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一怔,“你……!”
泠渊在昏迷的前一刻一拳击中自己,将丹田附近的封印从外部硬生生地冲开,竟是在剧痛中强行释出了灵池中积蓄的魔气,整个人瞬间进入狂化的状态!
没料到这少年能发狠到这种地步,饶是魔尊也有些震撼。
须臾间,繁复的魔纹已爬满脸颊。泠渊挣脱魔尊的压制,如同狂暴的野兽,挥拳袭向对方。
魔尊快速后撤两步,同时手一抬,瞬间聚起巨量魔气。
两道强势的气波对撞,刹那间地动山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魔尊有着数百年的根基与功力,又在魔域吞噬过大量魔丹,内劲深不可测。
巨大的冲击过后,泠渊到底不敌,被打退了数十丈。但他仍是奋力站稳了身躯,调动全身魔气聚于双拳,再度向对手发起了冲击。
就在少年冲至近前的一刻,只听魔尊低笑一声,“哼……”他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摁在泠渊的头顶。
那一刻,魔尊周身瞬间爆发出比少年强了数十上百倍的恐怖魔气,将附近的地面都炸得裂开来。
泠渊步子一滞。他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势威力从魔尊的手掌透下来,一瞬传遍自己的全身,竟将自己经脉中正在不断涌出的灵气生生逼得倒流!
泠渊顿时口涌鲜血。
他的灵气在爆发的前夕骤然受阻,被强行倒转回流,返涌向体内最深处的丹田,剧烈的疼痛霎时贯通周身五脏六腑七十二脉,让他几乎立刻就失去了意识,颓然倒在地上。
魔尊缓缓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少年。
过了半晌,泠渊才堪堪恢复了神智。意识逐渐清醒,伴随着剧痛猛烈反噬,如同恶兽撕咬着他的每一寸皮肉。
少年咬着满口的鲜血,痛苦地抽搐。
即将爆发的狂化,居然被强行打断。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他的这位父亲……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注视着少年身上的魔纹快速褪去,魔尊吐出嘲讽的字句。
“你太弱了。”
泠渊断断续续地喘气。
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他依然没有屈服,尽力握着指骨,试图将体内残余的最后一丝魔气聚在手中。
魔尊摇了摇头,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灵气消散,泠渊痛哼一声,听到自己的指骨发出碎裂的脆响。
“本座希望你能真正明白,在这个世上,弱者不配有说话的权利,也没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没有实力,就没有一切,你,连同你所爱之物,只会被强者任意践踏。”
魔尊冷漠地俯视着他,“你这样的废物,妄想守护谁?本座就算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师尊,你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泠渊全身剧震,血迹顺着嘴角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魔尊傲慢地盯视着他痛苦的模样,续道:“你不但实力弱,还将你的弱点轻而易举地暴露在敌人面前,真是愚蠢至极。本座看得一点不错,你的好师尊,是真的把你养废了。”
“孩子,你在仙门荒废得太久,浪费了太多时间。玩够了,也该回家了。来和父亲一起,完成未竟的事业。”
并非商量,而是直接用命令的语气,下了最后通牒。
“本座留出几天时间,让你和你的师尊告别。等到仙盟联考结束,你就和本座一道,回魔域。”
“本座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强者。”
话已说完,至于少年的回答为何,魔尊并不在意。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倒地的少年一眼,便没再多话,径自走入了浓浓的烟雾中。
*
“你妄想。”
空中乍然响起饱含着恨意的字句,魔尊脚步一顿。
他冷笑一声转过身,随即看到少年费力地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的魔纹居然再度隐隐浮现。
魔尊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眼皮。
“你的灵气已经耗尽了,强行催动狂化只会让你的身体受损更重。放弃吧,本座也无心与你再战。”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泠渊右手一翻,一枚蓝色的圆形晶石浮于其上,瞬间化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少年反手握住匕首,朝魔尊狠狠一掷。
无谓的反抗。
魔尊在心里默默嘲笑着,偏头躲过飞来的匕首。
看着少年拖着重伤的身躯飞快地冲来,他再度伸出手,将大团魔气聚于其上。
在少年二次狂化的前一刻,魔尊用手掌摁在了他的头顶,将魔气从上至下狠狠灌入其身。
这一切,都与先前发生过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重演了一遍。
魔尊暗笑少年的愚蠢。这崽子竟是一点教训也不记,还想再经受一遍灵气逆流的痛苦么?
