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穿一身服帖的休闲式西装,身高腿长,正仰着头,紧紧的盯着他们下楼,脸漂亮的不像真人,眉毛却浅浅攒起,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
小吴看到他,话头一截,脚步马上就快了起来,皮鞋啪啪啪的踩下楼走到了男人身边,低声叫他“老板”,又对他耳语几句。
陪着秋陆的那警察也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他们,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吴助理嘴里的“老板”竟然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年轻男人,便悄悄朝秋陆求证:“说这是你哥哥?你们兄弟俩长得不太像啊。”
秋陆眉头一跳,说:“谁说的,他是我弟。”
警察一愣,呵呵一笑,“不管是你哥还是你弟吧,这不挺像样一小伙吗,说过来就马上过来了,你刚刚还说什么不愿意,跟他闹脾气啊?”
秋陆没再说话,因为方霍已经抬眼看他了,眼神锁在他身上,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秋陆看着他,捏住衣角,讪讪道,“谢谢你过来。”
方霍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听不出情绪的道,“不用。”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秋陆有点发愣,不是很懂现在的状况——自己应该跟上?还是跟上?
于是他睁大眼睛朝小吴看过去,结果小吴回以更大的瞪视,并拼命狂甩下巴示意:“跟上啊!”
秋陆:哦哦哦!
赶紧像小尾巴一样跟上了。
门外停了一辆跟上次不一样的车,是低调的纯黑色,车身很流畅,但一看价钱也不便宜。
秋陆这下倒有些意外了,因为方霍这个人其实并不太注重外在物质条件,上中学的时候整日穿着校服,假期里也是几件T恤外套换着穿,夏天光着膀子跟大家一起去海边浪,球鞋都踩湿。
秋陆走过去,等在旁边,看小吴和方霍说话。那两人都比他高,尤其是方霍,穿着西装,看起来挺拔沉稳,秋陆感觉自己杵在这里仿佛一个做错事等待挨批的小学生,极其怪异。
原本以为会是小吴开车,结果他跟方霍又说了几句什么,回头朝秋陆礼貌的一笑,一脸“接下来靠你自己了”的表情,紧接着自己快步走到街对面打出租了!
秋陆:“……”
方霍看他一眼,打开车门,道:“上车吧。”
秋陆:“……哦。”更紧张了怎么办。
面对方霍会紧张,要是放在三年或三年以前,秋陆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把这么讲的人暴打一顿——谁不知道这孩子粘他粘的紧,哥哥说往东不会往西,就是一活脱脱的小跟班?
但当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会比重新认识一个陌生人还要让人紧张。
性能良好、速度明明可以飚到八十迈的高级跑车依然被方霍开的不紧不慢,像在散步,秋陆想了一会儿,瞥了瞥方霍抿着的嘴,干脆主动开口讲话。
“那个,小霍,你跟警察怎么说的?”
警察跟吴助理说了总共没几分钟,就跟大彻大悟了似的,连罚款的事情都没再提,恨不得再多给他塞几包酸奶饼干让他打包带走,但秋陆还是好奇,虽说方霍现在要么一手遮天,要么正在前往一手遮天的路上,但也不至于随便跟警方瞎扯两句就让人把他给放了吧?
毕竟方霍来之前应该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和警察说自己和秋陆之间的关系的?他老乡?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秋陆想起刚才小吴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你哥——方霍之前可是有过前科的——不得不有一咪咪的怀疑。
大约是秋陆的视线过于直白,方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松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轻轻的道,“我跟他们说,我是亲属,他们可能,可能误会了。”
秋陆眉毛抽了抽:“……”
哥,你不觉得你聊爆了吗哥。
但毕竟这次是他自己不小心犯的事,方霍好心过来接他,秋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先忍了,鼓着脸侧头去看窗外。
折腾大半天,此时天幕早已黑了,但B市的夜晚不同于C市,一直到深夜都还是灯火通明的,两边街道上不断有喧闹的人声透过车窗传来,为夏夜增添了人气。
方霍见他好半天不说话,又好奇起来,不再跟刚刚似的板着个脸,而是悄悄拿余光瞄他,被秋陆一个猛回头,逮个正着。
他目光闪了一下下,咳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陆哥,你缺钱吗?”
