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皎无措地看着他:“那个小胖子究竟是哪儿来的?”
谢夺脸上玩笑的神色渐渐散去,呆愣半晌,疑惑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皎难过道:“我娘有新孩子了……”
谢夺无措地看着他:“好了小白,这不好笑。”
韩皎还是在反复喃喃:“我以后可以少吃一点。”
谢夺蹙眉打断:“别闹了,你吓到我了。”
韩皎胆怯地看他,突然翻身滚到一旁,起身抱膝缩在床角,把脸埋在膝盖。
“小白?”谢夺茫然靠近。
韩皎抬头纠正:“我叫阿皎!”
谢夺呆愣原地:“你怎么了?”
韩皎赌气似的缩成一团:“我爹娘有新孩子了。”
“那是你弟弟韩……”谢夺眼里刹那闪过一丝惊恐,陡然扑至韩皎跟前,厉声道:“看着我韩皎,看着我!”
韩皎猛一哆嗦,畏惧地抬头看向眼前好看的男人。
谢夺吃惊地盯着他:“我是谁?”
韩皎摇头。
谢夺控制情绪,盯着小神童:“回答我,韩皎。”
韩皎不说话。
谢夺默然注视他良久,陡然吼道:“传太医!”
昨日韩皎莫名昏睡,又莫名醒来,查不出端倪的太医们刚松了口气,今日又出了更罕见的难题。
韩大人突然痴傻了。
还是选择性痴傻,他可以正常与人交谈,只是言语举止仿佛稚童,他不知道自己的年纪,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步入仕途。
他认得出爹娘,认得出翰林院里的个别同僚,却认不出友人、认不出亲弟弟、认不出从前教导过的皇子们,也认不出谢夺。
太医们轮番诊断,最终的结论,是脉象完全正常,或许跟此前的昏睡一样,不日就会突然恢复正常。
接连不断的诊治和询问,让韩皎感到紧张,他有时候甚至会突然起身逃向门外喊爹娘,谢夺只能把他的家人再次接来宫中。
第二次遭受打击的韩老爷和韩太太也傻了眼,儿子仿佛回到了儿时的举止,急切地要他们带自己回家。
一直沉默旁观地谢夺站起身,让旁人暂且退下。
然而,韩皎却拉着爹娘不肯松手。
“韩皎。”谢夺平静地看着他侧脸。
韩皎转头,看见那个好看的男人微微张开双臂,低声对他道:“过来。”
他立即松开爹娘,跑过去呆呆看着谢夺。
谢夺侧眸看向韩老爷和韩太太,点了一下头,韩老爷立即同妻子行礼告退。
偏殿中只剩下二人。
谢夺注视着他,“你想离开我?”
韩皎想了想,用力摇头。
“那为什么跟你爹娘走?”
韩皎认真解释:“天快黑了,我得回家。”
谢夺凶巴巴道:“这里就不是你家了?”
“当然不是。”韩皎挑眉小声道:“要不我带你去我家玩儿吧?”
谢夺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想跟陌生人回家。”
韩皎疑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韩皎。”
谢夺看着他:“那我叫什么?”
韩皎争辩:“你都还没告诉我!他们也都不肯告诉我。”
谢夺苦笑一声,嗓音低哑道:“那是他们不敢讲,世上只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先生敢对我直呼其名,一位棉花做的先生。”
韩皎不乐意了:“我也敢!”
谢夺挑眉点点头:“那你叫。”
韩皎气嘟嘟:“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知道。”谢夺目光锐利。
韩皎凶道:“真的不知道!”
谢夺沉默注视他片刻,忽然俯头凑近他的脸,薄唇贴近他鼻尖。
韩皎双眼真大,顿时心跳加速,喜形于色地扬起下巴嘟起嘴!
那个吻却没有落下来。
谢夺那双惑人的瑞凤眼,近距离与他对视,低声质问:“陌生男人的吻,你也不会拒绝?”
“当然不行。”
“那为什么要我吻你?”
