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齐文遥不住捏着发酸的身体。
魏泉看他一会儿转脖子一会儿给腰部按摩,表情复杂,看向符弈辰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符弈辰瞪一眼回来,“说事。”
“皇都来消息了。”魏泉无缝切换到说正事的严肃脸,“没有异常。”
符弈辰又问,“幻海帮呢?”
“他们也说要花上七天搬离。”魏泉说,“正合王爷的意思。”
能够留在原地观望,符弈辰自是满意了。接下来说乱党的事情,符弈辰嘱咐魏泉把“翟一尘已死”的消息放出去,看看沉雪会有没有动静。
齐文遥听到翟一尘的名字,不由想到那双疯狂的眼睛。疯狂是常态,对上他又变得迷茫,真像是翟一尘说的那样突然。他没法探究翟一尘是不是被无形的力量操纵了,但一直记得翟一尘临时改口包庇的样子。
他对翟一尘是有点同情的。毕竟,翟一尘不曾加害于他,他看过了原文,知道翟一尘是个负责推进感情线的工具人,没有作者的偏爱,也没有真正的未来。
他想着翟一尘,画面却跳到了太子。
太子站在前列,身边是为朝廷效力的文武百官。官职不同,长相不同,乍一看却是差不多的高深样子,各怀心思伴在君侧。画面就这么静止了一样,除了发话的人,其他人全保持着例行公事的面无表情。
等等,也有人不一样。那个人身子不动,眼神飘来飘去没个落脚处。脚下不着痕迹地挪了挪,鞋尖的方向朝着离开的大门。
一把年纪又坐到了高官的位置,竟然没有上朝静听的耐心?
齐文遥直觉不对继续找着其他古怪,找来找去发现了一件大事。
这些人是乔装易容的冒牌货。谁能做到这么厉害的伪装?朝廷的人不屑于做这样的事,名门正派也不喜欢下三滥的肮脏手段,只有……
隐藏多年的沉雪会最为擅长。
齐文遥惊醒,立马告诉了符弈辰。
“太子要造反。”
第70章 心病
由着一个易容的人,齐文遥看到了太子布局的全程。
太子一直过着很苦逼的日子。皇上提防着,杀宗室杀功臣,各种操作下来把兵权牢牢握在手里,唯一的疏漏只有让太子娶了娘家强大的太子妃。这些年下来,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多是打嘴仗的文官,能打的小舅子被调走了,自己又不得皇上喜欢,跟武官走得近点就被叫去问话。
太子原来是能忍的。因为贪恋权势的皇上有了报应,没有多少儿子能活下来。活着的里面,太子算一个,三皇子算一个,痴傻的五皇子算一个,病弱的九皇子算一个。
三皇子死了,剩下来的两兄弟并不具威胁。皇上要让他们当储君,大臣也不会答应的。
太子想过忍一忍。皇上年纪大了不会再有儿子了,再不喜欢也不会找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继承大统。把皇上熬死了,皇位不就到手了?
想法挺好,现实狠狠扇来一个耳光——符弈辰出现了。
皇上很是喜欢,恨不得马上把储君的位置给符弈辰。可是符弈辰有弱点,江湖出身,在外流落那么多年不一定能学好。符弈辰也不大争气,成天想着潇公子不干正事。
太子放心了大半年,对符弈辰的攻击并不急迫。可是,走向渐渐不对了——符弈辰跟大公主站在了一起,现在又得了带兵讨伐江湖人士的机会。一去一回,江湖背景不再是问题,又有平定叛乱的战功,分明是更好的储君人选。
太子忍无可忍,要下手了。
不过,太子下手相当磨叽。别人逼宫是打通关键当机立断,时间越长越有被发现的危险。太子偏不,喜爱权势又贪生怕死的性子注定了干脆不起来的基调,加上手里头没有兵,只能找来不稳定但是相当好用的江湖人士。
符弈辰被派去讨伐乱党,是太子的危机也是太子的机遇。太子拉拢到了江湖人士,只是质量不咋样:名门正派不屑于跟你玩,歪门邪道懒得管朝堂纷争。到最后有用的只剩下擅长易容的沉雪会了。
皇宫刺杀太难,沉雪会提了个易容替换的损招。太子觉得自己也没有别的路可走,答应了,让乔装的乱党去朝堂上试试。
这招还真的不错。没一个人发觉不对,因为沉雪会做了充足的准备。齐文遥看到的不是日常,是太子暗搓搓的安排。那些日常画面里藏着太子的眼线,眼线把目标的言行举止都摸透了,绝对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
太子要在晚上下手。晚上昏暗,小破绽也不是问题。
太子心里美,不慌不忙算着动手的黄道吉日。
然而齐文遥发现了。
“就是这样。”齐文遥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符弈辰听,“他们根本不买通禁军,杀掉,替换,逼到里面……嗯,后来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符弈辰沉默了。
魏泉在旁边听得直皱眉,“易容有这么厉害?”
