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伯,当年石兴文父亲是怎么让您多交税银的,这么多年下来又多交了多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写下来,待会您按个手印可行?坏人离报应的日子不远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哎!哎!”石强喜面上一片潮红,不知是一朝扫去多年压抑的喜悦,还是对未来生活的希冀,他回忆着道:“第一年的时候,我们家大头十五岁,小头才十一呢……”
从石强喜院里出来,贺泽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着身边人道:“好了,搞定第一个!任重而道远呐。”
“我听懂了。”林煜仰头看他,神情傲娇得很。
“嗯?”
“比喻重担在身,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不对?”
“聪明!”贺泽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
林煜倒是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还说教我认字,才教了几天啊?”
“……这不是忙吗?”
好在是真忙,林煜也不再为难他。这段时间他上山的次数少了些,因着徐叔就住在隔壁的缘故,倒学了不少的字,一些简单的诗文也到了一通半解的程度。
他不会告诉他,上次他送给他的诗,自己已经懂了。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着林煜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贺泽牵上他的手,“今晚再去找一人,就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到了第二日,两人如法炮制。
那纸上写了十几人,有在石家村的,也有其他村的,便是贺家村的也有两个。
有的人是迫于石兴文父子淫威,有的人是为了自个的好处,有的人像石强喜一样于心有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消几句话便老实招了,还有的人嘴软,吓他一吓比鹌鹑都老实,也有嘴硬的,只是在看见林煜一拳头砸了一张实木桌子和贺泽拿出的白花花的银锭子之后,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后者。
当然,最后一种人只在少数,因此贺泽也不怕他反水。
第三天傍晚,两人从石家村一户人家出来。这次异常顺利,主人家在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差点没给他们跪下磕头。
他同样也是给石兴文送过钱的人。三年前那次招兵,石家村的人都不想去,也都凑来了银子,后来便是石兴文主持的抓阄,那一阵,村里有点钱的都往石兴文那里使了,他也一样,只是他使得少了,三个名额里便有了他儿子一份,从此一去三年,音讯全无。
短短三年,恨白了这一对老父姆的头发。
“还有最后一个。”贺泽叹了口气,“石德佑,按理说石兴文还该叫他一声二叔才对。两年之前,石家村分地,他一人独得了沿着溪流的七亩良田,可是这石家村一富。”
“这个人……”
“嗯?”
“之前我们拜访过的几户石家村人,都有提起过这个人。油盐不进的混不吝,是个硬茬子。”贺泽突然言语一顿,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决心道:“答应我,待会儿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怕。”
此时并非天时地利,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他决定把他一直以来都藏起来的秘密掀开给他看。
林煜有点儿懵,又好像预料到了点儿什么。
石德佑是个酒鬼,近些天每晚都喝到很晚才回家。两人去的时候没有选择敲门,而是爬上他家的院墙守株待兔了半天。
待到院门前路口传来声响时,已然月上中天,村子里的人大都歇了。
“嘘!”贺泽示意林煜噤声。
门锁打开,院门被打开再关上,落下栓。
开始了。
石德佑家院子里有一棵老桃木桩,在靠墙的位置,木桩因为常年风吹雨打,已经发黑了,上面还放着一个簸箕,晒着干黄花菜没收。
于是,林煜眼睁睁地看见身旁这个人一挥手,那木桩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根嫩芽来,越来越快,越来越长,慢慢变成了一根枝条,沿着地面伸展,然后迅速地绑住了石德佑一条腿。
下一秒,石德佑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谁?哪个缺德鬼?”他骂骂咧咧地坐起来,左顾右看也没发现什么。
树枝已经缩了回去。
林煜难以置信地看着贺泽,贺泽却没看他,只是握着他的那只手更紧了,捏得他生疼。
等石德佑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树枝又开始伸了过去。
这次是抽在了他的背上。
“哎哟!谁——”这次石德佑回头挺快,然后差点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醉意一下消失全无,“鬼,鬼啊!有鬼!”
