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没有诚意哪能把煜哥儿交给你们!”
村子里到了年龄还未嫁的哥儿来了五六个,此时全都挤在林煜前边拦着,大有不让贺泽过去的架势。以前他们对林煜避之不及,现下倒像围着香饽饽似的,颇有些好笑。
“诚意,诚意在这儿啊!”怎么可能让你们耽误阿兄娶林哥!
贺安将迎亲队伍里两人抬着的一麻袋重物解开,好家伙,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方块纸糖,满满登登一麻袋,他一捧一捧地往外抛,跟下糖雨似的。
围着的人登时就散了,一窝蜂地跑去捡糖。
“阿兄,快!”
贺泽趁此机会一点不费力气地走到了林煜跟前,十指相扣,对着张氏叫了一声阿姆。
“唉!好好好!好孩子!”
两人拜别张氏的时候,林煜还是没忍住又哭了,最后演变成姆子俩抱头痛哭。
贺安见此又猛洒了几捧糖。
“阿姆,您放心把小煜儿交给我,若是哪天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就让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可好?”
“你这傻孩子!哪能发这么毒的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把煜哥儿交给你我放心!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恩爱白头。”
张氏抓着贺泽和林煜的手握在一起,语气哽咽。
按照规矩,贺泽是要背着林煜进喜轿的,只是还没到轿子旁,贺泽就把林煜放了下来,翻身上了马,转而把手递给了林煜:“我们骑马,怕不怕?”
“怕什么?”
林煜眉梢一扬,利落地上马坐在了贺泽的怀里。迎亲队伍一阵喧闹,大家面面相觑,还没等人来提醒错了要上轿子,贺泽已经踢了一下马腹,骑着马慢走了起来。
关键时候贺安反应挺快:“别管了,快跟上,跟上!”
于是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叮叮咚咚。
“怕我摔了你啊,”贺泽牵紧了缰绳,坐在马上跟林煜咬耳朵,“这匹马是特意上县城里买的,练了小半个月,就怕带你的时候把你摔了。”
他虽然驾过马车,但是驾马车跟直接骑马哪能一样。不过好在他有异能,必要时刻能够安抚住马。
不然这种时刻贺泽也不敢带着林煜坐。
“我不怕。”
贺泽正想夸夸他对自家夫婿的信心,就听林煜下一句道:“摔下去了你给我垫着。”
贺泽:“……”
好的吧,谁叫我打不过你呢。
迎亲队伍沿着村子转了一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贺安更是沿路撒糖,导致队伍后边跟了一大串小孩子。贺泽正想往家里的方向赶的时候,贺安牵着马绳出了路口。
“干嘛呢?我们还要到哪儿去?”
“阿兄,林哥,你们俩就乖乖坐着吧,阿爹可是再三嘱咐我方圆几个村子都绕一遍,不然哪会准备那么多糖!”后边还有一麻袋呢,哼!
“都绕一遍?”
“绕吧绕吧,贺家小子,今儿你和煜哥儿大喜,也让大家伙都沾沾喜气不是?”
“是啊,热闹热闹!放心吧,有财已经跟我们说过了,不会误了时辰的。”
“要不?”贺泽埋头看向林煜。
“阿爹喜欢就绕吧。”
林煜往身后靠了靠,听着贺泽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内心柔软地仿佛棉絮一般。
既然新人不反对,锁啦锣鼓吹吹打打地又上路了。路过李家村的时候,队伍后边的小尾巴越来越长。
“来了来了,看见没?后边那个就是李厚田家的外孙子,听说可有出息了!前边那个应该就是他新媳妇了,模样长得真俊!”
“这一双确实登对,今儿李厚田家全家人可都往贺家村去了,他家本来家本就厚实,如今又摊上这么个出息外孙,以后,可了不得了!”
“我看可说不准,李厚田以前还看不起贺有财来着,现在怎么着了?不过就一年光景……这人呐,都是命!”
人群中吵吵嚷嚷,也有几句进了贺泽林煜的耳朵,不过都只当笑谈。虽然嚼舌根的不少,但更多的是实在人,比如——
“快,大宝二宝,把你们爹姆叫出来,捡糖捡糖!还想不想吃了,再不捡可就没了!”
“你个蠢货,愣着干什么!快去捡去!”
