻仙宗主峰名唤“紫云”, 后山以七八个古怪阵法,设下一处秘境,其中就关押着那位传说中的上古大妖,那些阵法无一例外都极为晦涩玄奥,凝聚了瑶光仙君本尊的毕生心血, 经过千年时光流转, 早已失传, 无人能够破解。
即便身为瑶光仙君转世的萧鸾,因为缺失了前世的大部分记忆, 只有一些朦胧模糊的破碎画面, 又丢失了一魂一魄,想要解开一环套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阵法, 也并非易事。
所以,尽管外界传得满城风雨, 人人都说那位让人心驰神往的上古大妖, 其实仍然活着,一直被寻仙宗秘密看押着, 但,根本没有人突破秘境,进去一探虚实, 更别说识得大妖庐山真面目了。
至于秘境之中是否真有大妖存在, 大妖又是否还活着, 一切就都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 后山秘境动荡,禁制出现松动的痕迹,对寻仙宗上上下下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无人敢担负放走大妖的责任,那必然会招来九州所有人士的痛骂。
萧鸾赶到时,后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用繁复艰涩文字书写的符咒,全被破坏殆尽,周遭草木如大风过境,成片倒伏,隐隐可以窥见,蛇虫鼠蚁狼狈逃窜,疲于奔命的惶恐模样。
不好!
感受到空气中一层层荡开,涟漪般不断扩散的神秘力量,萧鸾眸光一闪,率先冲进山洞,那山洞外窄内宽,越往里行越敞阔,足有几间房屋大小,状似地下宫殿,石壁上镶嵌着琥珀、翡翠、琉璃等物,一眼望去,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中央区域摆放了一张精雕细琢的玉床,其材质乃是价值连城的顶级暖玉,触手生温,蕴含淡香,长久使用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还能够助益修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就这般随意地被人打磨成巨大的莲花台,充作休憩的卧具,甚至还细心地提供了配套的玉枕,若是被人见了,不知会怎样唾骂“暴殄天物”。
最最诡异的是,石洞上方,直直地垂落了两根儿臂粗的铁链,落脚点就在那白玉莲花台上,上面尚有强大符文残留,中部却被人硬生生地挣断,散落几块大小不一,毫无规则的铁环。
萧鸾快速将这洞府内查探一遍,不得不承认,他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妖物生存的痕迹,心底清楚,这秘境之内,果然关着那位上古大妖。
只是,明明过去的一千多年,大家都相安无事,大妖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囚禁于此,这证明,他前世设下的禁制,对镇压这位大妖确实有用,他根本逃不出去,那么,现在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这位大妖抓住契机,成功逃离此地?
萧鸾放开神识,闭上眼睛将寻仙宗周围百里快速查看过,暂时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迈步往外走,临出洞口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心道这样干净舒适,几尽奢华之能事的洞府,哪里像是押解囚犯的监牢,分明就是温柔乡,只适合用来“金屋藏娇”。
一转念,想到这里或许是曾经的他,亲手布置的,又直觉感到一股深深的怪异。
不过,这洞府看起来十分眼熟,他好似当真来过一样。
从秘境中脱身之后,萧鸾并未立刻使用“移形换位”之类的功法,他闭关多年,有心在山林间走一走,也好趁此机会,理清楚头脑中乱纷纷的思绪。
谁知,萧鸾刚刚行了几步,就耳尖地听到一阵细细小小,微不可闻的叫声,那叫声软软糯糯,比云朵还要柔软几分,尚带着一些稚嫩之感,奶声奶气地喵喵喵,迷惘无助极了,仔细辨认过去,竟然能听到其中的惶恐哀痛之意。
鬼使神差地,萧鸾停下脚步,调转方向走了过去,一丛嫩绿柔韧的兰草下面,一个拳头大小,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窝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探出小脑袋,一双又大又圆,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弱小,可怜,又无助。
萧鸾根本不需出手,一点点灵力就能彻底将其碾压,转瞬成为齑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东西,心道这只幼崽,究竟是什么物种?
它像兔子一样白嫩可爱,眸子却是琉璃般的纯黑湛然,耳朵像狐狸一样,有着上圆下尖的优雅弧度,尾巴也蓬松柔软,轻轻松松就能覆盖整个身子,再观其神态,乖巧又机灵,有几分猫的娇憨狡黠,却不像猫儿那般顽皮难伺候。
萧鸾思考的这会儿功夫,小东西费力地支起头,困惑又委屈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试探性地喵喵喵了几下,像是在问:“你到底养不养我呀?”
