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丰被人骗了,才会一直想抢他的魂魄,其实根本抢不走。
台上的选手换成了唱民谣的姜布侬,一句句江南小调,仿佛把观众带进了油菜花金黄金黄的江河两岸。
谢玉帛眯起眼睛,幕后之人又在教人抢东西了,上不了台面的鼠辈真是可笑。
上次薛思博意外死亡,线索断了,这回他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谢玉帛回答地太快,商言戈不怎么信他,但是一想到两人的约定,以及谢玉帛无论何时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默默忍了。
谢玉帛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再不把姜布侬的真面目拆穿,你家杨佳佳排名就要后退了。”
商言戈:“什么我家的,你好好说话。”
谢玉帛目光盯着上头,随口道:“那是我家的,行不行?”
他看见前排两名粉丝要上台鲜花,连忙起身,“不小心”撞上去,把一张现形符夹在了花束里。
姜布侬沉浸于自己的天籁之音里,如痴如醉,有人上来献花,她态度倨傲而狂热地接过一大捧花束。
倨傲是因为她自信凭借实力,以后压根看不上这种街边买的廉价花束,狂热则是因为她第一次在这个舞台上收到花,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姜布侬哼着小调,打算将花束放下,却在此时变故陡生。
她手心一热,仿佛碰触到了什么热源,在她还没意识到声音不对前,劈了的嗓音忽然通过扩音器和立体音响,回荡在整个场馆。
姜布侬脸色一变,沉着气又唱了一句,传进她耳朵里的,依然是自己与生俱来的,泯然众人的歌声。
怎么会这样?
台下骚动,都以为姜布侬出了假唱事故,姜布侬突然崩溃地坐在地上,尖叫起来,被话筒放大之后,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我不要这样!我完蛋了!”
谢玉帛拉着商言戈离开,闪进一间划化妆室,在桌面上留了一张纸条。
一分钟后,失控的姜布侬被工作人员架道化妆室,此时的她发型散乱,又踢又打,坐实了观众的猜想——
难怪这两期姜布侬突然崛起,还以为她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音乐路,没想到是暗箱操作,连声音都不一样的假唱!有胆子假唱,心理素质不行,一被揭穿就又哭又闹。
姜布侬癫狂地扫开化妆台的瓶瓶罐罐,她完蛋了,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现在要变回丑小鸭了……
激动中,一张纸条飘落在她眼前。
“搞砸了就联系我。”后面是一串电话。
没有姓名落款,癫狂中的姜布侬失去思考能力,瞬间把它和与她交易的天师画上等号。
谢玉帛刚回到车上,就接到了姜布侬的电话。
“天师,我把我的心头血给你了,你说帮我借一副好嗓子,我才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失效了!为什么!你赔我!”
对方歇斯底里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车内空间,避无可避,谢玉帛眉毛一挑:“天师正在闭关,我们没有售后。”
姜布侬恩狠狠道:“你不要以为我找不到你,你不就是住深山老林吗?我从小就生活在山脚下听你的故事长大,以为这样我就像其他村民一样永远敬畏你吗?我要报警!我倒要看看天师怕不怕警察!”
谢玉帛顺着她说:“报什么警,我怎么你了?天师他不图财也不图色……”
“你要了我的心头血,让我短寿十年!你这是教唆自杀!”
“有什么证据?向谁报警?不要天真了,天师可从来不受人威胁。”谢玉帛激怒她。
电话那头传来砰地一声,好似是桌子被推倒了,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疯狂的力气。
商言戈看了谢玉帛一眼,把手机音量调低。
谢玉帛朝他讨好地笑了下,刚才他想和姜布侬正面刚,商言戈非要他用打电话的方式,果然有远见。
姜布侬轻声道:“天师要是见得光,何必躲躲藏藏几十年?你取了全村人的心头血,我有录像证据的。现在全国打击黑作坊卖血,你说我用这个借口报警,会不会震惊全国,掀了你的老巢?”
谢玉帛眼珠一动,看来姜布侬的老家和那个天师是一起的,对天师非常了解。
也是,如果谁都能用心头血和天师交易,世界早就奇人辈出了。
目前为止,他就只发现了一个姜布侬,想必她是对天师有特殊价值,才会进行交易。
谢玉帛:“想售后可以,你冷静,接下来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回老家,重新交易。”
商言戈差点想打掉谢玉帛的手机。
心头血一听就是邪术,他怎么胆子这么大!
