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大殿静得能听见倒吸凉气声。
狮王唤来侍从将王后送走,大殿外即刻冲进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按住休伊,不让他有机会挣脱。
狮王没耐心周旋下去,厉声呵斥:“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狮王说了砍断手指就绝不是闹着玩的,恐惧令休伊战栗不止,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吐露半个字:“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
“很好,勇气可嘉。”狮王举起的小臂重重落下,“动手!”
接到命令,侍卫拽出休伊的手牢牢按住,瞄准他右手食指举起长刀。
休伊抖如筛糠,死死咬住牙关,冷汗比眼泪先砸在地板上。
胆小的侍女惊声尖叫,许多人偏开了头。
刀刃卷着狂风呼啸而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道闪电以雷霆之势席卷大殿,瞬间掀飞围住休伊的三个侍卫,将他们甩到镶嵌金箔的墙上,再重重落地。
一时间局势突变,不少席位靠近大门的国王使节溜出大殿,余下嘉宾纷纷退到安全区域,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于一人身上——希斯塔。
尚未从极度惊恐中回过神来,休伊木讷地转过头,视野中闪过希斯塔高大的身影,漆黑长袍在空中翻飞飘舞,他手中电光噼啪作响,仿佛愤怒嘶吼的恶魔,震慑全场。那一刻,休伊眼里的希斯塔犹如战神降临,俊美,强大,比骄阳还耀眼。
他凌空而至,撩开衣摆单膝跪地朝自己伸出手,努力掩饰怒意,把最大限度的温柔留给自己:“站得起来吗?”
见此情景,躲在王座旁的猴王厉声指责:“诸位看见了,狼国骑士与魔族余党为伍,败类,叛徒!”
众人议论纷纷。
“居然是真的。”
“他们是不是疯了?”
休伊知道自己又一次害希斯塔惹祸上身,用尽全力推开他,试图与他划清界限:“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别想骗我!”
希斯塔没防备休伊突然出手,身子晃了晃,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是不想连累自己。被这孩子誓死不出卖恩人的做法打动,希斯塔不顾旁人指指点点,把休伊扶起来揽进怀中。
在妖界霸主的宴会上动武,希斯塔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然而敢于出风头就得承受相应的代价。成群的侍卫涌入大殿将他层层围住,人手一柄刀,端的是直取首级之势。
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早已超出所有人预料。
“希斯塔……”休伊知道经过这次冲突,狼国与狮国绝对没有和解的余地了。
希斯塔拍拍他的背:“别怕,有我在。”
他的话像一道魔咒,令休伊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平静下来。除了父母,休伊从未想过世间还能有人对自己无条件的好,哪怕今天死在大殿,他心中仍有遗憾,却并无后悔了。伏在希斯塔胸口,休伊认真凝望他的侧脸,想把他的眉眼深深刻进心里。
这时,一道白影掠过,踏着侍卫的头盔跃入包围圈,站在希斯塔身后与他背对背应敌。尽管不满师兄的意气用事,塞伦更厌恶狮王的仗势欺人,他摆出格斗的姿势:“你这混蛋一天不惹麻烦就难受!”
希斯塔:“好师弟,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那就活着回去再感谢我!”
希斯塔扬手打了个响指,原先被外交大臣扣下的双刀依次撞出兵器匣子,飞进他手里,一侍卫躲闪不及,头盔被刀锋生生削掉半层。
“给你一把!”希斯塔把刀往后一抛,塞伦看都没看直接接住。
不消灭挑战自己权威的异类,别国早晚也会效仿,狮王当机立断:“抓住他们,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侍卫们齐刷刷发起进攻,刀剑如天女散花一般接踵而来,招招针对命门,希斯塔长刀狂舞逐一挑开,紧跟着放出条火焰巨龙清退周遭敌人。
见手下人数众多却不敌两个毛头小子,狮王怒从中来,梳理整齐的胡子被失控而放出的热气烫散,瀑布一样在胸前炸开:“都给我上!杀了他们!”
“希斯塔,侍卫怕破坏大殿,放不开手,咱们在宫殿里干掉他们!”塞伦用骑士团的暗语向师兄传递信号。
希斯塔应了一声,把火焰巨龙收回来令它盘旋在休伊身边:“你就站在原地别动,有它在他们不敢靠近你!”
休伊见他扎进人堆里,忙叮嘱他:“你千万小心!”