“我的我的,糖都是我的,你不准捡,唔哇——”
……
几十米外的农田里,贺宝儿站直了腰,一手镰刀一手麦子,微眯着双眼怔怔看着路口的方向。他晒黑了许多,豆大的汗珠从他纵横的额头纹上低落在地上。
“看啥呢?这吹吹打打的,谁家办喜事?”李大力歇了口气,他眼神不好,怎么也看不清楚。
有扛着锄头收工回家的汉子从田埂上路过,顺口答道:“厚田家的外孙子,贺有财儿子,今儿成亲哩,不行,我得快点,凭我跟厚田这交情,待会去蹭顿喜宴,老子都好久没喝酒了!大力,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贺有财儿子……贺泽?”李大力喃喃了一声,转头回道:“我就不去了,得赶紧把地里的麦子收了,家里这个懒货干活不利索,还得我看着呢!”
李大力就势数落了贺宝儿好几句,那汉子也不好再劝,只得加快脚步走了。
“还看啥看啊?有啥好看的?肚里揣着我的娃,你还想着其他野男人是不?”
“我,我没有……”贺宝儿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嗫嚅着道。
“没有,你有也晚了,你这种下贱货,你还以为人能看得上你呢?”李大力来了脾气,乓的一声把手里的镰刀给甩了,“老子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老想着给我戴绿帽子,啊?当初不是你嫌贫爱富?现在摆出这么个死样子,你恶心谁呢你?你恶心老子我!娶了个丧门的还不算,心里不知道多少个野男人呢!”
“我没,我不想他。”他是真的不想他,他只是想着,如果贺家出事那会儿,他没有听阿姆的,能陪在贺泽身边,是不是现在,高头大马,风光大嫁的人就是他了?往后有夫婿疼宠,银钱无忧,一生顺遂的人也是他了?
他是嫌贫爱富,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的所作所为不过人之常情罢了,要怪只怪他运气不好!贺宝儿想着心里又难免生了几丝怨愤,最终惨淡一笑,“大力,你别生气了,娃……”
“娃,娃,要不是老子娃现在在你肚子里,老子今天非得休了你!”
“哦。”
贺宝儿不再说话了,他知道李大力对他肚子里的娃有多看重,只要有他在,李大力便是有再大的火气恶也只能说说气话。
……
迎亲队伍是酉时过半回到贺家的,还好没有耽误吉时。客人们见到贺泽和林煜同乘一骑回来也并未骚动,毕竟此举并不算太出格。
贺泽先下了马,接着又伸手扶着林煜下来,贺安及时递上了牵红,两人一人握住了牵红的一端,并排走了进去。
主持婚礼的是王伯娘,他有经验,又是长辈,这种场合他最合适不过了。他今天也穿了一件应景的红色马甲,见贺泽和林煜一起进了门口,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新郎君进门咧!”
他音调拉得又长又高,几乎把院里的杂音都压了下去。客人们自发地站在两边,给新人让出了一条道来。贺有财和李氏原本还在门口急巴巴地望着,王伯娘见人进来了忙让他俩进去,上主位坐着了。
接下来便是拜天地。
一天地,二高堂,三,夫夫对拜。
一整套礼下来,林煜双颊染霞,耳根都红透了,偏偏一双眼睛明媚潋滟,整个人风华无双。客人中不知道有多少看直了眼,看得贺泽胃里直冒酸水。
还是有盖头好!
贺安就挤在一旁,笑得傻兮兮的,他方才喝了两口酒,神情有些迷迷瞪瞪。罗湛明挤到了他身边来,见没人注意没忍住揉了揉人小脑瓜,半哄着道:“看,你林哥嫁人多好看,笑得多开心!你想不想嫁?”
“不想。”
“为什么?”罗湛明有些纳闷。
“林哥好看是因为他开心,他开心是因为嫁给了阿兄,他嫁给阿兄开心是因为他喜欢阿兄,所以林哥好看和开心跟嫁人没关系,跟他嫁给了喜欢的阿兄才有关系。”
贺安说话有些慢,说一句压下一根手指头,但这一句一句逻辑清楚地很,都没把他自己绕进去。
不一样,果然不一样。
罗湛明怔了一瞬,然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过快的心跳,半晌才看着身边人的侧颜,哑然失笑道:“我可真是找了个宝。”
成亲礼结束之后,酒宴开始。贺泽和林煜按规矩一桌一桌给来的客人们敬酒,先是宗族长辈,再是亲朋好友……两人的酒量都不太行,还好李氏早有准备,往他俩喝的酒壶里掺了至少一半的水。
“贺泽,你,你先别走,我俩有个事想跟你说。”
敬到后面时,一桌的两个年轻人拉住了贺泽。贺泽认出来,正是来的那两个书院同窗,他想了好久才从脑子里调出两人的名字,略高大的叫方宏,另一个叫史春生。
原身在书院时和他们并不熟,顶多只有一二印象而已。
“你先去,我待会过来。”贺泽对林煜道。
三人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台阶旁,方宏史春生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方宏先开口,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年同窗了,兄弟,你今儿个大喜,我先恭喜你娶了个美娇郎,往后白首齐眉,早生贵子!”