此时,姜布侬的翻车视频早就传遍了各个地方,包括某处深山老林。
竹林里坐着一个身材瘦小,满脸褶子的老头子,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活了两百八十岁,才能生出这么多可怖的皱纹。
老头子刷着和他年纪不符的短视频软件,看见姜布侬翻车喋喋笑开,嘴巴的里牙齿早就掉光,以至于笑容十分渗人。
姜布侬那性子,翻车却没有联系他,那是被谁截胡了,还用想吗?
“你要来了。”
第49章
谢玉帛查了一下姜布侬的老家,在地图上一点都不起眼, 那里崇山峻岭, 未开发的无人山区一片一片。
他站在一张几平米的大地图前,手掌覆盖上那一块地, 掌心一热,感受到一股悲凉衰败的气息。
大国师不是目观八方的, 世界那么大,他没去过的地方, 不知道的人, 天眼看不到的角落,发生什么事他无法顾及, 不然早该被各种庞杂的信息充斥到脑子爆炸。
他上辈子经常这样干,探一探大梁各个角落是否是发生天灾人祸。
但由于地方太广,地图太简略,常常也感受不到什么。这次谢玉帛目标准确地定位在姜布侬老家,明确清晰地感受到了衰败更替。
衰败更替,谢玉帛想到了生命的轮回。联系到全村人被取了心头血,谢玉帛无法不担忧他们的安全。
他直觉此行凶险,内心里是想一个人去西南的, 但是他知道商言戈不会答应。
商言戈担心他,他也怕到时顾不上商言戈。
谢玉帛坐在谢家别墅前叹气, 要是这时候他跟商言戈还在吵架就好了。
谢忱泊给他买了一只导盲犬,毛发黑亮,性情温顺, 此刻蹲在谢玉帛脚边,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臭骂暴君一顿怎么样?会不会激怒他?”
大狗“汪”一声垂下头,仿佛在说这是馊主意。
谢玉帛撇了撇嘴,太阳穴忽然跳了下,他站起来,咬咬牙,“不管了,先斩后奏。”
今天谢忱泊在家休息,禁止谢玉帛被商言戈带出去玩,理由是“快期末了,在家里收收心。”
分明就是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不肯放弟弟离开了。
谢玉帛打电话给王付杨,让他来家里接他出去,随便找什么借口。
没一会儿,王付杨便以店里员工聚餐为由,把谢玉帛带走了。
“去机场。”
王付杨眼皮一跳,看见谢玉帛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有些不放心,“一个人?”
“对,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不能让人跟着。”
老朋友,年纪很老的陌生朋友。
等到了机场,谢玉帛顺利买了票,上飞机时竟然遇见了姜布侬,她急着回去和天师做新交易,带着厚厚的口罩和墨镜。
她走路鬼鬼祟祟,被机场保安拦了好多次,确认她是因为假唱翻车怕被人认出来才戴口罩。
谢玉帛正愁看地图麻烦,全程跟着姜布侬走。
下飞机后,他发短信给商言戈,说自己到了姜布侬老家,保证安全。
商言戈几乎是秒回,“不准擅自行动。”
谢玉帛故意气他,想吵架:“难道要等你一起行动?你帮不了我,反而会让我分神。”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就差把“猪队友”三个字贴在商总脑门上。
商言戈:“我帮不了你,至少让我看着你。”
谢玉帛看着这一行字,鼻尖一酸,暴君也太好了。
下一秒手机响铃,谢玉帛按掉它,继续回复:“这是一场我们两个人的考试,商言戈。”
考验谢玉帛的保证安全的承诺有效性,考验商言戈对他的信任度。如果有一个人不通过,一拍两散。
商言戈直接发了语音过来:“这不公平,玉帛,我们所承担的后果完全不一样。”
谢玉帛听出了言语间的隐忍,每一个字背后似乎都藏着一捆炸药,而他嘴里衔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暴君估计很生气,但是又不敢吼他。
他看见姜布侬上了一辆大巴,道:“考试开始了,现在我要收起有作弊风险的手机。我不会关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打电话,这会让我分神。”
谢玉帛又强调了一次,坦诚道:“你对我很重要,所以不能打扰我。帮我应付一下我哥。”
他把手机静音,揣进口袋里,跳上车,坐到姜布侬后面。
等他再次跟着姜布侬换另一辆面包车时,姜布侬终于警惕起来。
“你是狗仔?”
