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光刺眼,一道人影飘然降落,看着陆清远讥笑道:“久见了,魔尊。”
陆清远落稳之后,待看清来者面容,竟是昔日的三首岐婴,如今的重灵。曾经的君臣一朝变换成对敌,陆清远冷笑道:“莫非你也想步长邪后尘?他可是在黄泉路上太寂寞,正要人陪呢。”
三首岐婴手执长矛,陆清远御剑交战。今非昔比,三首岐婴力压祸行剑势,所幸陆清远有麒麟圣兽护持。
两大神兽对峙,麒麟圣火燃耀长空。混战之中,又见白光刺眼,九圣天乍然出现。
三首岐婴退回到九圣天身后,冷山岚与陆清远并肩而立。两大阵营,当世至强交锋。
站在一旁的沈孟庄看着这场没有把握的恶战,心里惴惴不安。他没有内力,此刻能隐藏自己不被对方发现,就是不给陆清远添麻烦。只盼陆清远与冷山岚能压制对方,否则日后的路也不好走。
而就在沈孟庄思量间,九圣天看着陆清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而凉风转阴,天地气氛骤变,一股迫人的气氛笼罩天地。
白光震慑天地,穿透虚空。沈孟庄被刺得睁不开眼,遂双手挡在眼前。片刻之后,白光渐渐暗淡,一道人影缓缓呈现。
他第一时间便是去寻陆清远的身影,然而只是片刻之间,天地倒转,世界崩塌。
他听见陆清远朝那人唤了一声——
“师兄!”
他又看见陆清远喊完之后,猛然回过头看向自己。
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疑惑,循着陆清远的视线看向光影中的那人。
只消一眼,天崩地裂。
他看见那人身着一袭白衣,墨发飞舞,衣袖和衣摆上绣着朵朵桃之夭夭。
他看见那人周身光华流转,白衣蹁跹,如临凡之神。
他看见那人,长着沈孟庄的脸。
那人是……是……
怎么……
怎么可能……
第158章 物归原主
沈孟庄几乎是不知道自己如何回来的。他和陆清远已经三日没有见面了。
三日, 整整三日没有闭眼。
仿佛一夕之间,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真的忍不住在心里问:假的吧?这是假的吧?
怎么会这样?
他醒来后,被告知已经不是沈孟庄, 要永远瞒着陆清远作为莫庄存在。好,没问题, 他可以一辈子陪在陆清远身边, 只是默默陪伴, 默默地守着,直到这具肉.身死亡。
可是,他不是沈孟庄了,如今却莫名其妙来了一个沈孟庄, 真的沈孟庄。
上天仿佛在和他开玩笑,在他从沈孟庄的位置上退下来后,让真正的主人顶替上去,堂而皇之地占据陆清远身边的位置。
往后如何,他简直不敢再想。
沈孟庄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灭辉殿外,他日日都会来, 想等到陆清远。自师兄回来后, 雀宫闱已经不让任何人进入。他只能守在灭辉殿外, 等待微薄的希望。
见到陆清远之后该说什么呢?说那位师兄不是真的师兄?
简直是胡扯。
时至今日, 沈孟庄突然被现实当头一棒。
从始至终,假的只有他而已。
正思量间,沈孟庄听到殿内的声响, 遂赶紧推门冲进去。见到案桌旁的陆清远,他忽而鼻尖一酸,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终于见到了至亲至爱。
他缓缓走上前,紧紧抓着陆清远的胳膊,犹豫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问道:“你真的确定他是你的师兄吗?”
陆清远本来心情甚佳,见到沈孟庄时,想起来已许久未见,还想问候几句。然而听到沈孟庄这句话,脸色登时一暗,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沈孟庄见陆清远这副防备的样子,心里愈加着急,双手抓着陆清远,几乎要将真相宣之于口。
他顾不上体面,他只知道,若陆清远认定了那个人是沈孟庄,那么他将彻底失去陆清远了。
他急得紧紧攥着陆清远的袖子,大声喊道:“他不是沈孟庄,不,他不是你要找的沈孟庄,他不是你的师兄。”
陆清远双眼微阖,眼神变得冰冷晦暗。他低头直视沈孟庄,连语气都是冰冷的,他问道:“他不是?那谁是?你吗?”