既如此,那就让他吃够教训。
魔尊眼神骤然一冷,手上加大力道,蓦地将比之前更加强势的魔气压入泠渊体内。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的灵脉逆流却没有发生。
魔尊一怔,随即感觉到,自己灌入的魔气竟反被少年以“吞噬之力”源源不断地吸入了灵池之中,顷刻间据为己有!
魔尊惊诧,登时收手,快速后退了几步。
少年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凝视着他。
看到少年的表情,魔尊顿时明白——原来,这第二次的狂化根本是假!泠渊故意在他面前显露魔纹,就是要引他再度出手像先前那样对自己灌入魔气。
彼时泠渊体内的灵气早已耗尽,灵脉中空空荡荡,也就根本不会发生灵气逆流,反而能将魔尊释出的魔气尽数吞噬,变成他自己的魔气储备!
而且,这还没有结束。
泠渊蓦然伸出右手,在空中狠狠一握。
魔尊即刻感到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他急速回身,就见先前泠渊投掷过来、却被他偏头躲过的匕首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个方向,化为一道寒光向他飞射而来。
魔尊猝不及防,挨了一记背刺。
虽然这一击并没有对魔尊的身体造成重创,但也直接打穿了他的防御气罩。
在破防的那一刻,泠渊抓准时机箭步攻上,自身拳法体术配合空中的魔晶骨协同作战,形成二打一的局面,瞬间逆转局势,与魔尊战得势均力敌!
魔尊的脸上闪过讶异之色。
他原以为泠渊不过是温柔乡里养废了的幼苗,弱小无能、贪生怕死。如今看来,他太低估他了——或者说他完全想错了。
这个少年,根本不是懦弱的废物!
魔尊自身非常清楚,狂化被强行打断加上全身灵气逆流,这对于一只魔而言会有多么痛苦。挨了他这一击的魔物几乎没有再站起来战斗的先例,甚至有的就这么死在灵气逆转的剧痛之中。
但没想到的是,今时今日,他却见证了一个例外。
魔尊心中震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想象得到,这个少年竟在灵气耗尽且身体极度剧痛的境况下依然选择继续战斗,甚至还想出了一套组合计策,用吞噬的方法夺取他的灵气,并配合魔晶骨偷袭得手,展开绝地反击!
水泠渊不是废物。他有着怪物般的意志和极其优秀的战斗素质。
这样的他,无愧于水魔尊主的血脉。
魔尊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而后,目光却慢慢冷了下来。
于他而言,再优秀的子嗣,倘若对他违背忤逆、不能为他所用,那样还不如一个方便控制的废物。
而驯服水泠渊的唯一办法,就是——打到他服为止!
一念之间,魔尊动了真功,催开全身气脉应战。
积蓄百年的魔气一经解封,立刻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翻腾、震荡开来,方圆数丈内沙石乱飞,直接把少年震开了数十步。
魔尊疾步上前,重重一拳将泠渊轰出了院子,落到外面的山道上。
泠渊飞出了视野之外,但魔晶骨还遵从着他的意志,在空中任意变化成各种形态,不断攻向魔尊。
面对魔晶骨不休的缠斗,魔尊心中烦躁不已。他看准魔晶骨飞舞行迹的一丝破绽,将之牢牢抓在手中,试图将它制服。
上古神器不断颤动、挣扎,魔尊不得不从指尖释出更多魔气来摁住它。
但下一刻,魔晶骨竟闪出寒光,猛地炸裂了!
万千碎片同时爆发,在空中下起了一阵晶莹的蓝雨。
魔尊一愣。
魔晶骨竟然,碎了?
——不对。
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魔尊猛地蹙起眉,惊觉——大意了!
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深入骨髓,魔尊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汗水一滴一滴地淌下来。
方才魔尊正尽力释出魔气压制魔晶骨,全身的气脉都呈现对外敞开的状态,而在它突然爆炸的那一刻,无数碎片在极近的距离内直接顺着他张开的气穴逆流而上,混入他的灵脉之中,直落入他丹田处的灵池之内!
魔晶骨的爆炸并非偶然,也是水泠渊的计策……
魔尊勉强捂住伤处。他又惊又怒,胸腔内腾起无尽恨意。
这个少年……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丹田处的漏洞的?
