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水车、蓄水湖等水利设施已经运作起来,路边的耕田里已经有青嫩的绿苗萌芽。
看起来农业暂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们为了加紧赶路,走的直线——对于两个妖精来说,野外环境反而比很多人的城镇更加安全。
李锦余趴在窗口观察的时候莫名感觉周围的风景有些熟悉,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迟疑着回头:“大胖,我们现在在什么郡县?”
黑猫懒洋洋地道:“大约是青水郡。”
还真是青水郡!
李锦余立即有点振奋。
青水郡是他上一次和霍采瑜一起出来的地方,也是他为数不多独自行动的时候。
在青水郡他第一次领悟到责任的含义,第一次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要为这片土地上挣扎求生的百姓们做点什么。
现在要去东北,原来还要穿过青水郡么?
仔细看过去,外面这串风景,似乎就是当初被此刻追杀之后、他抱着霍采瑜死命逃窜的地方啊!
想起这件事,李锦余瞪了黑猫一眼:“当初刺杀霍采瑜的刺客是你派出去的吧?”
想起当初霍采瑜满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李锦余就有些心痛。
黑猫翻了个白眼:“那又怎样?”
他才心痛呢!养死士可太花钱了!
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多,李锦余倒也不是想跟黑猫计较,只是心头有些不爽罢了:“以后不许伤害霍采瑜。”
“你不如让他不要伤害我。”黑猫提起这个就来气,“等我修炼到能打过他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多久!”
这下李锦余舒服了。
他的霍采瑜是最强的!
想起当初和霍采瑜一起赶路的日子,李锦余心血来潮,跳下窗户:“我想去个地方。”
“自己趴在窗户上尿。”
“……不是尿尿!”李锦余气鼓鼓地道,“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村子,那村子里的人都很好,我想再去拜访一下。”
黑猫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急着去源山了?”
“也不耽误这一会儿吧?”
“你不急就随意,反正我只是陪着你。”
李锦余才不信黑猫这个说辞。他把黑猫救回来这么久,平日里和黑猫不是两看生厌就是互相伤害,黑猫怎么可能突然这么有爱:“你只是想躲迟钟鸣吧?”
黑猫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拉车的马:“回京。”
“……”
……
凭借去年的记忆慢慢搜寻,不到半天就找到了当初那个小村子。
李锦余这些日子一直在积蓄灵力,这次变成带着耳朵和尾巴的模样进了村子。
脑袋上包上一块头巾、尾巴藏在衣服里,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一年未见,村子还和去年差不多,人烟看起来多了不少。
李锦余还记得当年张老汉的家,兴冲冲地跑进去,一眼就看到那位老人家正在门口晒太阳。
一年多过去了,张老汉看起来又瘦削了一些,但是脸色似乎比以前要好不少。
看到李锦余,张老汉揉了揉眼睛,愣了愣,才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李小兄弟?”
“好久不见。”李锦余高兴地道,“我路过这边,过来看看大家怎么样。”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发现当初张老汉家破旧的大门已经换了新,门口堆着高耸的干草堆,,还有一些干豆子挂在屋檐下,处处充满了烟火气息,和一年前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差别太大。
“多亏了小兄弟当初帮我们治了税务官。”张老汉高兴地搓手,“这一年我们收成不错,还不用缴那么多税……”
话音未落,家里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爹,有客人?”
李锦余一愣。他记得当初张老汉的两个儿子被军队拉去做壮丁了来着?
“感谢皇帝,感谢摄政王……听说朝廷重新核查了军队,把我们这些被拉去做壮丁的青壮年都放了回来。”张老汉提起这件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总算回来了一个,家里的地也有人种了。”
“回来了一个?”
