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采瑜已经足够谨慎,不太靠谱的人都没有安排重要的岗位,像外放县令这种完全是考验个人能力的职位、循规蹈矩也不会出大岔子的地方尤为合适。
没想到防治蝗灾这种问题竟然会被这个县令忽视。
李锦余心里狠狠记了这个县令一笔,打算回京之后跟霍采瑜告状。
不知道像这样的情况在这几个郡里多不多,李锦余没有时间一个个查探。
他想了想,慎重地道:“我打算给霍采瑜写封信。”
黑猫愣了一下:“写信?”
“现在开始防治蝗灾应该还不算晚吧?我给霍采瑜写信,他来下令,来来回回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李锦余心里盘算了一下,“完全来得及。”
黑猫向后仰了一下头,皱着眉:“你不怕他趁机找上门?”
“发了信我们立刻就走嘛,肯定来得及!”李锦余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再说我也不告诉他我们去源山。”
黑猫想了想,感觉可以,点了点头:“那可以。”
荻朝的大城小镇上都有驿站可以代写书信,官府还有专门的飞鸽传信渠道。
一般的书信要送回京城需要漫长的周折,官府渠道更靠谱一些。
李锦余和黑猫一起溜进了这个小镇的县衙驿站,找到了飞鸽传书的地方。
虽然他们不懂怎么走流程,但是……驿站的鸽子们懂。
鸽子们每日都看着驿官填写书信发往上级,对一套流程十分熟悉。
李锦余和鸽子们交流一番,达成愉快的协议,用一把小米换来了发信的流程安排。
听它们指点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吵了。
“一只老鼠和一只猫为什么会相安无事的在一起?”
“老鼠尾巴好像没有这么短吧?”
“说不定是被猫咬断的。”
“呜噫,猫好可怕啊。”
“为什么猫不直接吃掉老鼠?”
“可能想养肥了再吃吧。”
“也可能是想等老鼠的尾巴长出来天天吃加餐——我记得有什么动物的尾巴就是断掉之后很快就能长出新的来。”
“喂,耗子,你的尾巴能再生吗?”
李锦余:“……”
黑猫:“……”
忍着“咕咕咕咕”的聒噪声,在驿站鸽子们的指引下,李锦余和黑猫找到了红泥官印,摊开宣纸准备写信。
本来只打算简单概要地给霍采瑜描述一下当前的状况,提醒霍采瑜尽快下令推行蝗虫防治的手段……但握着笔蘸了墨,李锦余却有些迟疑了。
他只留了那么几个字就悄无声息地失踪了,霍采瑜会不会担心他?
之前霍采瑜就很容易多想,他们才确定关系,他就跑掉了,哪怕有自己的缘由,霍采瑜能够理解接受吗?不会觉得他是不喜欢他才跑掉的吗?
一想到霍采瑜可能有的失落和悲伤,李锦余心口就有些压抑不住的难过。
霍采瑜应该是永远光芒四耀的。哪怕他不是皇帝,也该吸引整个世界的目光。
这样想着,李锦余下笔的时候便下意识带上了一些私人的话语。
黑猫趴在一旁,看着李锦余交代完正事之后还在继续写,有些好奇地扫了一眼。
然后黑猫翻了个白眼:“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酸话?”
李锦余脸色一红:“你管我!”
黑猫抖了一下,故作不屑地“呸”了一声。
一旁的鸽子跟着“咕咕咕”地八卦:“这看起来好像情书。”
“老鼠在给京城的母老鼠写信吗?”
“失落猫口还惦记着另一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本鸽落泪。”
“上一任县令好像也用我们给京城里的人写过这种肉麻的话呢,啧啧。”
李锦余:“……上一任县令是谁?”
公器私用、假公济私!
黑猫绕着李锦余的书信转了两圈,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我也要写。”
李锦余诧异地看过来,想也不想就问:“你给迟钟鸣写吗?”
黑猫硬着头皮道:“怎么,不可以吗?”
在李锦余的心里,黑猫早就和迟钟鸣是一对儿了,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你写吧。”
黑猫扯了一张新的宣纸,拿过笔,停在纸上,忽然抬头,在周围一圈鸽子头和仓鼠头的包围中,微微眯了一下眼。
李锦余盯着宣纸,好奇地催促:“快写呀。”
鸽子们也在一旁咕咕咕地八卦。
“猫也要写情书?”
