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遥要冒充云枫写一封信,送给临近崩溃的驸马。
驸马崩溃的话,大公主也讨不着什么好。他不知能够让二人决裂到什么地步,但隐隐有种这一封信是关键、不得不写的感觉。
齐文遥起身写信。他没有模仿云枫的笔迹,只是每一句话都尽量写得像是云枫亲口说出来的一样。这没什么问题,他看过那么多次回忆,对云枫的口吻很是清楚。
齐文遥在其中写了只有驸马和云枫知道的细节,最末滴上了两滴血一般的红色颜料。
“劳烦了。”他写完信交给了魏泉,多问了句,“画送到了吗?”
之前,齐文遥画好了一幅画,也是魏泉他们送到公主府的。
“送到了,还让公主府的眼线放在驸马的房间里。”
“这封信也这么做。”
“是。”魏泉说完,转身去办他要求的事情了。
齐文遥没有松口气,望着窗外愣了好一会儿:他们这么辛苦,归根结底是因为皇上和大公主还在,符弈辰没有办法说服以死相逼的固执老臣,拿不准杀父夺位以后的局面会如何。
皇上要养好身体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齐文遥烦着,冷不丁见到符弈辰出现在墙头。
符弈辰看着他,扬起个笑脸就开心地翻墙。穿了一身正儿八经的朝服,做着偷摸的行径,还不要脸在笑……画面太喜感,愣是让齐文遥看得笑出声。
“在等我?”符弈辰用轻功赶到了他的身边,伸手要抱。
齐文遥感觉更好笑了,“你像个翻墙的采花贼?”
符弈辰看到他手上有墨痕就没做采花贼的流氓事,拿帕子帮忙擦了,“刚画完?”
“没,写了一封信。”齐文遥把自己做的事说了。
“聪明。”符弈辰不吝夸奖,“累吗?”
“写封信有什么可累的。对了,大公主挖坟队回去了吗?”
“回了。我还派人送了驸马回家,他们夫妻俩很快能打照面。”
一切按着计划走,齐文遥安心了不少,“希望他们吵起来。”
“肯定会吵。”符弈辰应当是从魏泉那儿听说了他的不安,揽过来轻声安慰,“齐府会好好的,不必担心。”
齐文遥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现今到底如何了?大公主出来,皇上再上朝,你……你又要顾忌他们了吗?”
他想说“你怎么不出点狠招”,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皇上是符弈辰亲爹的事。虽然符弈辰亲眼见着皇上掐死太子,不会有什么父子情分,但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他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去说三道四。
撺掇别人去杀老爹,放哪个年代都不是什么妥当的事。
符弈辰摇头,“不必,父皇现下肯定会让着我,伺机再出手。他出手前,我会办妥一切逼他退位。”
“行了,你先喝口茶。”齐文遥听了那么长一句话,发现符弈辰的声音有点哑。不是那种撩他以后的哑,纯粹是费嗓子多了加上疲累的不适。
符弈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眼睛还盯着他没有擦干净墨痕的手。
齐文遥翻个白眼,“我去洗手。”
符弈辰笑笑,放下茶杯跟他一块走。
“今天怎么特别黏人。”齐文遥无奈,怎么扭也没能把搂来的手甩掉。
符弈辰来了个背后抱,一边枕在他肩上说话一边伸手帮忙拧毛巾,“明天出行,齐大人也在。”
“原来是这样啊。”齐文遥明白了,“明天碰不了,今天碰个够?”
符弈辰笑了,咬耳朵调戏他,“好。”
“喂,我不是邀请啊!你放开,没吃饭哪来这么多劲……”
他们闹来闹去,打翻脸盘撒了一身水。符弈辰要帮忙换衣服,齐文遥才不信能有这种好心,躲来躲去反而转到床边了。
管家过来问要不要下锅炒菜,远远看到蜡烛灭了果断离开。走到半路,管家遇着了魏泉,觉得也是个能做主的人就开口问,“要开始做饭了吗?”
魏泉摇头,用大嗓门答了一句习武之人保准能听到的话,“殿下不在这吃。”
符弈辰听到了这一句话,皱眉起身,齐文遥的衣服被解得差不多了,懒得穿回来,扯过被子裹好了,昂起头看一看院子的动静。
魏泉的脚步在门外停下,“大公主遇刺身亡,请殿下过去主持大局。”
齐文遥意识到出事了,却没想到这么可怕,“她死了?!”