希斯塔朝他竖起大拇指,示意他不必担心。
塞伦剑术拔群,虽然希斯塔的刀太重,用起来不趁手,但放倒几个人之后他渐渐适应了,战斗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作为一个天生无法释放咒术的人,他半点也不落下风。
希斯塔妖力强大,又没有太多顾忌,满屋飞的都是他的雷咒与火咒,坚如磐石的立柱愣是被他砍断半截,碎石崩了一地,侍卫也躺了一地。
鲸国、鹰国的王子都带了修为高深的随从,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谁也没插手干预;依附狮国的几个小国国王从旁相助,更多人则选择了隔山观虎斗。
狮王怒火攻心,脚底生风,从高台之上腾起,降下无数黑褐色的熔融火球,正对准背后露出盲区的希斯塔,那是狮王的决招,只消击中,目标的身体便会熔化溃烂而死!
“小心!”休伊闯出保护自己的火龙,没命地推开希斯塔。
熔融火球逐一砸落在地,高温熔化了地板,留下一个个水盆大的坑。
希斯塔踹开近前捣乱的使节,回头看了眼休伊:“呼,多亏了你,不然我就变成烤兔子了!”
□□乏术的希斯塔逃过一劫,与此同时,伺机已久的猴王突然出手,一记风刃迎面袭向休伊的心脏……
“休伊小心!!!”
眼前模模糊糊有个少年,秋言想都没想,一把搂住他。
那少年身体一僵:“母上?”
“诶?”这声音不像休伊的,秋言用力揉眼睛,视野渐渐清晰,怀里抱着的少年立起两只长耳朵,发色比香槟金更深,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泪花,这不是希尔吗!
“母上被祭坛里飞出的灵魄攻击昏过去好久!梵达一直在帮你调理气息,感谢神明,你可算醒了!”
梵达?哦,对了,是休伊假扮的那个助手,秋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他怀里……那一声“休伊小心”也被他听得清清楚楚……秋言感觉面颊在灼烧,那种尴尬就好比原本清心寡欲的僧侣被人揭发偷看小黄书……
第22章 022
靠在休伊假扮的“梵达”怀里,秋言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又麻又酥,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然而头脑却格外清明,甚至开始发热,胸口有团火在燃烧,那种强烈的灼烫感从脖子一路烧到头顶……
他搞不清到底是灵魄侵入体内的缘故,还是身后传来的温热所致……
“梵达”发现秋言背上的肌肉越绷越紧,比昏迷时还要僵硬,不禁担心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很红。”
废话!梦话里飙出人名还被正主听见能不害臊嘛!秋言疯狂腹诽,可休伊又没做错什么,总不能因为这种事跟人家发脾气。
希尔跟着附和:“真的好红,比火蜥蜴的鳞甲还红!难道是……”
希尔的目光慢慢移向休伊,秋言一个激灵,生怕他童言无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忙朝希尔摆手:“什么事也没有,热的,热的!”
希尔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母上中毒了。”
中毒?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害羞”,吓死我了。不对,为什么要害怕?就只是晕倒之后恰好做了个跟休伊有关的梦,又恰好被休伊抱在怀里而已,对啊,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希尔冰雪聪明,看出秋言的为难,在谢过“梵达”后,将秋言从他怀里解放出来:“母上身体一直不太好,又受了好多伤,得尽快找医生治疗才行。”
秋言往抬起双手,之前被强酸腐蚀到血肉模糊的掌心竟然感觉不到疼,用衣服擦掉上面的血污后,他惊讶地发现皮肤已经恢复如初,半点伤口也寻觅不到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梵达”捏住秋言的手腕凑到自己面前仔细查看:“伤口自行愈合了。”
“没人能在重伤十分钟內自行愈合伤口!”布拉基忽然想到一个人,猛拍脑门道,“No,应该说,唯一能做到这点的战神已经dead了!”
希尔试着理清思绪:“说不定与那些灵魄有关。母上醒来时在呼唤父王的名字,是不是梦见父王了?”
