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一共有八名鬼玩家。”燕影开门见山地说,“只比你们普通玩家少一名。”
黎易容意外道:“为什么?这是不是意味着鬼玩家在这关有额外的损失?”毕竟就目前看来,隐身这个技能是比贺野的“言灵”限制小作用大的,鬼玩家的技能应该没有被削弱。
若真如此,燕影的情报说不定很有价值。
“算是吧。”燕影答,“任何尸体都会无差攻击鬼玩家,住院部有的楼层有几百具尸体,足可以靠人海战术淹没鬼玩家。”
“不过不在你们需要营救的新人玩家那一层。”燕影笑了笑,一边笑一边轻微地咬了咬牙,不清楚是不是身体闹事。
贺野保留半信半疑的态度,接着问他:“你说你了解鬼玩家的具体技能?”
“对。不过我们只交换了技能信息,谁也没有傻到公布技能的限制。”燕影点点头,直接把各个鬼玩家介绍了一遍。
除去他本人跟前不久死在门诊大楼中的西装男,其余还有六名鬼玩家,一一不幸地被曝光了技能。
鬼玩家阵营的领头羊是个中年男性,技能十分强悍,能够在同一楼层间不限距离地瞬间移动,轻松要了旁人的性命,或轻松逃走。不过他能成为领头羊,依靠的也只有技能,没有收服人心,鬼玩家们轻易谁也不服谁。
和领头羊最交好的一名玩家,燕影称呼他为跟屁虫,技能就是黏人。他能够黏在尸体或其他玩家背后,让对方攻击不成他。为人也很擅长溜须拍马。
随后相当难缠的是一个浓妆女郎,她拥有群体技能,可以让每个鬼玩家都通过将积分全部捐献给她的方式,上升一半血条。由于这项技能在她死亡后就会无效化,所以一伙人都很注意保护她的生命。
另外一个年轻女性的能力是金蝉脱壳,较为被动,可以将一次真死换作假死,相当于拥有了两倍生命值。
第五人也是男性,能力为群体性,能令队友在一定时长内隐身,并自愿脱离或进入隐身状态,只要没有超过技能有效时长——一小时。
第六人男性,技能为“任意门”,即拥有随处召唤科室或病房门忽悠敌人走进去的能力,似乎有使用次数限制,具体次数不明,燕影觉得估计不止一次。
鬼玩家一方的技能着实很强,一时之间众人都听得面现凝重。
听到第五人的技能是帮助队友隐身时,贺野就皱了皱眉头,候得燕影话音一落,便问:“所以,你的技能不是隐身。”
“我的技能是让别人都相信我说的话。”燕影耸耸肩,“限制是一旦撒谎超过一定次数,就会死亡。你们没法验证的。不过别担心,现在你们还能怀疑我,说明我没有使用技能。”
的确没法验证。
贺野不予评价,只说:“如果你没有撒谎,你的技能主要靠话语发挥,只要还能说话,无论癌细胞扩散到什么程度,你的胜算都不小。何来‘胜算不大,需要投靠我们’一说?”
——燕影这项技能,看似是鬼玩家一伙里最弱的几个之一,实际操作起来威力却可以不小。譬如说,他可以让尸体相信若不攻击他,他就能带领他们离开医院,恢复自由,从而一句话挥退群尸;也可以让想杀他的鬼玩家相信不杀他能够带来更多的利益。按理说,反而该立于不败之地。
燕影只管微笑:“有人无论如何都宁愿杀了我,只不过我还有用处,领头羊不同意。”
这下贺野不问了。
燕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态度诚恳,然而真假难辨,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权衡再三,贺野还是在心底里按照燕影给出的敌方配置计划了一番,点点土壤上所画的代表隐身给予者的简略图标说:“针对现阶段我们的队伍来说,这是最棘手的一个敌人,必须优先解决他。”
燕影探头一瞧,又贡献了一条情报:“他是金蝉脱壳的男朋友,那边阵营的关系很复杂的。”
黎易容:“复杂?”
燕影:“对,金蝉脱壳和隐身给予者是一对游戏里认识的小情侣,但这关因为尸体既危险又恐怖,金蝉脱壳嫌弃隐身给予者偏辅助系,想抱领头羊的大腿,而隐身给予者是个舔狗。跟屁虫曾经靠贴上金蝉脱壳后背的方式脱险,惹恼了金蝉脱壳,于是跟她结了梁子,生怕她成功和领头羊好上,拼命阻挠。复杂吧?”
