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玩笑话。”谢夺挑眉解释道:“他是父皇任命给我的侍讲先生,归我送, 哥若是想尊师重道呢, ”谢夺抬手指向东北方向:“出门左拐, 李阁老府邸在束杨东巷。”
谢修茫然地回答:“哥知道李阁老家在哪里。”
“韩小白。”谢夺百忙之中抽空恐吓:“跑,继续跑,骑着你的小毛驴风驰电掣, 一会儿若是让本王的马追上你……”
几乎要逃生成功的韩皎立即顿住脚步,蔫头耷脑地小跑回到拱门前,温柔回应:“臣一直在这儿等着殿下呢!”
“追上韩皎你会对他怎么样?”谢修紧张地看向九弟。
谢夺抿嘴一笑:“我就护送他回家。”
谢修松了口气, 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乖。”
端王殿下你不要被你弟弟纯良地外表欺骗了!快!拿出哥哥的威严命令他不许欺负我!
韩皎内心咆哮着,可惜谢修那边的心有灵犀技能完全是灰的。
大boss就这么被放虎归山了,跟韩皎一起出了王府。
“这次治疗很成功。”为了人身安全,毛驴上的韩皎轻声开口了:“比臣预想中效果更好一些,端王殿下现在已经可以叫出‘六哥’两个字了。”
“他为什么扒母后衣裳。”谢夺低声开口。
韩皎被扒衣裳前,谢夺还坐在屋顶,没听见两人谈话。
于是,一路上,韩皎详细把谢修当年愤怒失控的原因给说了。
谢夺很吃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七哥经常失控并没有什么具体原因,问也问不出什么话来,没想到小神童居然轻而易举的破了这个“千古迷案”。
“所以他下次失控,只要脱一件衣裳给他就可以了?”谢夺举一反三。
韩皎得意地哼笑一声:“依臣看来,端王殿下往后该是不会犯病了,臣可不是让您和兄弟们白忙两个月的,再有半个月,臣或许能根治端王的创伤,而且能让他直面燕王。”
谢夺低声说了句:“不可思议。”
“这可不像是夸奖。”韩皎故作不满的抱怨一句,忽然在巷子尽头拉住缰绳,跳下毛驴,昂首看向白马上的大boss道:“到了,殿下请看,这就是臣的新宅,阔气吧?”
谢夺转头审视一番,摇摇头:“我不想挫先生锐气,就不评价了。”
“我才当官一年,能住这样的宅子已经不错了。”韩皎忽然一瞪眼,伸手阻止道:“殿下!您下马作甚?”
刚跳下马的谢夺一侧眸,质疑道:“先生乔迁新居,按理说,不该主动请本王下马奉茶么?”
韩皎张开双臂望向天空:“天都黑了呀殿下,您喝一口茶,就得多挨两下手板子,再喝一口茶,手还能用嘛!”
谢夺绕过坐骑走到小神童面前,垂眸认真道:“我很好奇你对七哥做了什么,我要你回屋演示一遍给我看。”
韩皎苦口婆心:“这种治疗方法,只对遭受过创伤的人管用。”
谢夺追根究底:“什么方法?”
韩皎无可奈何“臣没法跟您解释啊!”
谢夺愈发狐疑:“你该不是会巫术吧?”
韩皎一激灵:“不会不会不会!殿下您想哪儿去了?”
“那你究竟对七哥做了什么?”谢夺百思不得其解:“我只听见七哥说了些从前的回忆,然后……似乎,他突然就变了态度。”
韩皎急道:“那是因为端王想起了一些细节,察觉到自己从前的想法是误会。”
谢夺依旧不解:“如何察觉?”
韩皎语塞。
这要是被误以为会巫术还得了。
可是要怎么解释现代心理学研究成果?解释出来就更像巫术了。
谢夺那双琥珀色眼瞳微微闪动,死死盯着他,低声开口:“我总觉得你很有意思,每次见到你,心情都很好。”
韩皎:“……”
如果这话换作平时听见,韩皎会觉得受宠若惊。
可此刻,面对着大boss狐疑地眼神,韩皎立即高呼冤枉:“臣绝对绝对没有巫术!殿下,您想想,臣要是能让别人看见臣就开心,那安抚流民的时候,早说服那个狗官配合抚民了,哪还能劳驾您出面布局环水战术?”
谢夺注视着小神童乌亮的桃花眼,许久,别过头,淡然道:“如果你真有那样的巫术,绝不可以对七哥作法,七哥一旦对人有了依赖,就很难脱身。”
韩皎忍不住苦笑一声:“臣要真有那能耐,还不对所有人都用了,殿下只知道保护端王,也不知道保护自己,就不怕臣对您施法吗?”