秋言下意识瞟了一眼身畔的“梵达”,没来由地不知所措:“啊,嗯,好像是吧,记不太清了。”
“梵达”:“虽不知何人在此设下封印,不过它们既然能与你融合,说明这些灵魄认可了你的妖力,暂时不会有危险。”
秋言:“我哪有什么妖力,肯定是我的魅力征服了它们。”
希尔嗅了嗅秋言身上的气味,忽然眼前一亮,随即拉开他的衣领。
秋言心说这孩子怎么跟他爸一个德行,上来就扯衣服,正要推开希尔的手,就见他拎起自己脖子上坠着的项链,异常欣喜:“果然没错!这是父王用牙齿做的护身符,我和哥哥们都有的。”
“护身符?”秋言比谁都讶异,难道是昏迷时休伊给自己戴上的?!
希尔打趣秋言:“前些天看母上的态度我还担心你们会离婚,原来母上只是说说气话,唔!”
秋言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捂住希尔的嘴。你爸就在旁边呢,这傻孩子怎么什么都敢说!
“小孩子就是童言无忌,不能当真的。”秋言慌忙解释,便对上“梵达”若有所思的眼神,秋言窘迫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唔唔唔?”希尔不明就里,一双大眼睛里写满疑问。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秋言匆匆放开手,假装揉捏希尔的脸蛋掩饰尴尬:“伤好了又可以捏你的脸了,哈哈哈,手感真棒。”
“快肿了,别捏了。”亲儿子被人当柿子捏,“梵达”看不过去,忍不住出言提醒。
他说完秋言立即松开手,拼命抚摸希尔被自己捏红的小脸:“对不起对不起,让爸爸揉揉,疼不疼?”
希尔按住他的手,眉头紧皱:“母上今天是怎么了?好奇怪啊。”
“啊,呃,没事。”其实不用他说秋言也觉得自己反常,活了二十多年,他不会像青涩懵懂的小男孩一样不知所措,相反他非常清楚自己反常的根源就在于休伊这个人。
梦中展现了希斯塔与休伊相遇的情景,是剧本里不曾提到过的剧情,如果这些经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休伊对希斯塔抱有师徒之外的感情也就说得通了。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尚且欣赏战神的锄强扶弱,更别说蒙受过希斯塔救命之恩的休伊了。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被个美人成天宠着,铁石心肠也会心动,秋言默默告诫自己:你只是沾了希斯塔的光,有幸得到休伊另眼相待而已,等他发现你只是恰好穿到兔妖身上,又刚好会用他的决招时,就会对你失去兴趣。
做好心理建设,秋言坦然许多,心底刚刚激起的那点涟漪逐渐消散。
布拉基颇为自责:“王后啊,虽说你agree参加巡演,可是health最重要,不行的时候千万别勉强自己!”
作为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行,这个时候打肿脸也得充胖子,况且现在回鼬国就算不被正法,也得让百姓的唾沫淹死,还是先避避风头要紧。
秋言义正言辞:“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中途退出。”
布拉基看向“助手”:“你说我们这样把queen带出来,鼬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梵达”眸光一转,留给秋言的笑容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秋言战术性咳嗽两声,岔开话题:“火蜥蜴的鳞甲和内脏都能用来做武器,我想带些回去。”
希尔:“母上我帮你。”
布拉基:“需要我做什么?”
“你去把团员带过来吧。”秋言安排道,“有我儿子帮忙就行。”
希尔仰起头,愣愣望着秋言:“母上,你刚才叫我‘儿子’来着,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儿子。”希尔的惊喜溢于言表,抱住秋言的腰不撒手。
秋言明白,小家伙有多渴望得到至亲的爱,就有多在乎自己对他的认同,秋言拉起他的手:“走,咱们抓大蜥蜴去!”
“好!”
等布拉基和“梵达”把团员带到山顶,就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往百宝囊里疯狂塞死蜥蜴,人人脸上洋溢着捡金条般的喜悦,众人一度怀疑他俩精神不正常。
希尔:“母上,这只个大!”
秋言:“我来了!”
希尔:“这只鳞甲完整!”
秋言:“装起来!”
有女乐手抖着鸡皮疙瘩:“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他们保持三米距离。”
扫清威胁后的活火山并不难走,众人很快穿越边境,山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
剧团往来世界各地演出,都听说过狮国的太阳特别毒,晒上一会儿能脱层皮,每人都准备了遮阳道具。
“梵达”从包里取出两个帽子,尽助理本分优先递给布拉基一个,又看了眼身边的希尔,见他戴着帽子,便把另一个帽子扣在秋言头上。
秋言不知道变身后受伤会不会影响本体,如果会,休伊那张白净的脸毁了实在太可惜,秋言摘下帽子戴在他头上:“给了我你就没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