符弈辰依旧镇定,“刺客抓着了吗?”
“抓到了。”魏泉顿了一顿才说,“是驸马杀的。”
第84章 真心
皇上一声令下,羽林军分了两拨。一拨护送皇上和昭嫔回宫歇息,一拨跟着大公主去找云枫的坟墓。
驸马无力阻止,木然看着被人群簇拥的大公主。
大公主在静心殿里关了那么久,太怀念发号施令的感觉了。她平常因为手下兵力少被符弈辰拿捏得死死的,此刻重新有了那么一批精英侍卫听令,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
哪怕去做的是挖云枫坟墓的恶事。
驸马已经没有愤怒的力气了。他笑了,笑自己天真以为大公主会改过,没有看出大公主跪拜之下的利用心思。他满心以为忍住不去拜祭就能藏好云枫下葬的地方,让爱人入土为安,想不到大公主搬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皇权啊……让他不得不娶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他这些年永远低了妻子一头,此时又在为难他:要命,就给出心爱之人的尸体。
驸马绝望,跪坐在那里看着流血的手不知所措。
有一个侍卫长留下来照看他,等了许久不见动弹就过来伸手搀扶了,“驸马。要下雨了,还是回去吧。”
驸马恍惚,“要下雨了……云枫会淋着吧。”
侍卫长想要完成“护送驸马回府”的命令,开口劝了一句,“他们查过死因,会好好安葬云公子的。”
“她不会的。她不把云枫当人,她只想着自己……”驸马的怨恨都在大公主一个人身上,不断念着,完全不管侍卫长为难的脸色。
侍卫长发现劝说无果,找了手下强行把驸马架到马车带回去。
随行的御医帮着驸马包扎伤口。驸马捶地的时候没有感觉疼,现在也不认为鲜血淋漓的口子多么可怖,只是觉得布带缠绕后的手活动很不方便,“不用包起来了,擦个药就行。”
御医不强求,“幸好没有伤筋动骨。”
驸马握了握拳,想的是打在大公主身上的感觉,“是啊,还能出力。”
他原来只想打一打大公主。命令手下?没人会愿意做这样犯上的事。只有他亲自动手才能找回做夫君的尊严,才能为云枫狠狠出一口气,让那个恶妇明白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
驸马提前回到了公主府。他沐浴更衣,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他甚至还能对着送来画像的下人笑一笑,问:“谁让你送来这里的?”
下人摇头说不知,驸马打开画像顿时没有了追问的心思。
画里是云枫,他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人。
驸马看愣了,对着一副画像痴痴盯了许久。画像画得很好,里头的云枫噙着温和的微笑,唇瓣微张,似乎又要用那一把细柔的嗓音与他说话。
不久后,一封信送来。他看到署名是云枫离开打开来,看着熟悉的文笔与他们之间的秘密,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是云枫亲口在跟他说话。
云枫说,不明白大公主为什么讨厌自己。云枫说,想要陪在他的身边,只是老天不公。
驸马怒火中烧,想还云枫一个公平。
房间外传来了吵闹的声响。大公主没能找着云枫的坟墓,被羽林军强行送回来了。
“哪有什么刺客!”大公主怒吼,“无凭无据,符弈辰凭什么关本宫?”
“这是公主府,殿下只是让属下送公主回来……”
“然后找了这么多人看着?父皇才能关本宫禁闭,他算个什么东西?”
驸马放下书信,快步过去。他正好赶上大公主要被侍卫推开的时候,伸手扶住,挡在前头厉声呵斥,“大胆!公主是你能推的吗!”
大公主讶然,随后便抱住了他的手,“夫君,他们……”
“不怕。”驸马安抚着,压低声音说,“我有主意。”
眼神一对,大公主就明白主意是不能明说的,昂起头对着侍卫傲慢道,“好吧,本宫先回房休息。”
他们回房,大公主坐下来喝茶消气,驸马关上门窗,趁着她看不着的时候活动了一下双手。
“你有什么办法?”大公主以为他帮忙就是接受了一切,没有费心思解释为何在父皇面前提及云枫,“本宫在静心殿思过这些天,符弈辰把羽林军的头领换掉了大半……”
驸马走过去,对着大公主笑了一下,“是我没用,我没能阻止他。”
大公主瞥来无奈的一眼,“你也没有插手的本事,算了。”
驸马走到大公主身边,帮着捏捏肩,“累了吧?”