“我大儿听说跟着大将军去西南的时候战死了。”张老汉脸上没有多少悲伤,只有叹息和庆幸,“不过能回来一个就好、能回来一个就好。”
李锦余估摸着自己还能保持人形的时间,拒绝了张老汉留宿吃饭的提议,只和当初认识的村民们打了个招呼。
当年李锦余和霍采瑜帮助他们驱逐税务官的场景历历在目,村里每一个人都十分感激他。
七嘴八舌之间李锦余也了解到,钱跛子后来托人捎信回来,建议村里的适龄小孩去读书,他可以尽力帮忙联系学堂、甚至出钱。
张老汉就在犹豫要不要送自己的小孙子去学堂。
刘大嫂说起钱跛子,还笑言了一句:“那混球现在出息了,还把当初偷的鸡的钱送了回来。”
想起当年跟钱跛子抢鸡的画面,李锦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大家都过得很好,他也觉得很开心。
只是当初他是和霍采瑜一起过来的,现在想把这种喜悦分享给霍采瑜,却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
村民们盛情邀请李锦余去他们家里坐坐,被李锦余拒绝后还热情地想塞些东西给他。
李锦余住在皇宫什么都不缺,不想给他们添加负担,全都拒绝了,只拿了张家小孙子用草绳编的一个小鸟:“这个就够了。”
“那下次小兄弟再来可要多待一阵子。”张老汉有些遗憾,“今年这么旱,不然现在可有不少春季的东西可以给你,都是天生地养长出来的,不打紧。”
李锦余正准备走,顺口道:“不是有灌溉水渠么?”
“田里倒还好,野地里会很干。”张老汉抬头看看天,忽然叹口气,有些忧虑,“希望不要来蝗灾。”
第71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
山野之间, 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尽管没有车夫指挥,马匹竟然好像有灵性一般会自己调转方向前进。
车厢里只有一只黑猫和一只仓鼠。
黑猫捏起一块窝窝头,看了两眼,忍了忍, 最终还是忍不住, 将它放在一旁:“还是没有鱼吃。”
李锦余趴在窗户上专心盯着外面, 有些担忧:“今年春季旱得好奇怪。”
“哪里奇怪?”
“我们离开京城这么久了,至今都没有下过雨吧?”
青水郡算得上京城近郊水源丰富的郡县, 渔业也很发达,可一路看来周围河湖水位下降十分严重。
连青水郡都这样, 再往东北岂不是更严重?
“这有什么奇怪的, 总会有大旱的时节。运气不好罢了。”
“可是这样今年的收成怎么办?”
黑猫本来想嘲笑一下李锦余操这么大的心没卵用,旋即想起来这只蠢仓鼠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大荻皇帝, 操心的还真是他自己家的事。
它撇了撇嘴:“看那些水利工程,应该不至于。”
“我有点担心张大叔说的那个蝗灾。”李锦余忧心忡忡,“蝗灾好治吗?”
黑猫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再说那不是他的猜测么?”
“是猜测没错,可是我听了之后感觉心里一直有些不安。”胖胖的仓鼠从车窗跳下来, 抱起一块窝头啃了一口,有些烦躁,“一种很难表述的感觉……就好像真的可能发生什么事一样。”
黑猫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直觉?”
“嗯。”
“你是不是最近太想霍采瑜了?”
“跟这个没关系!”李锦余的耳朵动了动, 耳根泛起一丝嫣红。
虽然他确实很想念霍采瑜。
“如果不是你自己犯了相思病……”黑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那可能就是预感吧。”
李锦余一直以为预感只是一个抽象词:“预感?”
“我也不清楚, 不过你现在是荻朝的皇帝, 汇聚着整份的紫薇帝气, 和荻朝的国运息息相关。”黑猫摊了一下猫爪, “若有影响整个国运的大事发生,你有所预感也很正常。”
“蝗灾……能够影响国运吗?”
“我没见过蝗灾哪里知道。”
李锦余想了想:“那我们到了下一个城镇,找人打听打听。”
作为荻朝的“大粮仓”,连同青水郡在内的几个东北郡县世世代代都以耕种为生,老一辈们积累了太多的智慧和经验。
李锦余和黑猫变幻成的人形外形都不赖,老人家们很乐意传授他们的经验。
“蝗灾啊……那真得祈祷咱们碰不上了。万一起了蝗灾,今年一整年全都白费了。”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蝗灾,铺天盖地都是蝗虫,密密麻麻把天空都遮住了——它们啃起庄稼来速度可快,一眨眼功夫,一块地什么都没了。”
李锦余听得心头有些发凉:“抓不过来吗?”
