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父子之所以会对自己好,只因为他们认定自己是他们的妻子、母亲,等到发现一切都是误会,他们倾尽感情的人居然是最恨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希尔眨巴着大眼睛:“要我说实话吗?”
秋言开始不安起来,明明心中有了答案,却还是会惧怕亲耳听到:“当然要实话。”
希尔摆弄起手指,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半分钟才继续说下去:“从记事以来,我总是一个人,父王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哥哥们也不常回家,宫里没有同龄伙伴,其他人都只当我是王子。其实我在这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尽管身份地位不同,但秋言跟希尔的境遇很相似。他在进军演艺圈后,身边永远热热闹闹的,但能交心的人却少之又少。尽管有姑姑和表妹两个至亲在,秋言从来不会在她们面前抱怨工作上的事,以免她们担心。秋言长叹一声气:“你也不容易啊。”
“等到母上回来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希尔瞄了秋言一眼,“你会陪我胡闹,有时候还捉弄我,挺不靠谱的。”
秋言扬起拳头假装要打他:“我还帮你洗头发穿训练服呢,有用的不往心里记!”
希尔往旁边闪了闪,笑着捂住脑袋:“还经常吓唬我,一点也不像个母亲。”
秋言掀开被子把腿往床下迈。
“可是你对我好,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我在想什么。”
听到后面这句,秋言又把腿收了回来。
希尔翻身坐起,挺直脊背定定望向秋言的眼睛,目光极其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所以,就算你是比希斯塔更坏的人,我也会跟你站在一起,只是如果你滥杀无辜,我会阻止你。”
这孩子有着超乎年纪的果敢,他肯表达的便是他真实的想法,秋言不怀疑这点,但他也更担心希尔说到做到:若有一天证实了自己就是希斯塔,希尔也会放弃王子的身份,随自己过上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哄希尔睡下后,秋言最后一次帮他掖紧被角。他把落地窗推开道缝隙,按照咒术老师传授的经验朝楼下的两个侍卫丢出催眠符,待他们东倒西歪睡着后,秋言变成兔子身溜出寝宫钻进花园草丛。
常言道狡兔三窟,瑟林养的那群兔子偷偷挖了不少洞,秋言选了个最隐蔽的钻进去,或许是兔子的天性使然,他一次就选中了通往宫墙另一侧的正确通道,接下来只要穿过林子就安全了。
他在出洞前并未发现任何危险,便钻出来往树林里走,谁知前爪刚迈进林子,一柄利剑从天而降直刺入地面,秋言哪怕再前行半步,胳膊就要被切掉了!他瞬间吓出一身冷汗,猛回过头去,眼睛更是看直了。
一身银甲的塞伦背对月光而立,他本人比剑芒还要冰冷。
第10章 010
距离上一次见到塞伦已有六天之久,久到秋言快要忘记还有这么个心腹大患存在!如今没有休伊震慑,他终于能肆无忌惮折磨自己了!
秋言迅速变回人形,抢在塞伦之前拔出他的佩剑,借以防身,这样做的确是秋言唯一的选择,同时也是最无用的选择。塞伦生来不会提炼妖力,无法使用咒术,之所以能在以强悍著称的狼族中脱颖而出,成为骑士团统领,靠的就是无出其右的格斗术和剑术,对付个外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秋言双手握剑指着塞伦,半步半步地往林子里退。塞伦抬起一只手,勾勾手指,那柄剑乖乖带着秋言飞回他面前。
秋言自知逃不掉,只能紧张地瞪他:“我跟你有仇还是你没正事可做,干嘛总盯着我?!”
塞伦没回答他的问题:“那疯子对你下手了是吗?”
秋言猜他说的疯子多半是指瑟林:“那又怎样?”
“他认出你是希斯塔了?”
“反正你们也不听我的,你说是就是吧。”秋言说这话就是赌气,当看到塞伦开始从百宝囊里掏东西时,他立即怂了,抱着脑袋求饶,“我不是希斯塔,真的,我从来没杀过任何人!”别杀我!
塞伦拉开秋言的胳膊:“拿着。”
秋言睁开眼,就见塞伦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上有个海螺哨,不禁皱眉:“这又是什么武器?”
“有危险就吹响它。”
秋言没打算接过来:“吹了有什么效果?”
“我会来。”塞伦的目光少了几分严厉。
秋言琢磨了一下,塞伦的意思是说,当自己遇到危险时吹这个海螺哨,他就能出现。秋言小心翼翼看着他:“呃,也就是说,你今天没打算把我关进地牢?”
