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爹知道你心脏骤停,吓坏了,现在已经回去休息了,他太累了,所以让我来照顾你。”说着,魏琪彤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认真削着皮。
看到魏琪彤在削苹果,玉梓这才稍稍松一口气,但马上又问道:
“苏荫呢,他怎么没过来。”
魏琪彤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在盘中,推到玉梓面前:“他忙着照顾你爹爹,明天会来看你的。”
见玉梓稍有些失落,魏琪彤又问道:“怎么样,身体好点了么。”
但玉梓现在没心情和她讨论这些,他一把拉住魏琪彤的手,似是哀求道:“小妈,你能不能和爹爹说说,殷池雪没有对你欲行不轨,是我们冤枉他了。”
魏琪彤笑笑:“怎么了,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说好要联手把殷池雪赶出陈家么。”
玉梓摇摇头:“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我固然讨厌殷池雪,但总归是我们做了错事,不应由他来承担错误,更何况,更何况他身份不一般,我怕,惹祸上身……”
“玉梓,既然做了,就不要想着再回头,你要是如实对你爹爹说了,他并不会理解你,相反的,只会对你感到失望,而且这样,你岂不是就成全了苏荫和殷池雪二人,这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吧。”
玉梓沉默了,的确是,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苏荫离自己而去投入殷池雪的怀抱。
但是,但是良心会不安啊。
“话虽如此,但是……”玉梓咬了咬下唇,“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命呜呼那是迟早的事,我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老天爷可怜我把我送回来了,但下次可能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反正命不久矣,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二人?”魏琪彤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良久,玉梓点了点头。
“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玉梓。”魏琪彤柳眉紧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真的太傻了,我看你刚醒,有些事不想说,怕刺激到你,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被苏荫耍的团团转还在替他说好话。”
玉梓诧异回过头,不解地望着魏琪彤,不知道她所说的“被耍的团团转”到底是指什么。
魏琪彤叹了口气:
“傻孩子,你有所不知,其实你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大夫说送到洋人医院治疗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但是那个苏荫,他似乎一早就和他妹妹计划好了,讨得你欢心,再联手将你家财产搬空,他一开始就是为了你家的钱才和你交好的。”
玉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可能,苏荫不是那种人。”
魏琪彤拿手绢温柔替玉梓擦拭着额间的冷汗:“坏人不会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你也瞧见了,当时苏荷结婚,陈家出了多少嫁妆,他们的意图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玉梓依然摇头似拨浪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心脏剧烈收缩,就像是在上面扎下一根根细密的小针,刺的生疼。
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更是苍白的像张白纸,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留下。
玉梓大口大口用力呼吸着,纤细的双手紧紧捂着胸口。
魏琪彤冷眼瞧着他,想起自己进门前医生叮嘱的那句话:
“病人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心脏非常脆弱,绝对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就算神医在世也回天无力。”
玉梓捂着心口,疼痛感阵阵袭来,气管也仿佛被人捏住了一般,不管他怎么用力也无法吸进维持生命的氧气。
这时候,魏琪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是那种得意的笑。
“玉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说着,魏琪彤随手拔下心电仪的插头,接着款款走了出去。
大门慢慢关上,只有玉梓倒在床上痛苦挣扎的身影——
————————
费了半天劲,余鹤可算把墙面掏开一个大洞。
这种土墙怎么可能关得住犯人,天真。
余鹤扔掉手中的碎石片,搓了搓鲜血淋漓的双手,也顾不得自我得意,急匆匆就往外跑。
监狱位于医院大概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这个年代又不似现代还有个出租车,就那人力黄包车还不如自己跑得快。
他四处张望着,很好,目标来了。
一个中年大叔正骑着老式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余鹤猛地从一旁的草丛里跳出来,学着电视剧中傻白甜拦霸总豪车那样张开双手拦住那个大叔。