“迟钟鸣好像是新封的亲王?”
“亲王不是公的吗,难道这猫是母的?”
“不对,我刚才看到猫铃铛了,应该也是公的。”
“呜噫,真是世风日下、猫心不古。”
黑猫:“……”
它咬了咬牙,猫爪握着的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留下了几个大字——
“去死吧,混蛋!”
随后黑猫把笔丢在一旁:“写好了。”
李锦余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黑猫和迟钟鸣的情趣真是让他看不懂。
……
京城里,百官上朝的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
这几日陛下突然告病,摄政王上朝的时候脸色都有些难看;反倒是之前闲云野鹤的亲王忽然频频进宫……
莫不是要变天?
可是摄政王和茂亲王也没有私下让他们站队……百官不由得更加谨慎,生怕在这种时候突然触到谁的霉头。
和百官想象的不同,霍采瑜和迟钟鸣在皇宫里商议的不是什么政变大事,而是一只猫和一个人的下落。
霍采瑜皱眉道:“还没找到吗?”
“没有。”迟钟鸣挠着头,有些颓废,“我的宝贝啊,你到底在哪里……”
“京城各大城门都问了么?”
“都问过了。但是我家宝贝是会法力的,骗过守卫应该没什么问题。”
提到这个,霍采瑜还是有些怀疑:“你说你那只猫能变成人形……真的不是喝醉了眼花?”
“当然不是!”迟钟鸣坚决地道,“我和我家宝贝老早就心心相印了!”
霍采瑜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睡过之后他还跑了?”
“我哪知道他这么害羞。”迟钟鸣抓了抓头发,叹口气,还有点委屈,“他把《龙阳秘经》藏在床底下,我还以为他在暗示我……”
霍采瑜眯了眯眼:“《龙阳秘经》?”
还没等他深入去想,忽然有人来报:“摄政王殿下,有加急报告。”
“加急?”霍采瑜稍稍严肃了些,伸手接过来,一边问,“边关的么?”
“是青水郡长峡县发来的。”
霍采瑜皱了皱眉拆开,只看了一眼,就蓦然睁大眼睛。
这个字迹他当然不会认错。
李锦余的字是他一手一笔带出来的,连李锦余写字时的心情他都能看得出来。
看这封信的笔迹,陛下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霍采瑜内心始终提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陛下只留了几个字就突然消失,他这几日差点把整个京城翻过来。
他最怕陛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苦、受了难,他还一无所知。
一开头还是正事,待看到最后,霍采瑜脸上的表情愈发柔和。
——陛下竟然还会写这些给他……
想象着陛下红着脸在宣纸上犹犹豫豫修修改改的模样,霍采瑜忍不住笑了一声。
迟钟鸣在一旁看着霍采瑜的神色,有些嫉妒地问:“陛下发来的?”
“嗯。”
“写了什么?”
“提醒我注意防治蝗灾。”
迟钟鸣看霍采瑜脸上的柔情,还以为陛下写了什么情情爱爱,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接地气的事?
看他们摄政王脸上这春光明媚的样子……迟钟鸣暗地里“呸”了一口。
鬼才信!
霍采瑜没有解释,把手中的信小心折起来,递了另外一张给迟钟鸣:“你的。”
迟钟鸣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泛起喜色:“是大胖给我的吗!”
他就知道他家大胖也记挂着他!
拆开信纸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大字——“去死吧,混蛋!”
迟钟鸣:“……”
霍采瑜站在一旁,目光一扫就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内心充满得意。
还是他家陛下好。
笑归笑,还是得办正事。
霍采瑜毫不犹豫地就把催促查证防治蝗灾的命令发了下去。
陛下对他百分百信任,从未有过桎梏,他对陛下亦如此。
迟钟鸣则抱着那封信,仔细分析:“这信是从青水郡长峡县发来的……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对大胖逗弄太过、让大胖恼羞成怒躲出去过。不过大胖每次都是在附近的美食酒楼吃吃喝喝,从没离开过京城。
这次怎么会跑这么远?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离开京城,定然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霍采瑜走过来坐下,“原因可以不急分析,先看他们可能去哪里。”
“长峡县已经在青水郡的边缘,如果他们从京城出发一直往东北走……是要去哪?”