齐文遥一摊手,“反正他是这么计划的。太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成事,我更是猜不到了?说不定我们没动手,他们自己就露出了破绽被抓个正着……”
符弈辰再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齐文遥努力想了一下。
在符弈辰眼里是调动特异功能,在魏泉眼里就有点搞笑了。魏泉疑惑地打量着齐文遥,心里吐槽着“又在编什么故事”,想要发话,看到符弈辰示意噤声又忍了下去。
齐文遥也顾不了魏泉的探看,让相关画面飞快在脑内闪过。每一个画面都找到了关键,全部数下来,他发现沉雪会的人本事有点大。
“他们不仅能易容,腿脚还快,联系到了太子的小舅子。”齐文遥抿唇,“小舅子正率兵赶回来呢,太子和沉雪会一起压下消息,把皇上蒙在鼓里。”
符弈辰不解,“其他人也没察觉?”
“不知。”齐文遥无奈,“你送信回去,让皇都里的人提防一下?”
“不容易,消息没到父皇那儿就会被拦下。”
“也是……你打算怎么做?”
“大军继续往前,我回皇都。”
“你一个人回去?”
符弈辰点头,“大军不走,太子不会动手。”
魏泉不赞同,“王爷,这是齐公子的片面之词。太子要是察觉了,按兵不动反过来污蔑你与江湖乱党勾结呢?你才出兵几天就回去了,摆明是心软啊!”
太子没担当惯了,最擅长把自己摘出去的骚操作。以前发现齐太傅给自己背了黑锅,果断反戈,后来惹上贪污案,迅速把手下的嫌疑犯给搞死了,弄得齐太傅难以下手。大公主也佩服太子的“当机立断”,在死无对证的情形下没法告状。现在更简单了,一堆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冒充朝廷命官是大罪,但跟高高在上的太子有关系吗?太子不用想解释,说一句“儿臣冤枉”就差不多了。
齐文遥也觉得不好,但考虑的是安全方面的事,“你一个人哪能对付?太危险了。”
符弈辰瞧着他,吩咐的是魏泉,“魏泉,你先出去。”
魏泉明白有些话是他们之间才会说的,退下了。
“唉。”齐文遥也有一些话只能跟符弈辰说,“其实吧,太子这个办法挺傻的。假冒的迟早会被揭穿,他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坐不稳皇位的。”
沉雪会都是男人,加上宫人管理严苛、皇上几十年一心防下毒的经验以及被发现就没有退路的危险,太子选不了下毒害死皇帝的阴暗手法,只会逼宫。逼宫就是靠武力和效率说话了,太子本身是个犹豫的性子,沉雪会不见得忠心,而朝廷的人并不喜欢江湖人士,私下指不定怎么打算。
太子再厉害也不能控制所有人。有人发现这一出可笑的闹剧,就会偏向外头讨伐江湖乱党的景王。太子不得人心,小舅子不见得天下无敌,要是景王及时回来就直接玩完了。
所以,太子想办法把符弈辰引走。符弈辰走得越远,危险越小,整理的时间就越长。太子做的是最好的打算——符弈辰回来之前,他已经搞定了那些反对的人。
他委婉说着太子的傻,想要暗示符弈辰一个坐收渔利的法子:装作继续讨伐乱党的样子,不走远,等皇上出了事再带兵回去对付太子。太子倒下,符弈辰直接顶上,还省了做储君遭父皇白眼的功夫呢。
“文遥。”符弈辰哪会不明白,轻叹一声,“那是我爹。”
齐文遥一愣,“你……”
符弈辰苦笑,“我日夜都在想着认回父亲,寻找二十年已经有了心病。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
符弈辰反问,“倘若齐太傅遇险,你能放下吗?”