大叔一个惊慌失措,猛地刹住车子,破口大骂:“想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余鹤现在没心情和那大叔对骂,他毫不客气地从大叔手中抢过自行车握把,抬腿迈上去:“大叔,车子借我一用,一会儿你来玛丽医院取就行。”
扔下这么一句话,不顾大叔在背后的怒骂,他骑着车子犹如自行车运动员一样火速驶离“案发现场”。
骑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玛丽医院。
还不等停稳,余鹤便从车子上跳了下来,他撑着那两条快软成面条的腿跌跌撞撞往玉梓的病房跑。
寂静的走廊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喘声,但是这么听着都能感觉到这人有多着急。
“玉梓!”余鹤凄惨惨地喊着玉梓的名字,猛地推开了病房大门。
但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略显凌乱的床单昭示着主人刚才痛苦的挣扎。
那一瞬间,余鹤举得就像是窗外那道落雷劈到了自己头上。
还是……来晚了么。
急救室外一盏红灯,本来已经睡下的陈老爷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匆匆赶来。
医生那一句“情况很不好,大概撑不过去了”将陈老爷内心那团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浇灭。
魏琪彤看起来更是着急,见到真呆呆站在手术室外的余鹤,大惊,接着张口便骂:
“你这个杀人犯怎么逃出来了!为什么就不肯放过玉梓呢!”
声音尖锐刺耳,感情丰富澎湃,好似玉梓是他的亲儿子一般。
“警察呢,警察呢?”说着,魏琪彤还故作焦灼地四处张望。
真的,她不去演电视真是娱乐圈一大损失,这演技,连老戏骨都能吊打了。
余鹤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魏琪彤,你……别演了。”
余鹤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但暴风雨来临前,往往都是毫无征兆的风平浪静。
“我演?我演什么了。”魏琪彤上前一步,傲视着余鹤,“我反倒应该问问你,玉梓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了,你这么恨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女人,我不该和你一般见识,你做的那些事我也睁一眼闭一眼,我甚至还天真的以为,你会改。”余鹤冷笑一声。
“但是我终于发现,当初可怜你相信你是我一辈子最大的败笔。”
说着,余鹤抬起头,眼眶通红。
“陈老爷,我劝你一句,不要等到她把你儿子害死了你才醒悟。”
陈老爷转过头,望着余鹤,表情莫测。
“其实魏琪彤你最大的失误就是低估了我,以为我是那种没读过书也没见识的乡下人对不对,以为我不懂得通过尸体表面变化判断真正死亡时间对不对,还以为我不懂英文对不对。”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余鹤攥紧手,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魏琪彤冷冷看着他,手却微微颤抖着。
“警察现在已经赶去验尸了,你的罪行,很快就要昭示天下了。”
陈老爷猛地看向魏琪彤,第一次,对自己甚是疼爱的夫人露出了犹疑的眼神。
“前几日,老爷带家中所有下人外出打猎,只留下阿龙看家,而阿龙真正死亡时间,是当天下午一点到两点这个时间,但这个时间,我正和殷池雪在黄鹤楼吃饭,所有人都可以证明,那么,你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魏琪彤转过头不去看他。
“好,你不懂,那我解释给你听,你借故让阿龙来修电路,趁机从背后用棍子敲死他,等殷池雪回来后又嫁祸给他,别说我血口喷人,玉梓早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包括那晚你鬼鬼祟祟和洋人医生暗中交易,你买的是什么呢,是维拉帕米,心脏病急救药,但是过量服用会阻滞心脏,所以你后来才主动请缨帮玉梓煎药送药。”
“玉梓没死,没能如你的愿,因为他知道你的秘密,你觉得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今晚打算过来斩草除根对不对。”
魏琪彤倨傲地笑道:“空口无凭,证据呢。”
“等警察验完尸体,等玉梓醒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余鹤深吸一口气,“被人拆穿不好看,不如主动承认吧。”
“可笑,那我们,就等着你所谓的证据好了。”
看魏琪彤这胸有成竹的模样,说实话,余鹤有点打怵了。
她为什么这么有自信,是不是早就把阿龙的尸体转移了,是不是……确定玉梓再也不会醒来了……
手术还在进行,一天之内两次推进急救室,余鹤真的不确定,玉梓这次还能不能撑过去了。
就在这时,走廊上远远跑来一高大身影。
几人顺势望去,就见是满头大汗的李管家。
“老爷!”李管家焦急跑来,然后看了眼魏琪彤,接着将陈老爷拉到一边,小说说着什么。
接着,陈老爷表情巨变,转过头,怒视着魏琪彤。
那副表情,就连余鹤都感到胆寒。
太恐怖了,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我问你,苏荫所言,可都是真的?”陈老爷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老爷,您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肯相信我是么。”魏琪彤红着眼睛质问道,那模样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倏然间,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陈老爷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掐住魏琪彤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墙上,大神咆哮着:
“你这个毒妇!你到现在还要骗我!”