秋陆一愣,意识到他是因为刚才那事儿在问自己,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
本来他早忘了,被这么一提,又回忆起自己的蠢——当时潘寨就跟他说了那么两句,那会儿他迷迷糊糊的,脑子又里在想些别的杂七杂八的,没多分辨就答应了下来。
钱是不嫌多的,但他倒真的也不太缺钱,如今他工资不算多,但单身独住,目前除了一只猫也没别的花销了,不过这些看在方霍眼里,就说不准了——为了对他来说连半根毛都算不上的金额闹到局子里去,不是缺钱是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回道,“不缺钱的,只是领导让我帮忙,不好不帮。”
方霍“哦”了一声,慢慢的重复道,“不缺。”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车子就在这时转过了一个急弯。
气氛陡然又变得奇怪起来,秋陆很迅速的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自己又说了句错话,他不是很习惯这样的方霍,更不习惯面对方霍时这样小心翼翼的自己,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好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方霍又说:“陆哥,过几天,我要回一趟S市。”
秋陆这才反应过来,方家大本营是在S市的,这次方霍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B市呆了这么久,大概也确实是要回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道,“哦。”又很快补充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用了一句陈诉句,甚至没带任何一点儿询问意味的尾音,无比自然,像还在以前。
空气静了一静。
方霍喉结滑了滑,轻轻的道,“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wne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秋陆一回到家,猫就扑上来,在他胳膊腿上又舔又咬,他连忙去给它弄了点吃的放在碗里,才坐回椅子上去摸手机。
这么一摸出来,才发现这破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电了,烫的像一颗炸弹,他拿个电风扇给它物理降温好一会儿,才敢接上充电。
本来盘算着发了工资之后买个好点的,免得成天生活在手机要爆炸的恐惧之中,结果来了这么一出,都有点不太敢花钱了。
按亮屏幕,许多消息都涌了进来。
其中最多的是一个小组的同事们的消息,问他什么情况,怎么连警察都来了,问他到底被带去哪里了,又说潘组长也被带走了,我们公司是不是出大事了要倒闭了云云。
他挑了几个回复了一下,安抚说倒闭应该不至于。又往下翻,看到周磊的消息躺在最下面:哥你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吗?
这看起来是把秋陆从黑名单里给放出来了。
秋陆今天刚经历了这么一出,再看到这消息,除了生气还有一股无力感,骂都懒得骂了,想了想,又觉得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今天这事也不能怪他们俩吧,就还是回了条消息:没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刚想扔下手机去洗漱,周磊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嗓门习惯性的大而聒噪,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玩,吵的要死,秋陆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伸了一只手按住了。
“喂,陆哥!”周磊在那头很大声的喊,仿佛秋陆是一个耳背的老头,不这么大声他就听不到似的,“你可终于开机了!下午看到你电话,结果打回去又打不通,我就想,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大姨托我关照你,你要是在B市出了什么事情,那我怎么交代啊!”
秋陆呵呵干笑道:“没事,没事。路上手机没电了,我这刚充上呢。”
周磊这孩子也是可怜兮兮的,交了个极品朋友,被夹在中间,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他。
周磊跟他瞎扯了几句,眼见着秋陆一直想找理由挂电话,就连忙说,“对了,这事我都跟小维说了,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下回再出来一起吃饭,我请。”
猫咪吃完了秋陆给他拨的那一把小气吧啦的猫粮,跳了下来,迈着猫步过来蹭秋陆的小腿,他被蹭的发痒,也没听清对面在说什么,含糊的应道,“嗯,行吧,以后再说吧,先挂啦。”
挂上电话,室内终于一片安静,只剩猫毛和衣服触碰在一起发出的摩擦声,他凝神听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回房间倒在了床上,只是没有闭眼。
第二天照常上班,办公室的氛围有一丝丝的异样。
先是有人不断的朝秋陆这里看,后来交谈的声音变大,他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潘寨没有来。
潘寨没有秋陆这么幸运,他和嫌疑人有直接的经济来往,数额还不小,因此审了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从里面出来。
他家里人去探望了好几次都没什么结果,过了几天,易平的人事调动就下来了,潘寨已不在员工名单上,而本来是属于小组长名字的那一栏,则变成了秋陆。
秋陆看到通知时还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呢,周围的人就都过来恭喜他,围在他身边一个个叽叽喳喳的。
“恭喜啊秋哥!”