塞伦点头:“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你,真的是塞伦吗?”秋言了解的塞伦从来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塞伦把海螺哨强行塞进秋言怀里,把人带进树林:“有人过来了,你赶紧走,千万别被发现。”
堂堂骑士团长帮“王后”逃离王宫,这算是公然渎职吗。秋言同情心泛滥转而担忧起塞伦来:“会不会连累你?”
塞伦不断回头观察外面情况:“我自有办法,你这废物顾好自己就行。”
秋言很想打他但现在又没法动手:“我走以后你不许欺负希尔,听到没有?”
塞伦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快滚。”
在王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秋言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离开金丝笼,一切还得靠自己。天亮之后希尔就会发现“母上”失踪,休伊肯定也会发起全城搜索,到时候都城戒严可就插翅难逃了,当务之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都城。
秋言在翻阅希尔的历史课本时,抄了份国都的地图,鼬国国都是个近似于方形的城市,王宫位于东西中轴线上,但更靠近版图北方,在这三个方向里巡逻的骑士最多,因此保险起见,秋言得从南城门出城。不过这样又面临另一个麻烦,南城住户密集,稍有风吹草动消息传得更快。
这一路秋言能走小路绝不走大道,竭力绕开每一个能喘气的活物,好不容易来到目的地,天都快放亮了。他正准备在城门开放的第一时间冲出去,不远处突然冒出个御马巡街的骑士,他见左右没有藏身的掩体,情急之下闯进一间酒馆。
屋内鼾声此起彼伏,不省人事的醉汉们或趴在桌上或躺在地板上,没人注意到新进来的秋言。他坐在靠墙的角落里,听着马蹄声越行越远,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正要出去,背后一阵风刮过,秋言条件反射往旁边一闪,一把斧子擦着他耳朵钉在墙上。
秋言不久前才被塞伦的剑截住,现下又遇上飞斧,要是没有颗强大耐吓的心脏,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住。
“找了你好几天,没想到在酒馆碰上了。”贼眉鼠眼的男人狞笑着走向秋言,紧随其后的还有他的两个同伙。
秋言觉得这副奸诈相貌似曾相识,三秒后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水耗子!”这不是偷希尔钱包的小贼吗,原以为他当时只是放放狠话找台阶下罢了,谁想到居然找上门来寻仇。
“别怕,我不会杀你,就是卸你条腿而已,然后咱们就扯平了。”
“你做梦!”秋言随手抄了把椅子丢过去,他不想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发生冲突,必须尽快摆脱水耗子。
水耗子的同伴当空横砍一刀,只听噼啪一声,椅子从中间断成两半砸在地上。
吵闹声惊醒了屋里的醉汉们,一觉醒来就有热闹看,他们纷纷退到安全区域,举着酒瓶子欢呼叫好,他们是看惯了这种械斗的,无所谓谁把谁胳膊砍下来,谁把谁脖子拧断,只要精彩就行。
也许是皇家教师的点拨让秋言开了窍,他只凭刚学会的几招擒拿和背摔便耍得水耗子三人团团转,起哄的人们连声为秋言叫好。
见多对一仍处于下风,水耗子怒从中来,向同伴振臂一呼:“都给我上,打死算我的!”
一声令下,两把刀带一把板斧同时砍过来,掀起呼啸狂风,秋言背后就是墙板,他根本退无可退,此时就算吹响海螺哨也来不及了,他脑中闪现被刀斧砍中,血肉模糊的惨烈画面。
就在利器划开皮肉前的刹那,秋言突然感觉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在胸前飞速画了个法阵,一团黑色火焰凭空出现,热浪翻滚,眨眼工夫便将水耗子他们的武器吞噬殆尽,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火星溅在一看客身上,也把那人的衣服烧着了,他惊慌大叫,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不料火焰却越烧越盛,到最后他不得不扒光外衣,眼睁睁看着布料化成烟,才捡回条命。
“这是什么,好像不是火系咒术?!”旁边有人嚷道。
“这是黑炎!十年前妖魔大战,希斯塔就是用它把盟军活活烧死的!”
“黑炎,这招不是只有那疯子一人会用吗?!”
有人指着秋言大叫:“难道他用幻术改变样貌回来复仇?”
“快跑啊,会被他杀死的!”