他跌跌撞撞地往房门前跑,刚到门口,便被伸展的树枝绑了回去。
石德佑被吓得又哭又叫,很快一股尿骚味传来,他的裤子已经湿了。贺泽嫌弃地皱了皱眉,伸手捂上了林煜的鼻子。
木桩另伸出一根枝条来,卷起晾衣竿上的一块布巾塞在了石德佑的嘴里。
这回院子里只剩下了呜呜着挣扎的声音。
贺泽这次不打算出面。石德佑小时候进过书院,认几个字是没问题的。
于是林煜看到了一场诡异的审讯过程,树枝在地上写,石德佑说,中间石德佑好几次企图反抗,却是让树枝抽得皮开肉绽才总算老实了。
审讯完成,贺泽将早已准备好的供状扔了下去,树枝扎破了石德佑的手指,他颤颤巍巍地按了下去。
最后一个目标人物的取证完成,贺泽和林煜走在石家村的小道上,周遭寂静无声。
石兴文的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明明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偏生两人沉默地不像话。
待到了大道上的牛车旁,贺泽停下了步子,林煜隔着他一米远的位置也停了下来。
“刚刚,怕吗?”贺泽听见自己问,“会觉得恐怖吗?我知道你们可能很难接受这种能力,但是这其实和鬼神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妖怪或者邪物,你不用怕我。在我们那里这种能力只是为了生存下去,它很有用,上次我能在山上找到你,还有……”
他越说越多,甚至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第96章
林煜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贺泽沉默了一瞬,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你应该有所怀疑吧?我不是贺泽,至少不是原来的那个贺泽,贺家的儿子,小安的阿兄,真正的贺泽,去年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我,莫名其妙地住进了他的身体,成为了他。迄今为止,我一直完美地扮演着这个角色,除了在你面前。”
“我是贺泽,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拥有让人恐惧的力量,这样的我,你还要跟我成亲吗?”
贺泽仿佛已经冷静了下来,只右手躁动地摩擦着手指。
“你说完了?”
“嗯。”他点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夫君,你好厉害啊!”
在贺泽猝不及防之际,林煜几步跳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勾住了他的腰,还在他的脸上叭叭亲了两口。
“你……”
贺泽像个傻子一样地承受着来自男朋友的热情,下意识地抱着林煜的臀往上托了托。
“你听好了,”林煜的嘴贴着他的耳朵,呼呼的热气弄得他有点痒,“关于你不是贺泽这件事情,我确实早有猜测,所以能够接受。至于你的,神奇的能力……”
贺泽托着他臀部的手紧了紧。
“夫君,我觉得你好厉害啊。”林煜的声音甜得跟蜜一样,似乎这样还不够,他又强调,“真的,特别厉害。”
“真的?”贺泽终于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然后一拍林煜的屁股,“叫什么夫君,叫声老公来听听?”
“老公?”
“我们那里对于爱人之间的称呼,我是老公,你是老婆,”贺泽解释,“老婆,再叫一声?”
“老婆……好难听啊,不过,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林煜一连叫了七八声。
贺泽听得眼睛泛红,他吸了吸鼻子,然后把林煜的脸掰正了,看着面前这人的眉眼,喃喃地道:“我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再捡回一条命,何其有幸落在这个安稳的世界,何其有幸能成为贺泽,何其有幸能遇上你。
太多太多了。
“谢谢你,宝贝。”谢谢你没有害怕我,接受我的所有,谢谢你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竭力安抚我的不安。
或许是贺泽眼神太深情,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又或许,是这一声“宝贝”太亲昵,林煜登时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地道:“你,你干嘛这样叫!这是叫小孩子的!”
“是吗?可是我们那里都是这么叫的。”
“你们那里的称呼可真多……入乡随俗啊懂不懂?”
林煜揪了一把贺泽腰间的肉,他劲大,即便贺泽现在已经练出了腹肌,肉硬,还是疼得不行。
“嘶——长本事了,想谋杀亲夫?”