啊,养这样一只小东西,肯定十分麻烦,说不定还会占用我大量打坐时间。
萧鸾想了想,所以我还是走……
等等——
萧鸾皱起形状完美的剑眉,问道:“你受伤了?”声音有些发冷。
小东西蠢兮兮的,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喵喵喵,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高冷如瑶光仙君,也只能纡尊降贵地蹲下来,才能跟小东西平视。
他伸出宛如羊脂白玉的漂亮手指,落在小东西圆鼓鼓的腹部,轻轻抬了起来,将它隐藏起来的一只前掌露出来,果然看到那小巧玲珑,柔若无骨的肉垫上面,黏了一层血渍,方才他欲狠心离去时,余光偶然一瞥,就被星星点点的红色血珠,紧紧攫住了视线,再也移转不开。
小东西通体洁白,毫无杂色,这一点点的血迹,就如殷红的梅花花瓣,散落在雪地上,实在醒目极了。
萧鸾状似淡然地问道:“谁伤得你,小东西?”
然而,那小东西一脸懵懂无辜,只知道盯着萧鸾的脸庞看来看去,被他摁着小脑袋,垂首看到前掌上的血,才恍然大惊,喵喵喵的声音都高了一些,好像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其实是受了伤,躲在这里避难的。
圆滚滚的小脸皱巴起来,突然就多了许多褶儿,它可怜巴巴地舔了舔,又忍不住哼哼唧唧,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所以,如果没人提醒,它根本就已经忘记,自己是躲起来疗伤的事了?
萧鸾素来古井无波,冷如寒冰的心,不知怎的就起了一丝波动,破天荒地为小东西的行为感到好笑,他运转灵力,极有技巧性地在小东西体|内流动。
体质驳杂,根骨一般,丁点修为都没有,就连头脑都仅是平平,虽然开了灵智,但意识混沌,跟天真无知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萧鸾面无表情地想:怪不得会是这么一副不大聪明的亚子。
小东西似乎从小就没能跟在族群身边,缺乏必要的狩猎学习,以及生存技能的获取,所以才对人类毫无防备,就连藏身之处,也是跟毛发颜色迥异的鲜绿,越发衬得那身皮毛欺霜赛雪,干净无瑕。
至于这身上的伤,就更好解释了。
关押在秘境里的大妖冲破禁制,成功逃跑,整座山头的草植动物,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小东西没有自保的能力,不是被四处乱窜的凌厉气势伤到,就是被其他野兽给踩踏了。
想明白这一点,萧鸾站起身来,小东西太过弱小,不适合直接用法术治疗,即便是他身上头发丝大小的灵力,对小东西来说也太过强劲,就好像一个扎满针孔的容器,难以承受任何一滴水一样,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将它带回去,先用仙药治愈外伤,渡过眼前的难关,再图谋长远。
不然,一直听小东西难过地喵喵喵,倒好似正被人虐待一般,竟会生出一星半点的不忍呐。
看到萧鸾起身,那小东西以为他要走开,丢下自己不管,顿时瞪大了双眼,满含不舍地冲他喵喵喵,又像是正凶巴巴骂人,一口一个:“坏人!”
其实萧鸾只不过在查找须弥芥子,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来包裹小东西的伤口,以免他上手去抱时,再次造成伤害。
一人一兽正默默相对,山坡上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蓝白二色间杂的道袍,玉带封腰,发髻高挽,以门派统一分发的小冠束好,虽不及萧鸾五分颜色,倒也帅气清朗,兼之身姿笔挺,恰似芝兰玉树,正是青年人气宇轩昂,君子端方的好处。
这人正是奉了师命,前来传信的李玉明了。
却说先前后山出现异动,萧鸾得了消息后,就让萧道宗去安抚弟子们的情绪,顺便下令封口,禁止此事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萧鸾自己则独自来秘境查验,想是见他迟迟未返,萧道宗担心有变故,所以派李玉明来请他回去了。
却说这李玉明耳聪目明,眼神很是便利,老远就见到地上坐着一个小小的白玉团子,霎时就萌得他心肝一颤,若非顾忌着萧鸾老祖在场,早就做出西子捧心状了,饶是如此,也忍不住激动地连连喊道:“猫咪!还是白色的!天啊,天啊,好可爱……”
萧鸾冷冷瞥了过去,心道:萧道宗是怎么回事?教出来的弟子如此冒冒失失。
然而,李玉明平常那么谦和守礼,谨慎细心的一个人,这会儿却跟瞎了一样,一边叫一边跑,待到近处,急急止住步伐,不顾形象地半蹲半跪,伸出右手,蜷缩成鸡爪状,挠着小东西的下颌,嘴里还不怕死地兴奋道:“啊呀,难道我年纪轻轻就要有猫了吗,太腐败,太堕落了,呜呜呜,可是撸猫好舒服,猫猫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