韩皎看着他,眼里亮晶晶地,缓缓踮脚错开他唇角,贴在他耳边低语:“因为我喜欢你,不许告诉别人。”
谢夺怔愣一瞬,垂眸轻笑一声,侧头在他耳边道:“跟我来。”
韩皎屁颠屁颠跟上他,来到内殿。
谢夺从书架顶端取出一叠纸张,从中挑选一张,转了个方向,递给韩皎:“你把这段文字念给我听一遍,我就告诉你名字。”
韩皎欣喜地接过那张纸,一堆看不懂的圈圈点点跃入眼帘,他偷偷看谢夺一眼,又迅速低头仔细阅览纸上的文字。
片刻后,韩皎一本正经地开口:“有几个字我不认识,得去问我爹,一会儿再来念给你听。”
谢夺笑了,定定看着他。
韩皎心虚地低下头:“可以吗?很快就回来。”
手腕忽然一紧,身体被扯进谢夺的怀抱,那个期盼已久的吻就这般从天而降。
心再次狂跳起来,韩皎抬手绕住他后颈,闭上眼,迫不及待地开始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未婚妻忽然变成哈士奇怎么办?在线等。
————
小白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这毫不隐藏意愿的福利时间,大boss可要抓紧机会
第145章
韩皎的双臂缠绕上谢夺后颈, 吻得忘我, 手里那张纸飘然落地, 纸上圈圈点点的文字, 一如他初见谢夺那日所见的帛书。
韩皎认不出字, 却又不肯承认的模样,也与初见那日一般无二。
于是谢夺确定怀中的人并没有改变,只是把他给忘了。
太医说,通常年逾六十的人才会出现这种病症, 韩皎的病应该只是暂时的。
呼吸渐渐变得短促,韩皎却仍旧舍不得与他的唇分开。
是谢夺先松开了他, 把他拥入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韩小白, 我不甘心就这么被你忘记, 我救过你两回, 你两辈子都不许忘记我对你的好。”
韩皎欣喜地仰头看他:“我记性可好了,我爹教我背诗词,两遍我就能记上,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说了我就不会忘。”
“你已经忘了一回。”谢夺垂眸看他:“我要你自己想起来。”
韩皎委屈地哼哼两声,却不敢反驳。
谢夺放他回家了。
因为晚上看不见娘亲, 韩皎会吓得睡不着。
可他白日里又想要见谢夺。
于是, 当朝天子开始了每天忙完政务亲自出宫约会的卑微生活。
约会并不能给谢夺带来太大的满足,虽然小神童现在非常主动,但这个主动, 仅限于亲吻和拥抱。
谢夺尝试过进行“下一步”,可当小神童用纯洁的眼神注视他,并问他为什么要脱裤子的时候,谢夺大逆不道的心思就会立即缩回黑暗的心底。
“等你想起我的名字,我会加倍讨回这几日你欠下的债。”谢夺恶狠狠地许下承诺。
韩皎有些紧张:“我家很穷的,我娘已经把我抵给你了,再没有钱还你了。”
“就用你来还。”
半个多月后,罗州传来了土司张牧山主动投降的军报,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大楚数百年的祸患终结了,百姓们觉得新君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战神,战神在,便能保子民安泰,国祚绵长。
民间甚至许多村县百姓自发的为九皇子修建了生祠,把他当天神供奉。
此前被韩皎挽救的流民组建的新县,把韩青天大老爷的雕像与战神的雕像摆在同一座祠堂,一起供奉。
立夏这天,新县几位村长一大早徒步进京,给韩大晴天送鸡鸭鹅蛋,并热情地邀请韩大人去新县游玩几日。
新县百姓都把韩皎当成再生父母,韩皎在京城升官迁宅,村里人全都知道,可如今,他们还不知道韩大人患上了怪病。
这是韩皎第一次没有出门见客,几位村长都有些纳闷,他们并不觉得被怠慢,只是担心韩青天是不是身体抱恙。
韩老爷替儿子接待了几位客人,却并不想透露儿子目前状况,只含糊说是染上风寒,不宜见客。
然而,他起身送客的时候,韩皎竟然好奇地跑出门来,陪他一起与客人挥手作别。
村长们一看韩大人精神这么好,便疑惑地看向撒谎的韩老爷,但也没有多问,只围上前对韩青天嘘寒问暖,并再三邀请韩皎去新县做客。
韩皎听他们说村里又建了什么水力风车,便起了兴致,一脸激动地答应去村里玩,却被韩老爷拦住了。
韩太太也出门拖住儿子,夫妻俩有苦难言,死活不让痴傻了的儿子随村民远行。
几个村长不明就里,小声探讨一番,以为韩大青天的爹娘是担心他们上门巴结是有事相求。
庄稼汉不懂拐弯抹角,直接对韩老爷和韩太太赌咒发誓,绝不会给韩皎添半分麻烦。
这么一来,把韩老爷的脸都给说红了,他想解释,可他年少有为名动京城的儿子突然变成了痴儿,他如何说的出口?