贺泽作势要狠狠地拍上林煜的屁股,落下的时候却轻轻的。不过林煜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泫然欲泣地看他,语气略显委屈:“你打我。”
“那个,这……”
贺泽还是第一次见林煜如此模样,心慌地不知所措。
“你敢打我!”
林煜变了个模样,猛地从贺泽身上跳了下来,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作势还要下手,贺泽安下心来,配合地逃开,两个人你追我赶,笑闹着像两个三岁大的孩子。
偏偏还乐在其中。
……
许是心情甚好,当晚,贺泽精力充沛地熬了一夜。再一日,他如约带着状纸和那几十人的证供来到了县衙。他并未按照正常流程报案,而是直接将状纸递给了周县令。
“大人,诉状和供状都在这里了,至于被告和证人,您可以差衙役去请。”
贺泽躬身立在案前。
周文达一张一张翻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纸,脸色越来越青,他虽好名,但自认还算清正廉明,御下有方,这偌大的一县之地,在他管理期间,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却没想到区区一个里正,竟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将手中的供证一张一张仔细看完,良久才按捺住心中怒火,转向一旁贺泽道:“我很好奇,这些供状你是怎么让他们签字画押的?”
“这……不外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罢了。大人可曾注意到,向石兴文行贿这等事情,这其中大部分人本是不愿的,而是被威胁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没错,这供状上还有人说,有人想来官府报案,却是连本官的面都见不到……哼,怕是本官的府衙也该清理一番了。”周文达掸掸手中的纸,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此朝报案并不向华国古代那般,往衙门门口的鸣冤鼓一敲就行,而是要先写状纸,先送去小吏那里,再是主簿,最后才是县官,一层层地往上递。
这具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下还不得知。不过到此,贺泽的事情算是办完了,他跟周县令告了别,便出府往自家花铺去了。
因着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这些日子,花铺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贺泽回到花铺的时候,正值晌午时分。他还未踏进门去,却是先听见了贺安的笑声:“哈哈,你这字写得明明比我的丑多了!”
“你是右手写的,我是左手写的,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我们先前可是说好了的,你用左手,怎么,想赖账?”
“好好好,我……”
“咳咳!”贺泽从门口进来,特意咳了两声。
柜台边上两个人离得倒远,不然等着的就不是贺泽的两声咳嗽了。
贺安丝毫未觉,只兴高采烈道:“阿兄,你可算回来了!”
“嗯,罗兄也在?”
“贺泽兄弟,不不不,这么叫太见外了,”罗湛明手上的话笔杆子敲在了脑袋上,“要不我叫你一声贺泽,你若不嫌弃就叫我湛明可好?”
贺泽看看罗湛明,又看看一脸懵懂的贺安,呵呵,好个屁!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贺泽还是陪着干笑两声:“我还是叫你罗兄吧,至于我,你随意就好。”
话毕,贺泽特意将刘三找去了后院角落,“罗湛明最近常来?小安不是挺讨厌他的吗?怎么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常来,你忙的这些天,基本天天都来,刚开始大家对他还有些生疏,后来听他说是你朋友,混着混着也就熟了,这小子长得好,又会说话,人也大方,成天往小安那边凑,这关系自然就亲近了。”
贺泽一耳听到了重点,啪地一声拍在了刘三脑袋上:“人也大方……合着你就冲他大方把小安给卖了?”
“啊?这哪能啊?就是偶尔跑个腿行个方便什么的……等等,你是说,他是冲小安来的?”
“不然呢?”
“我说这小子老把我们往外头打发,原来……”
“行了,以后他若是再来,好好盯着,有什么情况立马告诉我。”
“你放心,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一定好好帮你看着。”刘三打了个保票。
“算了吧,你顺便告诉大郎一声,你一个人我信不过。”贺泽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不会让他收买了?”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
刘三站在原地:“……”
贺老爹在后院沉迷木工,他按照贺泽给的图纸都快做满一屋子了,甚至有些还自己改良过,过段时间闲下来便准备在花铺周围再盘一个铺子,多年夙愿就快如愿以偿,这段时日他见谁都堆着一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