谢玉帛变了个声:“不是,我是来行侠仗义的。”
“什么?”
谢玉帛胡扯道:“你的老家将有一场大劫,我奉师父之命,前来降妖除魔。”
姜布侬身上依然穿着她的特殊服饰,闻言变了脸色,“那你有把握吗?”
她虽然张扬自私,但是从她一直穿着的衣服就能看出,她对老家是有感情的。那群人虽然又笨又丑,但到底是她的亲人邻居。
谢玉帛指着她衣服上的花纹道:“这是什么花纹,你这么喜欢?”
姜布侬:“打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家户户门梁上都雕刻着这种花纹,能辟邪。”
“什么辟邪,是招引邪物。”谢玉帛道,“你们全村人是不是都给天师贡献了一点东西?”
“你怎么知道?会出问题吗?”姜布侬问道,她出去一趟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师给她那么大的帮助,肯定要从她身上收回什么。
姜布侬很讨厌那个所谓天师,可是村里人非常迷信,明明对方住在深山老林里,谁也没见过他。天师会用一点小钱,从村里人那里买心头血,说是拿回去做研究。村里人都没什么异议,一点不痛不痒的血,还能卖点钱买肉吃,排起长队献血。
姜布侬从小看着这副场景长大,渐渐的,村里的面相越来越丑,她从心底感到排斥。
她喜欢唱歌,她想离开村子里,想做个大明星。
就在她离开前,天师派人找到她,说“山窝里飞不出金凤凰,你嗓音平凡,一点天赋都没有,如何比得上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天师保佑每个村民,你是我们村的骄傲,留下你的心头血,我保证你在外面飞黄腾达。”
姜布侬是全村最后一个没有卖血的人,长得水灵灵的,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天师让她短暂体验了一分钟的“百灵鸟般的歌喉”,姜布侬才知道自己有多普通。
有些东西得到过就再也不想失去,想出去想成名的心理一旦形成,姜布侬立刻同意了交易,并且按照天师的方法,把一点药粉下到了她认为最有天赋的人的茶水里,向他“借”。
谢玉帛看了看姜布侬,“你照照镜子。”
姜布侬将信将疑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镜子,这一看,就让她尖叫出声。
“啊——”
她扔掉镜子,不可置信地按着自己的眼角,她才十九岁,居然就开始长眼纹了,让她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谢玉帛:“有得必有舍,只是有时候别人只会让你看见获得,看不见失去。”
他突然明白自己感受到的衰败是什么了。
有人用心头血做阵法,索取了全部人十年以上的寿命。
加起来几千岁了,这是什么老不死的玩意儿?
谢玉帛看着她:“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了吗?”
姜布侬眼里闪过犹豫,她老了二十岁,换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值得吗?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涌进脑海,姜布侬不得不承认,她们骂得都有道理,她收到的批评,比她这辈子说的话还多。
她到底只是个心理不成熟的小姑娘,现在哪敢再回娱乐圈露面。再者,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村里人面相都好丑,让她打心眼里排斥。
她排斥村里,才想出去唱歌,前因后果,相较起来,她还是更在意自己不要变得跟村里人一样。
“我想年轻呜呜呜……”姜布侬哭了出来。
常常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你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答者选择不一,但是有人亲眼见证自己瞬间老二十年,容貌和身体机能都在明显衰退,恐怕回答愿意的人会少一大半。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二十年卖掉。她才十九岁,她不想变成三十九岁。
谢玉帛:“那你下车。”
姜布侬打了个“嗝”,眼角挂着泪水,“什么?”
“下车,打电话跟裴玛道歉,诚实说出你的所作所为,取得他的原谅。两天内不要回村,等消息就好。”
姜布侬脑子不太行,她吓怕了,谢玉帛说什么她做什么,背起包就要下车。平日里轻松背起五六千克的背包,此时却让她有些吃力,这让她再一次体验到年老,几乎要哭。
面包车在村口停下,放下谢玉帛和“姜布侬”。这里和龙干市气候不同,空气格外干燥,谢玉帛一下子喝了半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