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教导新人习武识字与衡教的安危,阁主丁辉,看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实则粗中有细,武功亦属上乘。药阁负责各类药物的研制,阁主易渊。药阁出品的药在整个江湖亦有薄名。
每位阁主之下均设有副阁主两名,即为辅助,也为监督。副阁主下又设数目不等的管事,管事之下是小管事,再下面就是普通教众了。
影卫营则不同于五阁。它由教主私库供养,只忠于教主一人,隐在暗处,不参与衡教运营,是历代教主最服帖顺手的工具,权力之大甚至可直接捉拿审讯一阁之主。
苏鸿宇挥手示意,早已等在一旁的一名侍卫高升喝道:“议事开始。”
大殿内所有人乌泱泱跪了一片:“属下等参见教主。”
走了一遍参拜的流程,议事正式开始。
首先是萧竹,她先是汇报了这一个月衡教招收新人的现状及各阁人员流通状况,末了伏地请罪道:“属下识人不清,御下不严,竟让东华派细作混入我衡教数年不曾察觉,更让教主深陷险境,属下请罚。”
“茹阁的事本座知道了。最近衡教变故颇多,也非你一人之过。请罚的事先记下,待查明事情始末,再论不迟。”苏鸿宇道。话说到中间,他忽然察觉一道满是恶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激得他脊背发凉。这目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苏鸿宇以为只是个错觉。
景凌之突然踏前一步,怀中利剑被提在手上,出鞘一寸,目光扫过台下,一无所获。再次确认后,他收剑入鞘,脚下却没有动,牢牢护在苏鸿宇身边,小心戒备。
苏鸿宇小声问:“凌之?”
“主人请放心。”景凌之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殿内有影一带人守着,必定护主人无恙。”说罢,悄悄用手点了一下。
苏鸿宇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隐隐能看到藏在角落里的一角黑衣,心下一定。
然后是燕飞。他行了礼,语气平平地报了衡教本月的盈余,又说一句“详细的内容老夫已经写进给教主的折子里,这里就不一一赘述。”说罢,站会自己原本的位子,低下头不再说话。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的让苏鸿宇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苏鸿宇难以置信地看向景凌之,用眼神问,燕飞一直就这德行?
景凌之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这老头这么傲气,对着身为教主的他都有些爱答不理的架势,是怎么平安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打死的?
下一位杜鸿轩,将衡教与其他教派大宗生意往来简要说了说,然后如同萧竹一般跪伏在地上,叩首道:“属下同样不明是非,致使东华派有隙可乘,牵连教主,是属下之过。请教主降罪。”
“降罪之事,容后再议。”
“属下谢教主慈悲。”
下一个丁辉,依旧先汇报了本月新人的培训状况,然后五体投地请罪:“属下戒备不严,使东华派人手竟混入我教腹地,至教主于险地,属下该死!”
确实,真要算起来,就属武阁问题最严重了吧,负责保护衡教总坛,却连敌人摸到自家门口都不知道。凭这一点,让他去死都是轻的。
苏鸿宇多嘴问了一句:“可查清了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回教主,不曾。”
果然。影卫都查不出来的事,不过三四天时间,他可不信这丁辉能查出来:“罚你不急于一时。衡教正值多事之秋,本座允你戴罪立功。待一切水落石出,本座绝不轻饶。”
“是,属下遵命。”
药阁阁主易渊身份特殊,他同老教主相知相交,俩人并非上下级,这种状况易渊都只是出个场,汇报的事由副阁主来做。无非是又研制了什么新的药,有什么新的发现之类。
听过所有人的话,就算苏鸿宇再笨也能看出,这几个人里最轻慢自己的人是谁——燕飞。只有他,三言两语敷衍了事,除了同那场刺杀实在扯不上关系的药阁,也只有他,老神在在,没请罪没请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人看了火大。从那些资料里,苏鸿宇知道燕飞因为追随过上一代教主,因此在原主面前一直以长辈自居。没见过真人之前他以为这也只不过是举止过火些,言语傲慢些,听景凌之说这燕飞对原主的命令还算听从,他便暗自想着只要能办事,摆些长辈谱其实也没啥,怎么着都是苏泓御的父亲苏煜齐看重的人,年龄在那里摆着,给他一两分面子又如何。
现在看来,这何止是一两分面子,简直就差蹬鼻子上脸了。他都不知道收敛一点吗?