但无论如何,水泠渊,无疑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恐怖的对手之一……
漫天细碎的晶雨之中,泠渊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的弱点,已经被我看穿了。”少年淡淡道,“你丹田处受创严重,现在的你,恐怕已经无法使用吞噬之力,对吗?”
魔尊缓缓道:“你……是在本座向你灌入魔气的那时候,看出了我的伤势?”
“不错。”少年说道,“在你第一次对我灌入魔气时我就发现,你体内魔气虽多,但极度紊乱,大多都是从前的吞噬中积淀下来的陈旧魔气。那时我便怀疑,你已许久没有吞噬新的魔气。”
“而当你第二次阻止我狂化的时候,我顺势吞噬你的魔气,你却完全无法将之重新吞回去,只是将我推开。作为修行数百年的水魔,你的吞噬之力倘若还能使用,必然比我的要强上许多,所以这太不正常了。我就是在那时起确认,你已经完全丧失了吞噬之力。”
泠渊注视着对方的眸子,寒声道:“魔尊,你丹田受损严重,不但无法吞噬,而且自身也没法凝出新的灵气。你是为了这个,才不得不回来找我的吧?希望用你亲生儿子的魔丹,来重铸你自己的灵池?”
久久,魔尊注视着面前这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水色眼眸,忽然嘶声笑了起来。
“你很强,不愧是我的孩子……”魔尊轻声道,“你是真的……很像我。”
泠渊厌恶地蹙眉,“别妄想了,我从来不是你。”
他抬起手,满地晶蓝的碎片立刻聚合起来,恢复成原状。
“余下的这些,就留给你做个纪念,你慢慢消受去吧。”少年瞥了眼魔尊的丹田处,冷漠道,“你最好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尤其,不准再碰我师尊。”
言罢,他不再多看一眼,径自往回走去。
泠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的尽头。魔尊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丹田处,静默地调息。
魔晶骨的碎片甚至比魔的灵脉还要精细,而在方才的爆炸中,这些细小而诡异的碎片有相当一部分顺着灵脉流入了他的灵池之中,短时内无法取出。
魔晶骨完全听命于泠渊,而只要这少年想,它残留于他体内的这些碎片就能再度爆裂。
这是水泠渊留给他的威慑。
魔尊仰头望天,发出苍凉的笑声。
*
盈盈推门走进客苑的偏屋,发现青阳正拿了个扇子坐在炉子旁边煎药。
浓郁的药味儿溢满整个屋子,甚苦。她不由得皱起鼻子:“青阳,你又在煎药?”
见她进来,青阳咧嘴笑了笑,随手拖了个小凳子放在自己旁边,“来,坐这儿。”
盈盈轻快地跑过去,挨着青阳坐下。她看到凳子边搁着一把从未见过的金黄色小花,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我刚在后面的院子里找到的几株木鱼草,入药对缓解头痛体虚很有效果。”青阳解释道,“这木鱼草在咱们宗门很罕见,延云宗却有不少。我便摘了几颗过来,打算给师尊熬点药汤,补补身子。”
两人说话间,院子门口忽然传来的响动。盈盈往门外探头一看,“呀,是泠渊回来了。泠渊!”她刚兴冲冲唤了一声,忽然脸色一变。
青阳不明所以。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外面院子,便问盈盈:“怎么了?”
盈盈一指外面,“泠渊他……走路怎么歪歪倒倒的,好像受伤了!”
青阳大惊,赶紧扔下扇子,和盈盈一块儿跑出去。果然就看到泠渊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小院门口,正扶着院墙慢慢往里走来。划破的衣衫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师……”还未叫出声,泠渊先一眼看见了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阳方想起来师尊还在屋里休憩,赶紧收回话头,匆匆跑到泠渊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师弟,你怎么搞的,是跟谁打架了?”
泠渊轻轻摇头,往偏屋里指了指,“师兄,说来话长。你先来帮帮我,可以吗?”
青阳听出他说话间气息明显不稳,心里万分诧异,但还是扶着他慢慢进了屋。盈盈微妙地打量了泠渊几眼,也跟着进去,关上门。
青阳一指小凳,“坐凳子上,我给你拿拿脉。”
泠渊听话地坐下,伸出一只胳膊。青阳刚刚搭手上去,就惊得站了起来:“哎呀我的天,师弟你可给我说实话,你这灵脉里头乱成这样,到底是跟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