“唉。”齐文遥叹气,“我明白了。”
他真的明白了。他不是孤儿,在一个和美的家庭长大,却在猝死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忙于生存的间隙缓过神来会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齐太傅认亲是唐突的,与他有过不少矛盾。他无法把齐太傅真正当成自己的父亲,但感激这一段血缘维系的“亲情”带来的几分安心。齐太傅是原身唯一的亲人,这种安心是其他人给不了的。
符弈辰的情况更是复杂了。从小就想着找回生父,生父出现了,不是他想要的模样也没有他想要的真心却也圆了一个愿望,放不下是理所当然。
符弈辰看他皱眉,轻声说了一句,“放心,我会做好打算。”
“唉,”齐文遥仍然不愿意放弃,“你再想想。”
符弈辰轻笑,“我傻,想不通了。”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齐文遥没法看着符弈辰这么独自冒险。他觉得事情是自己提出来的,又能利用读取记忆的方式帮点忙,还是一起同去来得好。
“不行。”符弈辰果断拒绝,“危险。”
齐文遥斜去一眼,“反正我也会回去,你看是分开走还是一块吧。”
符弈辰无奈,“你何必……”
“我们不会有事的。”齐文遥直接抚上了符弈辰的手,“信我。”
他的体温偏低又不爱动弹,手常常是凉的,怕让符弈辰冷着就是用指尖碰了一碰。
符弈辰却反手握住了他,“好。”
齐文遥笑了笑,转头说正事,“大军往什么方向走?我们怎么回皇都?”
符弈辰看向那张画着山河的地图,若有所思。
“奕辰?”齐文遥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我在想路线。你看这里……”
齐文遥只当自己看错了。
有条不紊夺权的符弈辰,怎么会盯着大好河山露出迷茫的表情呢?
*
符弈辰交代了打算,齐文遥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哪有什么孤注一掷?符弈辰本事大得很,回皇都自有人接应着,根本不需要单枪匹马去对付太子的人。
齐文遥听完一撇嘴,“你刚才怎么说的像是去送死,故意吓我?”
“对。”符弈辰不要脸地承认,“想把你吓退。”
齐文遥想想也是为他好,不计较了,“大军怎么办?你走了,他们都听魏泉的话?你特意支走魏泉和我说这些,放心把大军交过去吗?”
“小岑会过来,路天逸依然假扮成你。”
齐文遥捋了一下关系,“假齐文遥伪装成真齐文遥伪装的文先生,哈哈哈有意思。”
符弈辰听笑了,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他的头,“说什么呢。”
齐文遥又下意识闪开了。
气氛登时尴尬起来。符弈辰笑容一僵,硬生生把手收回去了,齐文遥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哪怕他们不是亲密的关系,也不需要这么避忌吧。
“咳咳。”齐文遥起了个话头,“应该游山玩水的‘齐文遥’和‘岑子琰’怎么办?”
符弈辰答得言简意赅,“没人在意。”
齐文遥知道是这个理。在太子叛乱和景王征伐面前,两个官二代旅游得怎么样确实没人在意。他说这个,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得到答案就点点头看地图。
符弈辰却以为他不高兴了,“我在意,但是……”
“好了,说正事吧。”齐文遥表示,“岑子琰什么时候过来?”
“不用等他过来。我们出发,半路就换人。”
齐文遥能够读取记忆,但对于实际情况如何还是有点模糊的。他像是看了一出很长的电视剧,常常想不起剧情,不刻意注意还会漏掉细节,哪有真正布局的符弈辰来得清楚。
符弈辰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齐文遥和符弈辰顺利走上了前往皇都的路线。路途中,齐文遥基本上就是一个闹钟,想想太子那边进展如何,转头告诉符弈辰,符弈辰也就知道赶路的节奏,不单单图快,在有必要的时候缓下来报信。
给谁报信?符弈辰不说,齐文遥也不问。他这段日子不是想杀害秦大侠的仇人就是想太子在搞什么鬼,闲下来面对符弈辰还会为了这段理不清的关系别扭,几乎没让脑袋休息过,加上赶路挺累的,没有心力去细想深究。
皇都接应他们的人是岑将军。除了岑将军,还有一些朝堂上的熟脸。齐文遥叫不出名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读取记忆技能探个究竟,愣在那里,无措地看向符弈辰。
这些人身份厉害,眼睛也厉害,看他的目光像是能透过伪装的表面直达本质。他被盯得浑身别扭,有一种“我不公布身份就得滚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