“抓?”老人家把旱烟放下,摇摇头叹息一声,“那些蝗虫飞起来快,数量还多……便是一万个人也抓不过来。何况它们啃完这块地马上就会去下一块地,追不上的。”
“那当时的朝廷是怎么治的呢?”
“这哪里能治呢?”老人家苦笑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蝗虫把我们的地啃得什么都不剩下。朝廷也不过是等蝗灾去了之后再买粮种给我们重新种罢了。”
李锦余听得心头沉甸甸的。
若他们打听的这几个老人说的没有偏差,那蝗灾过境寸草不生,对东北这片地方的农业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有没有预防蝗灾的法子?”
老人拿起旱烟迟疑了一会,回忆了半晌才道:“以前倒是有,只是这几年都没再做了。”
“什么法子?”
“五六年前,每逢这个时候,郡县都会专门聘人去处理野外的松土和野草。”老人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旱烟,叹息一声,“据说用了什么法子,能叫土里蝗虫卵死掉……只是这些年郡里的大人们都忙得很,无暇管这事了。”
说到最后,老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讽刺。
李锦余:“……”
是了,景昌帝和叶丞相登基之后,朝野上下浊气熏天,这种需要专门拨银两、出人力干的事,怎么还会放在心上呢?
他低头和黑猫对视了一眼。
“如今摄政王当政,防止蝗灾的事情没有重新搞起来吗?”
老人摇了摇头:“这我们平头百姓哪里晓得呢?反正今年还是无人管。”
李锦余对老人道了谢,抱着黑猫回了马车。
一回马车,他立刻变回了仓鼠模样,节省着为数不多的灵力。
“怎样,还要去哪?”黑猫失去了人类臂弯,跳到马车车厢的靠垫上。
李锦余想了想:“我打算去这个县的县衙看看。”
“去县衙看什么?”
“自从丞相派解散,霍采瑜应该已经把以前那些该有的东西都重新推起来了才对,为什么防止蝗灾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人管?是县衙里有人把该用在这一部分的银钱贪污了吗?”李锦余分析着,殷切地看向黑猫,“还有具体防止蝗灾的法子、效果……都得打探。”
黑猫眯了眯眼,对着李锦余期待的目光,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你看我干什么?”
“刚才我的灵力用得差不多了,所以……”
“想都别想,关我什么事?”黑猫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也当了一阵子叶丞相,荻朝现在这个情况,怎么也不能说跟你没关系吧?”
黑猫失语,随后瞪着眼睛:“我为什么要管人类的死活?”
“这也是为了你啊。”李锦余难得聪明了一次,仔细分析道,“东北大粮仓的收成几乎能够影响整个荻朝的命脉——若是平常时候也就算了,如今霍采瑾还在打狡国呢!户部的收支已经很紧张了,倘若东北这里起了蝗灾,为了保证明年我们不会饿死,就不得不撤兵了。”
当初霍采瑜预计的攻打狡国要打一年,虽然后来的战报看进度要快很多,但异国作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
哪怕对于荻朝来说,如此长线的战役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那又怎么样?”
“要是我们的军队撤兵,打不下狡国,日后北月关还得继续守着。”李锦余眨眨眼,“你还记得原着里守关的人是谁吗?”
黑猫:“……迟钟鸣现在是茂亲王。”
“所以更加责无旁贷。”
黑猫憋了憋气,很想硬邦邦地再甩一句“与我无关”,最终在李锦余了然的眼神中还是认了下来。
它狠狠瞪了李锦余一眼,转头纵身跳出了车窗。
……
等黑猫再回来,已经是深夜了。
李锦余变回仓鼠之后,作息也跟着回归到了仓鼠的习性,这个点一点都不困,精神炯炯地看着黑猫:“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有倒是有一点。”黑猫脸色不大好,浑身甩了甩,“不过跟贪污倒是没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
“这里的县令是去年才上任的新人,看了前几年的县志,发现没有防治蝗虫也没出什么问题,便觉得防治蝗灾可以减缓频率,今年便砍掉了。”
李锦余有些无语:“怎么会这样,是谁给他封的官?”
黑猫呵呵一笑:“不是你们主持的那次科举招上来的吗?”
李锦余:“……”
当初招上来的那些新人本来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奈何丞相派散了之后,朝中岗位空缺,不得不提前把他们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