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魔谈话间,沈孟庄等人却觉一股阴沉雄浑的压力逼迫而来,五脏六腑似要被压碎。千靥邪力饱提,威势横扫四方。
禁窟内山石崩摧,满目疮痍。终招在即,眼见情况危急,众人难逃升天,千靥忽而瞄到沈孟庄身后的陆清远,抬起的右手停在半空愣了片刻。
就在此时,沈孟庄抓住时机,豁命一拼。众人无心恋战御剑驱散邪祟,杀出一条生路,逃出坚石禁窟。
见众人逃脱追之不及,千靥收回手,与身旁的暗傀对视,笑道:“魔相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交代啊?”
且观暮宅内,府中上下惴惴不安,见沈孟庄等人负伤而归更是心惊胆战、恐惧万分。
沈孟庄为众人疗完伤,随即察看府内情况,将护持阵法加强后便回了卧房。
冥冥夜空,冷风肃杀草木萧索。红月燃耀,诡邪之气摧压小城。倏然,一声骇人嘶叫划破长空,林间窸窣,血红月光掩染天际。黑雾骤浓,裹挟草木众城,黑云掩月,月下黑影盘旋,嘶叫着从空中俯冲而下直逼暮宅。
血蝙蝠飞过屋檐,黑雾之中,一道身影凌空跃上屋顶。但见陆清远长发披散,负手而行,暗傀紧跟其后,黑雾将两人包裹随即消失不见踪影。
黑雾弥散,飘然至坚石禁窟。只见陆清远君臣从黑雾中现身,衣袂飞扬,血瞳锐利,傲睨一世之姿似天下在握。
盘腿而坐的千靥睁开眼见到陆清远,随即跪地行礼道:“千靥见过尊上。”
“本座等你多时了。”说罢,陆清远轻抬右手,脖间死印艳邪如獠牙嗜血。红色印痕如藤蔓蜿蜒攀爬,沿着胳膊缠绕指尖。
陆清远提元运气,一化无穷,黑雾从指尖涌入千靥胸膛进入体内。一股雄厚迫人的内力贯入心脉,千靥随即配合运气,两种雄沉之力冲破千靥体内的禁术,功力大增。
大功告成,陆清远收回手,死印恢复正常。昂首而立,看着千靥道:“禁术已解,如今你来去自如,尽快找到女婴和恶相,回归魔界。”
不受禁术束缚的千靥左右扭动脖子疏通筋骨,闻声轻挑眉梢,笑道:“属下尽力。”
陆清远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身影没入黑雾中,嘴角轻扬似调笑又似命令,语气强势不留余地道:“是必须。”
待陆清远完全消失后,千靥闭眼凝神感应其他化体所在。半晌之后,随即化光离开禁窟。
岁暮天寒,各人怀揣着心思熬过一宿。翌日又是双月当空,不见日光。
暮府的早膳已经上桌,沈孟庄却迟迟不见陆清远,遂去房中寻他。敲了两下房门见无人应答,沈孟庄推门而入,只见陆清远还缩在被窝里,只有长发散在外面。
沈孟庄见状低头轻笑了一声,蹑手蹑脚地接近,坐在床边笑道:“奇哉怪哉,小九竟也会赖床?”
床上的陆清远闻声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半个脑袋,额前碎发慵懒地搭在额头上,脸颊绯红,睡眼惺忪宛如将醒未醒的小狗崽。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清远迷迷糊糊地轻唤了声,“师兄……”
“脸怎么这样红?”沈孟庄伸手覆上陆清远的额头,试他体温,“并未发热,可有哪里不舒服?”
陆清远从被窝里坐起来,墨发披散、碎发凌乱,双颊嫣红,此番模样像极了新婚之妇娇慵懒起之态。
摸了摸额头,陆清远摇摇头,嘟囔道:“没有,就是感觉好累,浑身都很累,说不上来哪里累。”
坐在他身侧的沈孟庄方才触摸时,发觉他动过真气,遂问道:“你昨夜从我房里离开后去哪了么?”