沈孟庄沉默了,方才所有的急躁与迫切此刻都变成了没有底气。他低下头,倔强又逞强地嘀咕道:“反正他不是。”
他祈祷陆清远能听进去,他祈祷陆清远能听他的这一次。他抓着陆清远不肯松手,与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此刻放手,他和陆清远将永远隔海相望。
他胡思乱想着,心头懊恼着,手腕却突然被陆清远抓住。他仰起头看着陆清远,一抬头便见到一张怒气横生的脸,令他心头一震。
他听到陆清远带着怒气,几乎是发泄地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告诉我,什么叫他不是我要找的师兄?难不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师兄?”
不偏不倚,精准地踩在沈孟庄的痛楚上。
这让他如何回答?他要如何回答?
所有的真相到了嘴边,呼之欲出。而他只能全部咽下去,最后回以沉默。
他的苦衷,他的身不由己,在沉默中渐渐被换成了另一幅样子。那叫胡闹,还叫胡搅蛮缠。
他的沉默,换来了陆清远的爆发。他的手腕被陆清远用力抓着,几乎要勒出红痕。他疼得眉头紧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在疼痛中,他又听到致命一击的问题。
他听到陆清远几乎是孤注一掷,或壮士断腕地问他:“或者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最后一次。”
刻意强调了一遍,在他心上又割了一下。
“你,是不是师兄?”
红烛彻底燃尽,大门“砰”地一声被摔上。
胸口撕心裂肺的疼,沈孟庄双腿发软,往后一个趔趄,扶着案桌强撑着身子。他看着陆清远离去的背影,那般毫不留情,仿佛是要恩断义绝一般。
他完了,彻底完了。
此后数日,沈孟庄依旧如往常一般给陆清远端茶倒水。偶尔眼神交汇,沈孟庄欲说些什么,陆清远都别过脸收回目光。
他不再问,他不敢说。
大殿内恢复了安静。
桌上放着一沓纸,陆清远的手压在纸上,手指心不在焉地敲打。
那日见到师兄,他既万分欣喜,同样万分惊疑。师兄不是明明……
接回师兄后,他欢喜地抱着他,想在师兄怀里撒娇。将他这么多年的苦楚都要在师兄身上讨回来,要紧紧抱住师兄,再也不让师兄离开。
然而当他抱住师兄后,浑身似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推开师兄。他看着眼前的人,茫然地眨眼,心里莫名地不对劲。
为何他怀里的师兄会这么陌生,这么遥远?仿佛从未认识过,仿佛从未亲近过。为何他在师兄身上,找不到那份魂牵梦萦,嗅不到那缕杜若花香。而只有违和感,铺天盖地的违和感。
若仅仅只是这样,他倒不至于如此生气,如此心烦意乱。
让他崩溃的是,在他抱住师兄又推开师兄后,脑子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莫庄的模样。这让他蓦然想起那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三心二意。
他比爱人更加不能容忍自己任何一丝一毫的多情。
明明师兄已经回到他身边了啊。
就在他彷徨不知所措的空隙里,他又听到沈孟庄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疑心过,不然此刻桌上也不会有这几张纸。
凤天如实回应,她的确救过师兄,他身边的师兄是真真正正的沈孟庄,世上只有一位沈孟庄。
而为何他的师兄与从前不太一样,凤天言,许是当年的天火焚身,伤及魂魄,意识有损,以至于性情与曾经有些许不同。好生调养,或许会好转。
原来如此。
陆清远长舒一口气,然而心情却并未轻松半分。
他的手指在纸上摩挲,心里却拧成了一团麻花,无比纠结。
他居然疑心师兄,他居然听信旁人的话而疑心师兄,他真是该死,他怎么可以怀疑师兄。而更让他心乱如麻的是,在得到答案前,他竟然隐隐期待。他在期待什么?而为何,在得到答案后,那种期待好像落空了一般,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他又在失落什么?