心里绕过百转千回,苏鸿宇也没忘昨天和景凌之商量好的“打草惊蛇”计划。他环视大殿一圈,道:“若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五位阁主留下。”
“属下等告退。”
几人转到殿后的书房,按照计谋,苏鸿宇又同燕飞萧竹等人商讨了不短的时间,才终于把人送走。
这钓鱼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飞的性格是不是被我写的有点奇怪啊(TAT)
原本想写一个有些自命清高,尖酸刻薄,爱财如命的老头形象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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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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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书房的人都离开,苏鸿宇放松挺得笔直的腰背,斜斜靠坐在椅背上,微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主人可是累了?”景凌之送各位阁主离开,一回来就看到主人一副疲惫的样子。他将提在手中的剑插回腰间,几步走到椅后,空出的双手轻轻搭在太阳穴上,稍停下动作,见苏鸿宇没有反应,才在指尖带了些许的力道,平稳缓慢地按压起来。
修长有力地手指带着温热的体温抵着人体最薄弱的穴位之一,苏鸿宇只是略一惊诧,就松懈下来,闭上眼睛。
常年练武使指腹的触感略带些粗糙,力量适中,不紧不慢的速度亦是刚刚好。
景凌之低着头,黑亮的眸落在主人黑色的发顶上,一根发丝一根发丝专注的看过去。那双拿起剑来稳如磐石,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此刻做着按摩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却没有丝毫大材小用的不甘。主人对他信任至此,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不耐烦?
为了今日的议事,主人穿了身玄色长袍,胸前衣摆皆绣了暗纹,袖口处用金丝简单装饰一番,黑发半束,用一枚银质发箍束在脑后。
见多了主人轻衣简装,今早盛装之下主人昂首阔步向他走来时,让他不由眼前一亮,抱剑的手不自觉握紧,一时竟被摄了心神。山河渺远,他却只能看到在林间缓步行来的那个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让他景凌之只是看着,就心生欢喜了。
如今,被他悄悄放进心中的人,就在咫尺之间,看得见,摸得着。
养伤的那几天,除了成堆成堆看不完的卷宗,剩余时间他都独自一人摩挲着那只被他偷那过来的白色瓷瓶,妄图理清自逃亡之夜后时刻涌动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要看清,也不难。相处不过月余,那人却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认知,不知不觉中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网在其中。而他也在对那人的一次次试探中,心甘情愿走进那张网中而不自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至生死之间,他的生命将要破碎时,那人携万钧雷霆而来,成为他灰色世界中绝对的主宰。
从此,艰难跋涉的旅人有了最终的归宿,随波逐流的航船有了停靠的港湾。
话本中常写“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清楚前因后果,景凌之免不了自嘲一声。
身为影卫,从一开始,这段情就注定不容于世。他藏起药瓶,亦将这份心意藏进心底。
无论您自何方而来,唯愿您一生平安,所愿得偿。
这就够了。
“属下见过主......”上。影一一窜进来就看到主上在闭目养神,而统领正......他整个人懵在原地,要跪不跪,努力控制着不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统领什么时候会这么、这么......温柔了?被调包了?吓死他了好嘛!再细看,统领分明如往日般面无表情。是他看错了?
听到动静,苏鸿宇睁开眼一看:“影一?”他示意景凌之停下手上的动作,重新坐直身体,“找我有何事?”
影一这才想起来意,“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一下没控制好力道,膝盖在地上磕得太狠了些,不能在主上面前失态,就只能暗自龇牙咧嘴一番,面上认真严肃道:“回主上,属下已传令影卫营暗探,命其严密监控各位阁主动向,定时来报。”
苏鸿宇点头:“记得让暗探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是。”
“说起来,凌之,影一,你们可有发现四位阁主有什么不妥吗?”除去易渊,剩余萧竹丁辉杜鸿轩燕飞,其他三人还好,或许是他先入为主,苏鸿宇怎么看燕飞怎么不向个好人。
影一回道:“主上恕罪,属下并未察觉不妥。”
“可他......”