魏琪彤猝不及防被扼住脖子,马上下意识大力挣扎起来。
他顺手从李管家手中接过一堆什么东西,狠狠塞到魏琪彤嘴巴里,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今天就给我死吧!”
余鹤定睛一看,陈老爷拿过来的东西是一堆白色混杂着泥土的药片。
魏琪彤感觉嘴边的空气瞬间被抽离,双手不停拍打着陈老爷的无情铁手,想喊,但只发出了几声无力的气音。
正当余鹤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踹一脚的时候,李管家在一边摇了摇头:
“都是因果报应啊。”
原来李管家晚上去前厅的花棚照看花儿的时候,发现满棚月季只有靠近墙角的几株枯萎了,他心生奇怪,觉得这花儿也没缺水,怎么就枯萎了呢。
他觉得这是老爷为了哄二姨太开心专门请人做的热带花棚,生怕叫二姨太见了不开心,他也不敢多想,赶紧把那几株月季连根铲起打算毁尸灭迹,但花儿被□□的时候,几颗白色的东西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李管家下意识扒拉两下土,然后从土里扒出了几只药盒,就是维拉帕米的药盒,上面还写着几个字:
十盒,魏琪彤收。
原来事发后魏琪彤为了销毁证据,又因为时刻陪着老爷,不敢把药烧掉怕引人怀疑,所以就只好埋在了花下,但不成想,药物刺激了花儿致使花儿败落,又恰好被李管家发现了。
刚说完,又有两个警察跑了过来,张望一番后赶紧把魏琪彤从陈老爷的手中救了下来。
“不好意思魏琪彤小姐,我们现在怀疑你与刘玉龙死亡案有关,麻烦您同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魏琪彤从陈老爷手中解脱出来,顿时失了力一般跌坐在地。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也跟着簌簌下落。
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输了——
魏琪彤跪坐在地上,浑身战栗不停,其实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
但余鹤一点也不同情她,只能说,罪有应得吧,如果不是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今日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
“毒妇!把你的脑袋挂在城门,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看看你这副丑恶的嘴脸!”陈老呀大骂着,眼眶通红犹如一只发狂的野兽。
那两个警察把魏琪彤从地上拉起来,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对她说:
“走吧。”
“等一下。”余鹤却忽然喊住他们。
那两个警察回头,一看余鹤,心道这不是刚关进监狱那小子嘛,怎么跑出来的?!
“我还有点话,想和陈太太说。”
————————
医院里种着大片梧桐,即使在冬天也长势喜人,所以这里一年四季看起来都生机勃勃的。
魏琪彤站在梧桐树下,修长的身材被修身的旗袍包裹着,寒风扬起她的卷发,散发出甜甜的香气。
余鹤看着那头卷发,这下他终于可以确定了,当日在玉梓床上发现的那根长卷发,就是魏琪彤的。
不得不说,这女人是真的城府颇深,还聪明到可怕,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连脏话都会讲,要不是她做了这么多恶心人的事,余鹤都要忍不住成了她的粉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