还在犯迷糊的陆清远挠挠脑袋,仔细回想了昨夜,摇头道:“没有,一回来就睡了。”
昨夜之事无从得知,沈孟庄不想猜测,低头轻声道:“许是今日劳累,是我没有顾好你。”
“没有啦!”陆清远见他自责,赶紧朝他笑了笑故作精神,脑袋飞速运转寻出一个理由,“也许是师兄很久没有……”
话还未说完却愈说愈小声,陆清远双手抠着被子,不知在嘀咕什么。随后扑到沈孟庄怀里,趴在他肩头娇声道:“师兄抱抱就好了。”
被紧紧搂着的沈孟庄亦伸手环住怀里轻蹭的人,轻轻地摸他脑袋,手指轻抚柔发。
此时屋外一位丫鬟小心翼翼地朝门内说道:“沈仙师,老爷有请。”
沈孟庄闻声看向房门,应道:“我知道了,劳你走一遭,我稍后就到。”
说罢,沈孟庄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好好睡吧,我先去一趟,晚些再来看你。”
陆清远乖乖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过被子缩回被窝。
房门吱呀一声,沈孟庄步履匆匆离开卧房,没了身影。
静谧的卧房内,气氛幽微,窗外红月正盛。陆清远不知睡了多久,脖间的死印正悄然变化。冷风吹动木窗咿呀作响,大风骤起,一扇木窗撞上窗槛,灰尘抖落。“砰”地一声,陆清远猛然睁开双眼,赤色血瞳中暗光流转,如烈火绵长。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陆清远只着一袭单薄里衣,坐在桌前拿起茶盏倒满一盏茶,随后悠悠然抿了一口。眼神幽深,盯着桌面若有所思似在倾听。
“与你何干。”手上的动作顿了许久后,陆清远冷眼漠然,语气冷淡地吐出这四字。
话甫落,陆清远仍是漫不经心地盯着桌面,良久后,又是轻蔑地冷哼一声,不屑一顾道:“痴心妄想。”
静静听着脑中的声音,陆清远拿起茶壶不以为然地说道:“丢了。”
将茶盏倒满后,陆清远一饮而尽,手里握着茶盏摩挲,扬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似是警告又似鄙夷冷声道:“别忘了,我才是死印之主。”
屋内气氛浓重,陆清远紧握手里的茶盏良久未语。突然房门被推开,沈孟庄拎着纸包进来,见陆清远只穿着里衣便下床,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怎么也不披件外衫?”。
见人进来,陆清远闻声抬头,眼中恢复清澈纯净,乖乖坐好朝沈孟庄笑盈盈地伸出双手。
将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沈孟庄俯身抱起陆清远,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走回桌前,打开纸袋说道:“我向赛梦婆讨了一味药,喝了就不会难受了,不苦的。”
陆清远坐起来,胳膊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红瞳狡黠盯着沈孟庄的背影,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浅笑,淡淡道:“那真是劳烦师兄了。”
站在桌前的沈孟庄背对着陆清远,忽而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迫人的寒意悄然袭来,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试探道:“我特地让她不要加黄连,上次给你喝这个吐了半碗,死活都不喝了。”
“哦?”陆清远勾起一缕长发,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发梢,“师兄居然还记得,有师兄亲手喂药,毒药我也喝。”
撒谎,沈孟庄眼神一暗沉默不语,他根本没给他喝过黄连。
将药粉冲好后,沈孟庄晃了晃茶盏,待他转过身时,陆清远仍是原来的模样,看着他眨眼笑,似乎方才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沈孟庄走到床边坐下,陆清远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喝,突然抬头看向他,惊诧道:“有点甜?”
“我加了一勺糖。”沈孟庄接过茶盏,用袖子擦擦陆清远的嘴角。看着眼前人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不忍猜测。
“师兄……”陆清远跪坐在床上,双手撑在身前,身子前倾贴近沈孟庄,乖巧讨好的模样就差身后长出一条尾巴左右摇晃,“师兄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方才心存疑虑的沈孟庄,此刻闻言不禁轻笑出声,心中的大石突然落下,顿时心情舒畅,甚至还萌生出一丝想逗逗小傻子的心思。
“哎呀!”沈孟庄身子后倾倚着床围,忍俊不禁,“我没听错吧?某人几个月前与我同床共枕还羞得不敢睁眼看我,怎么今日竟主动要我陪睡?沈某卖艺不卖身,陪酒陪笑不陪睡的。”
“师兄……”
陆清远娇媚地唤他,墨色长发从身后滑至身前,更衬得肌肤雪白双颊嫣红,格外楚楚动人。拉起沈孟庄的胳膊摇晃,可怜兮兮地央求道:“陪我睡嘛,陪我睡嘛,师兄,陪陪我吧。”
清淡的檀木香萦绕鼻尖,罗帐半敞,卧榻之上,一个娇,一个笑。
思量了片刻,沈孟庄心头一转,看着陆清远调笑道:“真想我陪你睡?”
“嗯!”陆清远十分肯定、十分期待地猛点头。
沈孟庄直起身子缓缓贴近,两人呼吸交织,近在咫尺。语气轻柔,似询问又似诱惑,压着嗓子用气声道:“真想?”
身前的陆清远伸手搂住沈孟庄的脖子,额头相贴,鼻尖轻碰,悄声应道: “真想!”
怀中人愈是软娇黏人,沈孟庄想逗他欺负他的心思愈发作祟,禁不住挠他腰肢,笑道:“有多想?”