拿起桌上的纸,指尖火光燃耀,纸张瞬间化作一团灰烬。
陆清远靠着椅背,仰起脑袋,双眼紧闭。
他爱师兄,他爱师兄,他永远都只爱师兄,他不可能会对一个与师兄有几分相似的人动心。即便曾经或许另眼相待过,也只可能是因为那个人像师兄而已。
嗯,他果然还是最爱师兄的。
陆清远起身离开灭辉殿,前去雀宫闱,愁容换作笑颜,不笑也得笑。
殿内烛火摇曳,端上来的茶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人走茶凉。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心中有愧,陆清远这几日都黏着师兄形影不离,也只是陪着而已,但更多的亲密就没有了。虽然他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师兄,是他深爱的师兄,师兄只是因为受伤所以才和以前不太一样。
但他始终无法对那种违和与陌生视而不见,尤其在距离愈亲密的时候。
这日午后小憩,陆清远坐在师兄身边,给他扇扇子,时而动作轻柔地将他额前的散发别至耳后。
那缕散发似乎格外不听话,总是滑到脸颊上。陆清远伸手意欲再别到耳朵,却突然被师兄抓住手腕往前一拉,整个人倒在床上。师兄趁势爬过来,压在他身上,枕在他胸膛上。
陆清远微微蹙眉,只是笑着拍了拍师兄的脑袋,说道:“这样睡不舒服,师兄会做噩梦的。”
师兄抬起头看着陆清远,眼角低垂,长睫上下轻扫,看起来格外无辜委屈惹人怜爱。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恢复了昔日的俊美温雅,一颦一笑都是摄人心魄的模样。
原本是这样的。
他看着陆清远眨眼,语气有几分不悦,但更多的是委屈,他说道:“你在躲我。”
“怎么会!”
陆清远既心虚又着急,伸手轻抚师兄的脑袋。
“我怎么会躲师兄呢?我不是天天陪着你吗?想一辈子陪着你。”
“可你都不抱我,更没有亲过我。”
师兄往前凑近,整张脸落在陆清远眼里。
“连我想抱你的时候,你总是找借口。你说,你是不是在躲我?”
陆清远此刻向后躲都没有地方可躲,他接受师兄的审视,如一个犯人接受刑官的拷问。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他慌乱地眨了眨眼,安抚似的伸手搂紧欺身压上来的师兄。将人圈在怀里,遮掩地笑道:“那是因为我从外面回来,身上有灰尘啊,我不想把师兄弄脏了。”
苍白无力的理由并未打消眼前人的不满,陆清远脸上的笑渐渐暗淡,委屈地小声嘀咕:“我一心只为师兄好,师兄怎么能这么想我……”
两人对视,陆清远如临大敌般咽了下口水。漫长的片刻后,师兄终于放过了他,趴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好吧,是我想多了。我的应觉仪呢?”
“啊?”
刚缓一口气,陆清远登时又紧张起来。他记得他好像把应觉仪送给莫庄了,这下可真是……
“你弄丢了?”
师兄再次抬起头盯着陆清远,语气也变得严肃,隐隐有几分怒气。
“没有!没有弄丢!”
“那怎么了?”
师兄半眯着眼,审视陆清远脸上一闪而过的细微情绪。
“莫非,你送给别人了?”
“不是!没有!”
陆清远整个人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烤,他双手微微用力,将师兄放在床上,两个人位置对调。
“我明天就拿过来,师兄快睡吧,我不走,就在这陪着师兄。”
师兄最后看了陆清远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翌日一早,陆清远便径直前去寻找沈孟庄。
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沈孟庄才刚刚起床正在叠被子。甫一转身,便对上陆清远那张脸色铁青的面容,好像见到了仇人似的。
“你来做什么?”
沈孟庄放下手里的被褥,站在床边看着陆清远朝他走近,问他:“应觉仪呢?”
心里疑惑但并未多想,沈孟庄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应觉仪。陆清远拿过后便拂袖离去,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沈孟庄。
忽而意识到什么,沈孟庄登时冲过去拽住陆清远,愤然道:“你不许给他!”
陆清远转过身,低头看向沈孟庄,问道:“为何?”
“就是不许。”
沈孟庄气急了,眼角微红,隐约还有些酸涩。
“我不喜欢你送给他。”
陆清远见到沈孟庄眉头紧皱、双眼微垂,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愈发心烦意乱,沉声道:“你喜不喜欢,谁在意吗?”
沈孟庄紧紧抓住陆清远的胳膊,几乎是一副挽留的姿态,他生气又无奈,质问道:“这是你送给我的,以后就是我的,凭什么要拿回去给他?我不喜欢你拿我的东西送给他,就是不喜欢!”
若沈孟庄能够服软示好一下,其实陆清远是舍不得的。可是偏偏两人都在气头上,似乎不把对方扎疼了,就活不了。
陆清远抓住沈孟庄的手腕,整个人逼近,眼神锐利没有一丝柔情,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因为我就是——”
沈孟庄几乎就要将一切都坦白,就在他说出真相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心脏,仿佛要徒手捏碎。疼得他眉头紧蹙,额前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