大公主不设防,还在想着如何出去的事,“我们出去,肯定有很多人盯着。不如叫人直接去找云枫的尸体,让仵作验好了再送到父皇面前。父皇已经信了大半,我们只要……唔!”
驸马猛地掐住了大公主的脖子,“你还不放过云枫!”
大公主挣扎,杯子落地的声响没有惊动外边的人。因为他们要谈事,不能让人听着。大公主进入房间之前屏退四下,只留下他这么一个“心腹”。
驸马用尽全身力气,看着大公主扭曲的脸便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他没有手软,哪怕大公主已经咽气。
像是大公主对待云枫那样。
*
齐文遥想了一下大公主怎么死的,裹着被子也抖了抖,“驸马真狠,掐死了还要用刀虐待。”
符弈辰知道他能够看见真实的画面,搂过来安慰了一下。等他的脸色不那么差了,符弈辰才转去问一问细节,“魏泉,消息传到宫里了吗?”
“传了,皇上得知后晕倒了。”
符弈辰皱皱眉,给齐文遥轻声交代,“我要进宫看父皇了。”
“公主府那边呢?”齐文遥怕符弈辰脱不开身,特意叮嘱,“叫人搜一搜吧。”
大公主从太子府里面搜出了害死三太子的关键证物,公主府也肯定有待发掘的蹊跷。同样是争权夺势,大公主做的坏事不会比太子少,得搜一搜才行。
“会搜,还要收尸让父皇看看呢。”
齐文遥总觉得不安,“皇上会不会迁怒于你?”
“他有力气吗?”符弈辰不在意,“顶多骂上几句。”
齐文遥隐隐感觉会有事情发生,“我跟你一块去。”
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齐文遥不想看“转播”画面,也不愿意等着魏泉回来转述了。他不放心符弈辰,找好了非去不可的理由:驸马杀死大公主肯定有画作和书信的原因,要探个究竟。
符弈辰却没有开口问为什么,爽快答应,“好,我们一起去。”
“我去跟我爹……爹,你怎么来了。”齐文遥愣愣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齐太傅也有探消息的线人,不劳他们费心就主动说,“去吧,早些回来。”
“嗯,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符弈辰也说,“我会护好文遥。”
“护什么啊。”齐太傅叹口气,“同样的日子,死了儿子又死女儿,女婿也难逃一死。皇上肯定以为这是报应,害怕都来不及,哪里敢跟遥儿过不去?”
齐文遥觉得有理,但是看着齐太傅怅然的脸色有一些不放心,“爹,我会早些回来。”
齐太傅送了他们到门口,目送马车离去就回到房间去了。
齐太傅得知大公主死了以后,首先向想的就是“报应”二字,有了一瞬的快意又觉得耽于过去的势头不妙,找了经文来抄算是平心静气。
“我爹在抄经文。”马车上的齐文遥看到了相应的画面,放心下来。
符弈辰一直握住他的手,闻言捏捏掌心,“嗯。”
齐文遥看出了心不在焉,不多说,听着马车驶向皇宫的车轱辘声响。
他们入宫,齐文遥像是其他宫人一般候在门外,符弈辰只身进去见见皇上。门口紧闭,但齐文遥习武后的听觉变得更为灵敏,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你……刚从齐家回来吗?”皇上开口第一句很是古怪。
符弈辰只说,“公主府传来消息,说大驸马自尽了。”
皇上声音虚弱,一直在自说自话,“朕冤枉了齐宗光,所以……所以也要失去儿女,真是报应。”
“父皇不要多想。”符弈辰说着关心的话,声音却很冷淡,“好好养身体。”
“同样是失而复得的儿子,你为什么不像齐文遥那般孝顺?”
符弈辰冷漠问,“父皇又何曾像是齐大人那样真心呢。”
“哈,你真是朕的儿子。”皇上竟然没有生气,“当年,先皇病重,朕陪在旁边也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只在追问有没有密旨。你这么讨厌朕,却没发觉我们如此相像。”
符弈辰沉默片刻,才说,“父皇还是安心养病吧。”
“等等,朕求你答应一件事。”
“父皇有事就吩咐,何必用上‘求’字呢。”
“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惺惺作态。朕听闻公主府出事想要去看,不是你的人拦下吗?那么多人马,足足是羽林军的三倍。若不是岑子琰的大军没有归来,若不是边境骚乱天灾未灭,你现下不会委屈当个太子,叫朕一声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