苏鸿宇还想再问,景凌之突然插话道:“主人大约是长时间没见燕阁主,才觉得奇怪。先代教主在位时,曾因某些事情冤枉过燕阁主,燕阁主性情乖僻,无人为他辩护,唯有杜鸿轩阁主出言相劝,才使燕阁主免去牢狱之灾。燕阁主因此吃了不小的苦头。先代教主对此颇为愧疚,一直对燕阁主颇为宽容。”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倒是能理解以燕飞的性子,为何会同杜鸿轩交好,又为何如此目中无人。
景凌之接着道:“但自主人移居山间小筑潜心习武,燕阁主行事越发散漫,还请主人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苏鸿宇应下,转头对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影一道,“凌之内力被封,伤势未愈。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影一。”
“是,属下必不负主上所托。”言罢,恭敬退出书房,运起轻功一路奔回影卫营,落地时才突然想到,统领莫不是铁树开花、看上主上了吧?
“嘶——怎么可能呢!!”这念头刚升起,就被影一火速甩出脑袋。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急匆匆往目的地而去。
影一一走,景凌之就跪在苏鸿宇面前,匆忙解释道:“方才截断主人的话,属下请罚。只是燕阁主之事传播甚广,属下担心......”
“多说多错,是我太不小心。”苏鸿宇懊恼地抿紧唇,拉起景凌之,“我该谢谢你帮我解围。”
“属下份内之事,主人不必言谢。是属下为主人准备的资料不足。”
听到这话,苏鸿宇紧绷一上午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嘴角就带出一点笑意:“咱们这怪来怪去,得扯到猴年马月去。你陪了我一上午,肯定累了,影卫营离这里不算近,午饭就和我一起吃吧。今早出来之前我就让书画备好两个人的饭,现在回去时间刚刚好。”
景凌之刚想说声“不合规矩”,苏鸿宇就未卜先知地伸手拦下景凌之抱拳的手,道:“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吃个饭而已,就听我这回吧。”
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两人交握的地方一直传到心底。苏鸿宇不自觉留恋了片刻,才如同被烫了一下飞快将手缩回袖里。
这算不算是拉过手了?
好不容易从主人那里脱身,景凌之没处理多久杂物,就有影卫来报,易渊在等他。
是不是解蛊的事情有了眉目?景凌之把眼前的卷轴一推,就往外走。
在药阁找了间空置的房间,命下人不得随意打扰。易渊开门见山:“你的蛊不难解。只是我翻到的有关这蛊的曲谱有十余首,得一一试过才能找出正确的那一首。”
“易伯试便是,我受得住。”景凌之答得干脆利落。
“你拿什么受?”连续几天高强度的研究让易渊此刻看起来万分疲惫,听了景凌之的话更是让他捏断了一把胡须,说出口的话再端不住表面的平和,“这些曲子有什么功效我们都不知道。或许真的能解蛊,也或许就会要了你的命。”
景凌之盯着随意搁在桌上交握的双手,慢悠悠道:“总好过让主人以身犯险。”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易渊烦躁地薅着散落的白发,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忽地停在景凌之面前,“这蛊肯定得解,不若派人往苗疆走一趟,弄到更详尽的记载,再解不迟。”这话说的,其实易渊自己都不信。
果然,景凌之反驳道:“易伯说笑了。且不说苗疆一行往返就得两三个月,到苗疆后该如何拿到相关书籍也是个问题。这前前后后再快也要三个月。更不用说中原武林同苗疆向来不对付,真要按照易伯的办法,怕是耗时不短。”说到这儿,景凌之改坐为跪,轻声道,“易伯,以衡教如今的形势,留给主人的时间不多了。我又怎能在如此紧要关头带主人抛下衡教一走了之。不若直接拿我试蛊,成了皆大欢喜,败了损的也不过是我一人,还能为主人试出解蛊的方法,利大于弊,何乐而不为?”他对着易渊深深跪拜下去,“还望易伯成全。”
“你......”易渊想问,那你呢?折了你又怎算得上利大于弊?你当真觉得于衡教,于鸿宇来说,你的分量就轻如鸿毛吗?不忍再看景凌之五体投地的模样,易渊索性背过身去:“不若和鸿宇再商量商量吧。”
听出易渊升起离开的心思,景凌之猛然抬起头,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易伯!”待易渊想要离去的背影定在原地,才又放低了声音,焦急哀求之意尽藏其中,“您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主人。”若让主人知道,以那人的性子,景凌之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主人必定会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