腰间被人挠痒痒,陆清远倒在床上咯咯地笑,双手无力地推搡,断断续续道:“嗯啊啊,师兄不要,不要再……哈啊,啊,不行不行,我受不了,不要了,师兄……”
已经笑到没力气的陆清远,被欺负得在床上踹被子。犯事的“恶人”沈孟庄听见小可怜带着哭腔求饶,终于停下来不忍欺负过头。握住陆清远的双手十指紧扣压在他脑袋旁,低头看着身下人额前碎发凌乱,眼中闪着泪光,脸颊绯红,微微张着嘴喘气,似雨后樱桃待人采撷。
萦绕的檀木香与心跳一同起伏,催动体内翻腾的血液。两人深深对视,气息交织,被对方勾魂摄魄也心甘情愿。任窗外如何天翻地覆,此刻只想与眼前人深吻。
坚石禁窟内,千靥凝神感应恶相所在,额前魔引蓝光一现,脑中闪过一座荒山的画面,遂动身前往目标所在——荒神禁窟。
此时卧房内,清冷月光映透满地。浅浅呼吸声在耳边起伏,陆清远缓缓睁开眼,起身侧卧,手掌撑着脑袋,盯着身旁熟睡的沈孟庄眼神赏玩。
缓缓抬起左手,食指指腹落在沈孟庄额头,沿着鼻梁滑下,落至薄唇上,指腹轻轻摩挲几下,随后沿着下巴脖颈滑落胸膛。勾起身前一缕长发送至鼻尖轻嗅,淡雅的杜若花香缭绕,勾人心魂。
陆清远扬起嘴角,满意地笑道:“是个美人。”
“佳人看得多了,和男人还是头一遭,但若是这等美人,本座倒也愿意试一试。”陆清远放下手中墨发,俯身贴近,趴在沈孟庄身上,馥郁的杜若花香将他紧紧包围,不禁令他遐想非非。
熟睡的沈孟庄迷迷糊糊感觉身上有人压着,下意识伸出手将人搂在怀里。被他紧搂的陆清远愣了片刻,两人体型之差令他忽而有种被呵护的错觉,但也不赖。
心中突然起了某种心思,陆清远眼神一凛,凝神唤醒体内被他封住的魂识,并以他之魂识与其对话,揶揄道:“你说,本座要是把你亲爱的师兄给睡了,你会如何?”
话甫落,只见死印蜿蜒,如层层锁链围绞脖颈,陆清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给睡,那本座亲一口。”
死印愈发凶狠,仿佛一只大掌死死掐住脖子。陆清远双眼紧闭眉头微蹙,竟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用情至深不是好事啊,我儿。”
话音刚落,死印再度用力。陆清远仍是带着笑说道:“本座于你有再造之恩,唤一声父亲不为过吧。”
嘴上不饶人的后果是死印愈发狠绝,陆清远疼着眼冒金星喘不上气,方才洋洋得意的兴奋劲顿时没了踪影,隐有一股不满悄然而升,厉声道:“收起你的戾气,珍惜还能和美人恩爱的日子吧,以后你亲爱的师兄就是本座的人了。”
该寻的乐子已经享受过了,陆清远随手拿起床上的外衫,跨过沈孟庄翻身下床。
幽暗小路上,黑雾缭绕,血蝙蝠在头顶盘旋。陆清远与暗傀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冷风吹拂长发,死印在黑暗中闪着红光。
跟在身后的暗傀突然有所察觉,低声道:“尊上。”
负手而行的陆清远早已察觉身后动静,闻声轻笑一声,既未打草惊蛇也未停下,仍是不紧不慢地前行。暗傀见他如此,也变故作不知情地跟着。
君臣步入黑雾中,身影渐渐消失。远处巨石后,沈孟庄悄然现身。正欲迈步紧跟其后,却被重重黑雾包围,眼前一片漆黑,似有结界阻拦。
高山耸立,黑雾蔽日。陆清远飘然降临,立于山巅。早已恭候多时的千靥单膝跪地行礼,交代恶相所在。
随后只见魔界战力前三强合力破禁术,骤然天雷轰隆,电闪雷鸣,一道紫电劈向远处一座高山,顿时山崩地裂,紫电将云山劈成两半。
片刻后,一只巨蛇从山中现身,蛇身粗壮蔽日遮天,立起来足有山高。人首凶恶,鬼面獠牙,两只耳上垂着大大的圆环,脖上挂着一圈又一圈的银环。此乃三首岐婴之恶相,力量最强者。孔武有力,一只手便能抬起一座高山。曾经与魔界其余魔物比武,将千靥所在的山巅挪动万里,而被千靥压在山下三年不得自由。但事后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千靥因此将居所从山上搬至湖边。
重获自由的恶相仰天长啸,陆清远再度催动死印之力,欲将恶相化成人形。然而却发觉有一股力量在排斥,恶相感应到远处雄沉的力量,忽而转头看向陆清远,蛇信如利箭杀过来。暗傀眼疾手快一挥袖,挡下恶相攻击。
“孽畜,看清这是谁!”暗傀怒声呵斥,责备恶相的以下犯上。
恶相感应到对方的深不可测,仰天怒吼,捶胸顿足,随后发狂一般急急而奔。一步一巨坑,天地为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