谢夺陡然回头看向韩皎,抿嘴一笑。
韩皎第一次看见咸鱼boss忽然露出这种邪魅味儿十足的表情,莫名心跳停止了一拍,而后猛然加速。
“你要对我施法吗?”
谢夺嗓音低低磁磁的,震得韩皎浑身酥麻。
“臣跟您说的玩笑话。”韩皎立马认怂。
“来啊,让我见识见识先生的厉害,万一真让我对先生产生依赖怎么办?”谢夺笑出两颗小虎牙,眯笑的双眼邪恶地锁定小神童:“那就只好不让先生离开了。”
韩皎怒瞪臭弟弟:“为了自由,臣还是手下留情好了。”
“啊——”谢夺忽然低头扶额,装模作样地甩了甩脑袋,抬眼看向韩皎,笑得变态变态的:“我好像中招了。”
“您可别碰瓷啊殿下!”韩皎一低头,炮弹似的挤开谢夺冲进家门,把门给关上了,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企图驱散脸上滚烫的温度。
韩皎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谢夺刚刚看他的眼神仿佛忽然撞进他心里,脑海深处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再往外冲撞。
门外传来谢夺气定神闲的嗓音:“你的法拉利不要了?”
糟了,毛驴还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我中招了,只能把先生关小黑屋了。
韩皎:????
第88章
韩皎转身扒着门缝, 看向院外:“帮我把法拉利系在门拉环上就成, 殿下早些回宫罢。”
“帮你干什么?”谢夺笑起来,双手叉腰看了看周围,故作茫然:“这里是哪里?我是谁?韩家新雇的门房?”
韩皎立即作出让步:“那您甭管法拉利了,早些回宫罢!”
然而门外的谢夺不但没乖乖上马,反而闲庭信步走到大门前,低声道:“你真是肆无忌惮了, 韩小白,我准你告退了么?”
韩皎飞快往脸上扇风, 可还是烫得厉害,不知怎么面对大boss,不要命的回答:“谁让殿下说臣会巫术,臣伤心欲绝, 不便待客。”
“那请令尊出来,我问问他方不方便待客。”
“我爹不在家!”
谢夺低头对着堵在门缝那头的小神童警告:“我要是找着他,你该当何罪?”
韩皎闻言立即转身, 用后背死死抵住门, 以防大boss破门而入。
然而, 眼前忽见一袭天青色长衫人影从天而降,轻巧落地!
“得把宅院门墙再修高两丈,才有些难度。”谢夺悠然转身, 歪头看向还在徒劳抵门的小神童,唇边勾起坏笑:“去问问令尊藏好了没有,我要开始找他了。”
然而小神童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望着他, 呆愣许久,忽然抬手捂住脸!
谢夺一愣,低声道:“你不是要哭吧?”
韩皎总怀疑自己现在脸很红,坚决不让大boss看见脸,只镇定地回答:“没有!”
嗓音隔着手掌发出来,闷闷的,像带着委屈的鼻音。
谢夺以为是自己吓着了小神童,退后一步,略一迟疑,嗓音低低道:“我回宫了。”
韩皎怔愣须臾,放下双手,眼前已经没了大boss的身影,身后传来马蹄声,韩皎赶忙转身看向门缝外,只剩下法拉利孤零零被拴在大门拉环上。
韩皎对自己很生气。
谢夺爱跟他嬉闹,并没有恶意,为什么自己这张平日还算有厚度的脸皮,在大boss面前这么不争气?
尤其是今日,说不出为什么,谢夺抬眼看他时,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让他骤然出现心脏病突发前兆,仿佛不逃跑就会失控。
什么失控?
他不知道,晚饭都没吃几口,早早回屋歇着,竟然睡不着。
“每次见到你,心情都很好。”
“对先生产生依赖怎么办?”
“只好不让先生离开了。”
“我好像中招了。”
……
韩皎捂住耳朵试图阻止脑中的“单曲循环”!
会巫术的根本是大boss吧!