韩太太看出丈夫的心思,忍不住眼圈一红,便掩面哽咽告辞,转身逃也似的回家了。
韩老爷本就脸皮薄,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管低头叹气。
正在这两难的关头,微服私访的大楚新君,又来韩皎家“定点私访”了。
“你们干什么?”见几个老头拉着韩皎的胳膊,在韩邸门外唾沫横飞,谢夺箭步上前,一把将韩皎拉到自己身后,看向那群来人。
新县只有几个孩子近距离目睹过九皇子真容,几位村长没认出来人,却被来人的气势震慑,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怯怯看着谢夺。
韩老爷担心谢夺怪罪这群热心肠的村民,赶忙主动上前,解释了来龙去脉。
谢夺疑惑地低声问:“你没告诉他们韩皎有病在身?”
韩老爷尚未搭话,韩皎便气嘟嘟地争辩道:“我才没有病!我就要去村里玩!”
谢夺侧头看他:“你想去?”
韩皎欣喜地点头。
谢夺想了想,回头看向韩老爷:“我带他去。”
韩老爷慌忙道:“陛下……”
“嘘。”谢夺食指抵在唇上,小声道:“太医说,要让他多去从前去过的地方,只要能想起一部分过往,就能渐渐全都想起来。”
*
时隔半年,韩皎再次来到了新县。
担心当地百姓太过热情吓着韩皎,谢夺只带了少量随从,绕道进村。
他没去拜访县太爷或是村民,而是带着韩皎去了那座山上——当初一起骑着法拉利爬的那座山。
然而,韩皎像是第一次来到此地,想不起一丝过往。
“我不要爬山,我要看风车!”虽然没有记忆,但韩青天大老爷懒得爬山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有变。
侍从一路探问,而后引谢夺与韩皎来到山南,远远就瞧见村民们聚集在河边,围着那座新建的风车。
村里的孩子们和一些青年人脸上,都带着狮虎狼狗之类的面具,似乎在举行某种祭祀庆典,漫山都是欢腾笑闹声。
谢夺侧头对侍从吩咐两句,回头就发现小神童不见了。
河边传来一阵更激动地欢呼声。
韩青天大老爷终于跟村民们重逢了!
韩皎一露面,就被重重包围,但他并不觉得害怕,他能感觉到村民们对他的热情是善意的。
听不清周围人在激动地说些什么,韩皎只顾着傻笑。
谢夺脚尖一转,一阵风般冲向韩皎,路过一个孩童时,把他脸上的面具顺走了。
孩童一摸脸颊,感觉少了什么,立即张开嘴,酝酿一场爆炸哭。
紧接着,顺走面具的那个坏战神变魔术似的,把一根糖葫芦递到孩童嘴边。
孩童一声哭嚎被阻断在嗓子眼,毫不犹豫地抬手接过糖葫芦,跟奸商战神达成了交易。
很快,带着面具的战神强行挤到韩皎身边,揽住他肩膀往外走,却被热情的村民不断堵住去路。
见韩皎也想留下凑热闹,谢夺只能陪他一起参加了村民们的祭祀庆典。
村里没成婚的汉子,都会参加祭祀中的“鹿首赛”。
规则是所有参赛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土坡上,谁能在不伤害野鹿的情况下,把对手都推下土坡,并取下鹿角上的银质头面,就可以将头面送给村里任意一户人家的未婚闺女。
姑娘若是接受馈赠,就代表二人定情,可以不征求双方父母的同意,结为连理。
这是当地人特有的习俗,在普通读书人看来,是相当缺乏礼教的野蛮习俗。
韩皎听闻比赛规则后,却表现得十分兴奋,就好像他明白定情成婚是什么意思似的。
谢夺陪他坐在土坡旁的“贵宾席”,看着土台上赤膊的青年们各显神通。
其中一个高大方脸的汉子身手尤其敏捷有力,接连将十余个汉子撞下土坡。
周围观赛的村民们发出欢呼声,还有姑娘们不顾羞臊地大喊那男人的名字。
“阿林哥!阿林哥!”
女孩子们的喊声十分悦耳且富有节奏,正看得来劲的韩皎竟然也下意识举起手,起身跟着她们的节奏一起喊:“阿林哥!阿林哥!阿林哥!”
丝毫没注意到身旁带着恶狼面具的某战神,危险地缓缓转头锁定他。
“你认识他?”战神嗓音带着野兽猎杀前隐忍的气息。
韩皎毫无求生欲地转头兴奋回答:“认识呀,就是台上那个最厉害的人!”
恶狼面具下,那双浅淡双瞳危险的眯起,“最厉害的人?在先生眼里,最厉害的人难道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