“我们都听说了,你这是因祸得福啊!”
一人啧啧叹道,“老潘一直在外面接私活的,这老板其实都知道,以前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闹这么大……”
另一人又道,“老潘也挺倒霉,听说这事蛮严重,现在严打,刚好让他碰上了,其实他也不是主要责任人啊……”
“得了吧,秋哥才是真倒霉好吧,完全不知情就被拉下水了!”
秋陆一边听着,一边有点疑惑。虽没真有什么事,但他也是因为这事被请去喝了一趟茶,按易平这样忙不迭跟潘寨撇清关系的样子,怎么会反而给他升职,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都散了,只有他们小组的人留了下来,眼巴巴的瞧着他,一个平时话比较多的小伙子笑了一声,道,“讲真的,秋哥,你当小组长,我们的好日子感觉要来了。”
另一人搭腔道:“真他妈爽!”
另外几个人都默默的狂点头,这一看就是平时被潘寨压榨疯了的,以前潘寨夹着本子过来视察,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缩头缩脑的仿佛小老鼠。这下换了组长,他们都觉得人生顿时又燃起了希望,毕竟秋陆比他们里面好几个年纪都小,整个人面相就不像是很威严的,这以后摸鱼早退岂不是美滋滋。
秋陆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咳了一声,板起脸,尽量严肃的道,“工作还是要认真干。”
“那是那是。”大家都笑的跟什么似的。
-
方家老宅坐落在S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每年六月和十二月时,平日里冷清的大宅子都会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豪车驶入铁门,再在管家的指引下停到地下车库。
一年两次家族聚会,这是方老爷子还在时定下的规矩。
他还在世时,这聚会算得上正式,一般持续一整天,早晨各路小辈拜见长辈,中午是大型聚餐,偶尔在餐厅,偶尔在庭院。到了下午,就是叔伯辈的向方老爷子汇报各自分管业务时候,一整天下来,旁系的都早早回去,本家的则会留下来陪着吃晚饭。
方老爷子一死,方氏虽不至于四分五裂,但毕竟没了维系的主心骨,再加上那时方正信和方正林斗的如火如荼,各路人都要么忙着观望要么忙着站队,这聚会就没再开的起来。
方霍刚回来那会儿,方正林自恃大权在握,位置已稳,又逐渐的将这传统捡了起来,有样学样,是要好好的当这下一任话事人的架势。
但他这人个性本就不好相处,在兄弟姐妹里人缘算不上好,在叔叔伯伯辈里更不得脸,再加上方氏给他经营的也确实看不到什么起色,因此买他账的不多,只寥寥几个,每回聚会时,要说的事情总是几句就说光了,方正林脸色阴沉,便总是指桑骂槐,拿一些旁系的人来撒气,把人气的越发不想来。
后来慢慢的出了岔子,权利中心变更,但这聚会,却从那之后保留了下来。
渐渐的,人来的越来越多,每个人目的都不同。
对叔伯辈的人来说,这聚会的意义在于时不时的在方霍面前晃一下,让他记着上面还有他们几个长辈,最好不要乱来;对于一些旁系的来说,则是来探底攀关系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主什么脾气,总得多活动活动,方便以后投其所好,抱牢大腿。
方霍对这聚会的安排没什么太大的意见,或者说,他对这群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念叨的一切都没什么意见,但具体怎么做、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像仅仅只是出席聚会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一般都会出现。
几次下来,大家都摸准了他的路子,知道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见到他本人的机会,一年两次,更是门槛都要踏破。
方霍这次回来的急,只回了总公司一趟,便叫司机径直将车开回老宅了。
一进去,果然已经到了不少人,有几个小辈在院子里喂那方正林养的只大狗,一看方霍进来,都局促的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紧张的仿佛来人并不是他们同辈的堂哥,而是什么不好相处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