贺野:“金蝉脱壳在队伍里很受保护吗?”
燕影:“不太受保护,不过隐身给予者地位还不错,而后者的态度是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不掉一根头发。”
贺野心下有了数,这关系确实比较复杂。
导致连张永恳这个老实人都问:“我们要不要帮金蝉脱壳给隐身给予者戴绿帽子?他心态崩了,我们更好下手嘛。”
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彼此沉默一会后,燕影爽朗地问:“你们做好决定了吗?带不带我入伙?拒绝也行,大不了算我看走眼,情报你们白拿了吧。”
贺野心念电转:辨这个话音,燕影可能和西装男不一样,早就在他们身边徘徊好几圈了,仔细地观察过他和黎易容的强势“技能”,也观察到了他们的一些做法。
若真如此,燕影投诚的行为会增加几分可信度,不过说来说去,最可疑的还是燕影这种过分看得开的态度。
就贺野个人来说,他常年浸润的环境中,纵然也有许多讲义气的人,一诺千金的人,正直无私的人,但他们也一律很难这样释然地讲一句:“拒绝也行,情报你们白拿了吧。”仿佛一点也不生气。
想必黎易容也一样很少遇见这号人。黎易容的表情有点犹豫。
只是思来想去,抬眼确认过四周的其他队友们齐齐没有表态、把目光和选择权投放到了他身上之后,贺野终究说:“那好,你暂且入队。”又向大家许诺:“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无论如何,在没有真正出现破绽的时候,他终究更情愿相信别人。
反正只要他实力够强,提防得够谨慎,就不会让对方使坏成功。
听见他的最终表态,燕影做出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两掌一击,这才说:“对了,我进过两间病房,不进白不进,所以……”
说着话,他冷不丁从怀里掏出了一大袋酒鬼花生、一小袋水果干和好几盒汇源果汁。
燕影:“和你们的进本地点不同,那边可是住院部。你懂的。”
……场上画风突变。
恰恰好好,刚刚贺野和黎易容负责问话的工夫里,生活玩家潮惊借着徐不扰耳朵的帮忙,还逮到了一条无毒草蛇。固然玩家中颇有几个人不敢吃蛇肉,但还有好几个人是不介意吃的。
于是一行人突然拥有了酒、肉、花生和零食。
尽管分量不多,四下里的气氛还是变得跟先前完全不同了。
夜风寒凉依旧,副本漫长依旧,草地潮湿依旧,火焰却鲜活地跳跃了起来。
黎易容点起了一大把无须木柴也能持续燃烧的篝火,草蛇被架在一根树棍上,变成了香喷喷的烤蛇肉,每个人都匀到了几大口果汁解渴。
周山川:“我感觉我简直能站起来了!”
沈玛瑙:“谢天谢地,嗝。”
潮惊:“要是有调料就好了。”
张永恳:“要不我们来玩击鼓传花生吧!反正歇着也是歇着。”
一片欢乐祥和之中,黎易容眼尖地注意到,半远处住院部大楼的三楼窗口边正站着两个定定张望着篝火的人。不多时,窗口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贺野。”他促狭地叫了贺野一声,示意贺野去看那两个人,“你说是不是饥饿的鬼玩家?”
贺野简洁地评价:“我猜是。他们多半馋极了。”
黎易容深以为然。
第64章 死局(一)
在鬼玩家们的眺望注视下, 普通玩家们若无其事地大吃大喝了起来,甚至还借着果汁划了几把行酒令。
贺野对行酒令挺感兴趣, 跟着学了两招, 很快凭借天赋异禀的学习能力成为了常胜战将。
不过他和黎易容都清楚得很, 他们是借着这段休息放松的时间在思考一件事:周山川该怎么办?