“你们能来这心意我就收到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贺泽将自己杯里的酒也干了,这两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是好奇得很。
第99章
“年初灯会的时候你是不是和王富成几人起了矛盾?”犹疑再三,方宏终于开口道。
“嗯?”
“前些天我们俩不小心听到那几人的谈话,他们几个正差人打探你的消息,也知道那家“天下第一香”是你家开的了,准备来找你的麻烦,还有……还有他们貌似对令夫人有所企图……”“有所企图”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实际上王富成赵斐几个提起林煜来说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见方宏两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贺泽的眼神降到冰点,手中的瓷杯咔嚓一声裂成了碎片。
任谁新婚当天听见这种事都不会有好脸色!
“你别误会,我们也不是故意选在这种日子上门的……只是到了村里才知道碰巧撞上了,另外,方才那事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真正想告诉你的是,王富成的舅舅再过月余就要跟着巡察使团来琼川巡察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王富成舅舅?”
“你不知道?你以前跟着他们几个跑腿那么久不会不知道吧?”见贺泽表情当真不知,史春生有些奇怪,“王富成舅舅是吏部主事,正儿八经的六品京官,且吏部又总管官员调任,就算是周县令在王富成舅舅面前怕都得毕恭毕敬的。”
“没错,就冲着王富成这个舅舅,周县令平常都得给王家几分面子,再者,若没有这回事,赵斐他们几个哪能给王富成当牛做马?”
两人这一通解释,贺泽总算理清楚了。六品京官,巡察使,当真是好大的靠山!王富成这人睚眦必报,他之前没在自己这里讨得个好,再加上对林煜的觊觎之心,若有心寻衅,必然有备而来,轻易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上次给他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贺泽脑子里思绪万千,转瞬又将那些念头都压了下去,双手抱拳郑重道谢:“多谢提醒,日后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不必客气。”
他虽有能力保护家人,但就怕措手不及有个万一,眼前两位只是相识的同窗却能特意前来相告,实属不易。
“不必不必……你怕是忘了,前年开春的时候,我俩让王富成差人打了还是你偷摸着把我们送到医馆去的,大夫说多亏去的及时,不然这里以后都要有毛病了。”方宏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又嗫嚅着开口:“就当我俩还你的人情吧,此事,你可否不要泄露出去?”
“我们还得在书院再待两年,所以……”史春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口道。
“这个自然,”贺泽自然明了两人的顾虑,“两位放心,今日你们来只是碰巧喝了我的喜酒,旁的,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
得了这话,方宏和史春生终于放下心来,很快提出告辞。
两人之后,贺泽收拾好心情,和林煜又陆陆续续地送走几批客人,喜宴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之时,院子里只稀稀拉拉地剩下了几个和贺家走得近些的村里人,刘三和贺大郎几个带头,带着好些个孩子满口嚷嚷着要闹洞房。
“闹个啥的洞房啊,快回家去回家去!”贺老爹一边收拾桌椅,一边笑着赶人。
“那不成,贺叔,贺泽一辈子也就成这一次亲,喜事都不让我们热闹热闹!”
“对,不成,”刘三手一扬,“冲啊,小崽子们,送你们贺泽哥哥和林煜哥哥入洞房,明天三哥哥请你们吃冰糖葫芦!”
“洞房洞房……”
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五六个小年轻带着一连串的孩子簇拥着贺泽和林煜往新房赶,贺安也想挤进去,却是让李氏忙不迭地拉了回来。
宴席只摆了前院和院门口,新房在后院,还是干干净净的,但是灯笼喜贴张灯结彩,氛围一点没淡。
临到新房门口,几个孩子哇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上了前,林煜看着房门口挂着的两个正旋转着的灯笼也颇有些惊喜,“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