众人看秋言像见鬼了一样,争先恐后夺路而逃,水耗子他们自知不是对手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很快酒馆里的人都跑光了。
秋言看着双手出神,头脑中一片混沌。“黑炎”在异世界的设定里算得上最强咒术之一,是希斯塔在被魔气侵蚀后与自身擅长的火系咒术融合而出的绝招,特点就是不烧尽它碰到的东西绝不会熄灭。黑炎一旦现世就像个黑洞,甚至能把其他咒术吸入其中,即便妖力上乘者也难伤他分毫。
最关键的是,这招除了希斯塔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会用……所以,他真的是穿到希斯塔身上了……
别人说你是恶人可以当耳边风,如今自证恶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用不了多久,希斯塔重返故土的消息就会尽人皆知,到时候骑士团出动追杀就麻烦大了,必须尽快脱身。
刚刚的黑炎是无意放出来的,威力不及正常情况下的万分之一,可就是这样,秋言仍能清晰感觉到体力流失了大半。看来即便穿成了战神,实力却没有完全继承。
咕咚,吧台后传出碰撞的闷响,秋言闻声一惊,还以为酒馆里没人了,不料还躲起来一个,他当下厉喝:“不想死就出来!”
“别,别杀我,我马上出来!”有个青年连滚带爬钻出吧台,双手高高举在头两侧,金边眼镜滑到鼻尖,灰格子贝雷帽掉在地上,露出一头略显凌乱的褐色卷发,胆怯又滑稽的模样和他副干净斯文的长相一点也不搭。
“你最好老实点,敢乱跑就烧你!”
秋言只想先唬住他再从后门溜走,谁知这人冷不防扑过来,攥住自己的手不放:“竟然是你,my queen,你的歌声至今回响在我耳畔!简直是sound of nature(天籁)!”
这个欠揍的腔调秋言想忘也忘不掉,他是误闯剧院那天两度替自己解围的主持人:“是你啊。”
青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来王后还记得我,是我的荣… …”
秋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屋外传来铁靴的声音,骑士团的人来了!
下一刻,木门被人踹开,三名骑士举着剑冲了进来,领头人环视屋内一圈只看见坐在地上发抖的青年:“希斯塔在哪?”
青年抱着膝盖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骑士:“喂,我问你,那个会用黑炎烧人的家伙去哪儿了?”
青年突然从地板上跃起,又叫又跳,像个尾巴着火的猴子:“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救命!”
“他怎么了?”
“吓傻了吧?”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去别处找找,不能让那家伙继续害人!”
“走!”
待骑士们离开酒馆,青年这才停止歇斯底里地叫嚷,他走到吧台后,朝选择同样地点藏身的秋言伸出手:“出来吧,他们走了。”
秋言全程听着青年与骑士们上演的对手戏,他的表现力丝毫不输给作为演员的自己,完美演绎了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但萍水相逢的,他干嘛要施以援手,还冒险欺骗皇家骑士团:“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想请你参加我们乐团的巡回演出。”
“啊?”居然在异世界接到了通告???
第11章 011
青年退开两步向秋言行了个脱帽礼:“亲爱的王后,请允许在下做自我介绍,我叫布拉基,意为诗歌之神,当然我离成神还差得远,只经营了区区一个剧团而已。”
秋言嘴角一抽,从吧台后站了起来:“区区一个剧团,你还想有几个……”
“等世界巡演结束后,我计划再组成一个分团。”布拉基帮他拍打背上的灰尘,“只是万万没想到,王后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战神,unbelievable!”
“那你还不逃命?”
“我是你的崇拜者啊,为什么要逃,对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布拉基从衬衫兜里取出纸笔,因为酒馆里没有墨水可蘸,他对着鹅毛笔尖呵了几口气,才递到秋言手里。
“崇拜我杀人多还是手法好?”秋言觉得此人多半有病,没接他的纸笔。
布拉基也不尴尬:“你救过的人比杀过的多得多,我的家族在避难时就蒙受过你的大恩。”
秋言拍摄战神庇护弱小妖族时,场景里和他搭戏的都是群演,他对布拉基说的事没有印象:“你家族?你是……”
“天鹅妖,我们在迁徙的时候遇上魔族偷袭,是你击退了那些坏蛋!”布拉基提起往事兴奋不减当年。
如果希斯塔真对他有救命之恩,说不定能请他帮忙。秋言思来想去在他的便笺纸上签了名字:“那个,不搅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