他们恐怕带不走周山川,可就算这片空地规定了不能作战, 留下周山川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
周山川心底也很清楚局势。
于是吃过三巡,逮着不会扫众人兴致与胃口的时机, 周山川爽快地主动提出道:“你们把我一个人留下吧,我没事的, 倒是硬要跟着你们一起进大楼更危险一点。哪怕没有鬼玩家存在, 大楼里的幻境都能轻松要了我的命,留下来生还的概率更大。”
说着他还对燕影也释放了善意:“燕小哥,假如你没撒谎的话, 我留在这片空地上, 也能有效减缓鬼玩家完成猎杀任务的速度。他们得想方设法除掉我才算是成功猎杀了全部普通玩家, 说句不吉利的,那样即使我们这一方一不小心真的输了, 只要你还活着,说不定也能逃过内讧。”
跳跃中的火芒长短不一,强弱涨退毫无规律, 只是一径地滚烫着。黎易容喝了一口桃汁,嚼了两粒花生。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四周诞生了一种生活感。
不同于贺野坚定的、不惜代价的向往现实的态度, 也不同于潮惊“纵使是一场游戏,相逢的种种也都真实”的观点,他身世流离,半生里真正执着的几乎只有珍惜来自贺野的善意和阻挠帝国实验,其它事情统统不管不顾,无可无不可。
可以说,除了在贺野身旁的一些时刻外,黎易容没怎么体验过寻常意义上的生活。
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样反差的气氛下,瞧着像周山川这样性命危在旦夕的小玩家脸上的真心笑容,他冷不防有了点触动。
借着周山川的话头,众人顺便聊开了。聊有关愿望跟未来,游戏跟现实的事。
周山川实际上很想通关,他家父母双双病倒了,他正在四处做工筹款,晚一天离开游戏就耽误一天的治疗。不过他说:“嗨,生死有命,你们对我已经很照顾了。”
徐不扰很快接了他的话头,承诺队友一场,通关后会去帮助他的家人,就当做慈善了,说着要走了医院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果这关顺利闯得过去,徐不扰就完成了第三个关卡,距离通关不远了。这让周山川喜出望外,老大个男人,差点直接哭出了声。
当然,徐不扰自身也想要尽快通关。他看上去能和众人打成一片,事实上对自己的事比较守口如瓶,没有谈及理由。
潮惊没有表态,依旧神色淡淡的,只管认真烤蛇。
沈玛瑙说到的急于通关的理由更大众化一点。她要是平白无故地缺课太久,毕业证就危险了,没了毕业证,就没法找工作混饭吃,弄不好要影响一辈子的生活。
不过她还挺乐观的,笑眯眯补充:“还好我攒了笔钱,实在不行就开家小花店吧,门口摆水仙花、窗台摆向日葵的那种,万一倒闭了再说。”
张永恳笑道:“打算开在哪个路段?水仙怎么卖?”
沈玛瑙:“五块钱一株,你们来买算三块钱!”
黎易容哈哈大笑。
张永恳的心态倒是放得很平,他只想在这个游戏里活下去,自然而然地活到出去就行。能尽快离开当然更好,既然做不到,就稳扎稳打,保命重要。
但一路走来,张永恳为团队舍得冒险的时候也不少,并不是他不想优先保命了,大概是他懂得情义的重要性吧。
至于贺野和黎易容,除非编瞎话,否则是很难加入这个话题的。
他们两人各自的情况也不同。
尽管两人前后脚死在了星际时代的同一处地点里,不过黎易容心知自己有极大概率会被复活,试着控制;贺野这个已经被洗过脑却还是暴起弑君的危险分子,就不好说了,没准是彻底放弃。
他们两个脱离游戏后约摸有两种可能:一是没能回去星际时代,停留在21世纪生活,或许寿终正寝地度过一生;二是顺利回到了星际时代——而假如后一种可能性发生,针对贺野而言,与其说是返回故乡,不如说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是当场彻底死亡。
所以贺野其实是跟这些生死未卜的普通玩家一样生死未卜的,仅仅是原因不相似。再强悍的实力也未必能扭转命运。
无论如何,贺野铁了心要回去。
黎易容搞不懂他究竟哪里来的决心,能够如此舍生忘死地贯彻自我;就像也搞不懂为什么爱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陪他赌博一样。
不清楚为什么,哪怕大家是在说着有缺憾的事情,说着也许不可能实现的事,气氛还是暖意融融,笑声不断,连表面走冷酷路线的贺野也大笑了好几次。
燕影一把一把地吃着酒鬼花生点评:“你们这个团队真的很有凝聚力。”
“我从前最不擅长带队了。”贺野笑笑说,“认识你们,说不定也是我的运气。”
直到食物见了底,众人才保存好果汁,收拾收拾站起身,留了一盒给周山川备用。
篝火还点着,没有熄灭。
“一路顺风,战无不胜!”周山川有点中二地挥手祝福一行人。
黎易容回头鼓励他:“你也是。你也很强大。”
暂别周山川,众人没有立刻冲锋住院大楼,而是拐向精卫楼,试图优先让队伍里没有解锁技能的玩家解锁技能。
住院大楼那边,原本眼巴巴站在三楼窗口的三名鬼玩家早已等候在了一楼出口的门槛边缘,试图直接阻止普通玩家队获取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