韩皎破天荒去后院抱来一坛酒,打算把自己灌醉睡个好觉,免得胡思乱想。
酒量是真的惨,三杯下肚,脚底就有些打飘,晕乎乎地倒床歇息了。
——
雨后放晴的清晨。
风很大,立在湍急的河水边,韩皎躬身一揖:“韩某言尽于此,请太子殿下三思。”
戎装佩剑的颀长身影,依旧背身而立,嗓音淡淡道:“韩先生不远千里来到战地,必已有了奇谋,我想偷个懒,请先生指点。”
“依韩某愚见,徐冲的部署已被阻截,如若依照原计划出兵合围,必然成了孤军深入,得不偿失。”韩皎正色道:“如今城内百姓既已撤离,敌寇也已抢掠三日,殿下只需牢牢阻断关口,再撑七日,敌寇必将不战自退。”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韩皎诧异:“那……”
那人悠然转过身,是一张与“战神”名声极不相称的俊美面容,一双琥珀色眸子平静无波注视着韩皎:“我想问的是:韩先生身为燕王府的幕僚,何故特意来给我通风报信?”
韩皎颔首回道:“殿下乃大楚国本,韩某虽无功名在身,却也是大楚子民……”
“我若是想听谀词,不必大清早快马加鞭跑来这里,陪你喝西北风。”谢夺凌厉地目光,直射眼前这个文弱书生,冷声开口:“徐冲被阻截的消息,我早就知道,否则等不到你来报信,大军已经开拔。”
韩皎脸色一白,颔首低声回答:“韩某多此一举,叨扰殿下清梦了。”
谢夺上前一步垂眸直盯着那白衣书生,低声开口:“你为什么要来给我报信?”
韩皎面色沉静如水,垂眸道:“还殿下救命之恩。”
谢夺下巴微扬,垂眸看他:“我不信。”
“那便将韩某军法处置。”
“六哥究竟为何派你来?”
“韩某为太子殿下而来,无人指使,没有预谋。”
谢夺神色疑惑:“当真只为报恩?”
韩皎垂眸淡淡道:“是。”
“那不如一心一意投靠我。”
“韩某不会背叛燕王。”
谢夺讥讽:“那你此刻所为,又算什么?”
韩皎漠然:“保您周全,是为报答救命之恩,效忠燕王,是为报答救父之恩。”
谢夺轻笑一声:“这听起来不像是能两全之事。”
韩皎神色坚定:“韩某唯有尽力为之。”
沉默须臾,谢夺轻声道:“那日我带兵夜袭,并非为了救出俘虏,若非作战足够迅捷,尔等早已死在敌营,我并无救你之心。”
韩皎垂眸:“韩某明白。”
“真当我没打听过你的底细?传闻韩先生‘三寸之舌 ,强于百万之师’,如此巧舌之徒,多不会为情义所困。”
韩皎淡然道:“偿还恩情,只为无所亏欠,与情义无干。”
谢夺笑了:“你不是第一次暗中相助了,我意外救你一命,你还想还一辈子恩情不成?”
韩皎仍旧低头不语。
“看着我回话。”谢夺下令。
韩皎依旧没有回应。
谢夺箭步上前,电光石火间出手托起韩皎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却不料这白衣书生骤然方寸大乱,红着脸惊慌后退。
“请殿下自重!”韩皎深深一揖,双手微颤。
“我哪里不……”谢夺目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逼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韩皎连连后退,忽听谢夺低斥一声“小心”,尚未反应,左脚已然踏空,失足坠入湍急的河中!
那书生在水中扑腾得毫无章法,显然不谙水性。
谢夺当即下令救人,一看左右,才想起自己是出营与他私会,并未携带护卫。
眼看那书生没扑腾几下,就跟浮木似的顺着水流飘远了。
谢夺犹豫再三,终究一脸愤恨地快步沿岸追去,边追边脱下铠甲佩剑,一头扎入河水中。
韩皎被推上岸,呛咳了几口,赶忙爬转过身——
方才还威风凛凛咄咄逼人的太子殿下,此刻没好气的扒在岸边盯着他。
韩皎赶忙朝他伸出手,要拉他上来。
太子陡然抓住韩皎的手,拉向自己。
韩皎险些再次坠入河中,好在侧腰被紧紧托着。
“韩皎,现在你欠我两条命了。”他半身浸在水中,仰头挑眼看着韩皎,眼里的笑意变态变态的:“要么甩掉六哥投奔我,要么还我两辈子。”
韩皎推开他连滚带爬地逃跑,身后人双臂一撑跃上河岸,快步追来,抓住他胳膊。
“请殿下自重!”韩皎猛然转身,意外的,看见的却是燕王的脸。
韩皎一下子迷糊了,喃喃自语道:“太子殿下呢?”
燕王眼里有悲悯闪过,嗓音低哑道:“阿夺已经走了,先生节哀,该振作起来了。”
“走了?去哪了……”迷茫中,韩皎心脏仿佛猛然被攥紧,一股难以承受的绝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