霍采瑜指尖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可以先去这边打探一下。”
迟钟鸣看了一眼,有些好奇:“龙安县?”
霍采瑜点点头。
这是他和陛下一同流落荒野时路过的地方,得了当地村子里不少善意。
他了解陛下的性子,若是陛下路过青水郡,定然要去那个村子探望一下那些好心的村民。
迟钟鸣跳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我过去。”
霍采瑜也跟着站起身:“我也去。”
“你不留在朝廷?”迟钟鸣有些意外,“没人管事不怕出乱子吗?”
霍采瑜轻轻挑了一下眉:“如今谁能出乱子?”
朝廷的不安定因素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被他尽数拔除,再无后顾之忧。
何况哪怕真有人居心叵测,只要他和陛下回来,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迟钟鸣撇撇嘴:“那成,咱们准备准备就出发。”
霍采瑜回了寝宫,给汤圆又添了一把水,坐在案前,提起笔,棕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沉思。
他和迟钟鸣之间心照不宣地没有提。
但那个疑问依然存在于他的心中。
迟钟鸣的黑猫是妖精,和陛下混在一起一同离开了京城。
那他的陛下呢?
古有帝王为长生不择手段、鬼神妖魔尽数求尽。
但霍采瑜知道他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没记错,最初他和陛下相识,陛下就曾经因为黑猫而惊吓地扑进他的怀里;
后来斩杀叶丞相后,陛下莫名其妙就养起了一只小黑猫。
霍采瑜目光微沉,手中羊毫笔尖在纸上轻轻勾了一个“叶”字。
迟钟鸣,叶丞相,黑猫。
他,陛下。
既然黑猫是妖精,那么幻化人形也不稀奇——迟钟鸣当初因为他斩杀叶丞相对他无比忿怨,却在看到陛下带回来的黑猫时转怒为喜。
——叶归乡就是黑猫?
霍采瑜停顿了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天他和陛下终于确定了关系,高高兴兴带着早膳回来,却发现陛下不见了踪影。
柔软的龙床上却多了一只汤圆。
汤圆……
霍采瑜又眯了眯眼,站起身走到汤圆的笼子旁边仔细观察起来。
因为要寻找陛下,当天那只仓鼠他没有仔细看就默认是汤圆了,但是如今看来……似乎那只和汤圆的毛色有些差别?
第72章 吱吱吱吱吱吱~
李锦余和黑猫不知道京城里两位位高权重的男人已经追了过来, 正向着东北源山不断前进。
过了青水郡这块水源丰富的地段,再往东北走,河流湖泊渐渐稀少。
他们的马车行进一路, 中间没有感觉到一丝雨滴。
越往前走, 土地的干结越明显、道路两旁的河流水位也越低。
他们甚至很难找到让马喝水的地方。
李锦余几次停下休息的时候都要溜去附近得田地查看百姓们的耕种。
这样的大旱, 农田里的麦苗都是一副蔫不拉几的样子。
农夫们要走老远的路才能在尚且有水的地方河畔挑水浇地、或者请有经验的老人判断哪里的地下还有水,挖井打水。
如此勉强维持庄稼的生长。
李锦余看得面色沉重, 每天都忧心忡忡。
黑猫趴在车厢里,无精打采地看着李锦余急躁地爬来爬去, 有气无力地道:“省省吧,你现在能帮上什么忙?”
李锦余停下来, 忽然盯着黑猫:“你会祈雨吗?”
听说厉害的大妖怪都能呼风唤雨不是么?
黑猫翻了个白眼:“虽然我知道怎么施法,现在用不出来——我才重修回来这么点灵力,有屁用。”
李锦余顿时失望地耷拉下耳朵。
过了一会, 他忽然又振奋起来:“那你能找到地下水吗?”
有经验判断地下水位置的人其实不多,很多村子都只能盲目挖井, 劳心劳力白费功夫。
黑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
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猫妖,又不是地质仪成精!
李锦余用后脚挠了挠头, 有些烦躁:“可是这样什么都不做, 真的很磨人。”
当初流落到青水郡的村子里,他还能帮那边的村民们赶走横征暴敛的税务官。现在面临天下大旱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