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换角,怎么听怎么像人类幼年的换乳牙。
总之果然,黎易容马不停蹄,这边才熄灭跟屁虫身上的火焰,那边头略微一偏,一大团灼沸吓人如太阳般的巨型火球就伴随着玻璃融化的细微声响一口气滚下了大楼。
然而任意门的反应却比他们预料得敏捷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火球坠出大楼、掼进风中的瞬间,任意门就及时抬头,向上空横着释放出了一扇病房门。但火球的出发点是精卫楼的四楼,不算太高,落地只需要半秒而已,任意门来不及更远地逃开,身形依旧伫立在原地。
贺野哪里会给他毫发无损逃脱的机会?
罡风也一早埋伏在了精卫楼的上方,借着火球的威势与掩护呼啸暗下。罡风无色,那团火球又太夺目了,以至于任意门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它,见到火球精准地被病房门裹挟进去以后,便微微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料到,下一刹那,他头顶上空的整扇病房门忽地发生了爆炸。
不止是病房门在爆炸。
狂暴的罡风迅疾地捣碎了整间空病房,贯穿而过,在他胸口上炸开一片血花,把他悬空一卷,抛入了精卫楼的大门以内,等于说,他此时就不算处在休战空地上了。
与此同时,又有一片火帘准确地全不犹豫地轰上了任意门受伤的身体,封死了他出门的退路。
任意门的反射神经敏捷远超常人,在被风刃命中的一刻就心叫不妙,忍痛一头栽倒,在地上斜斜连滚了数圈。这多少救了他一命,火墙只烧伤了他的半边身体,没有把他完全笼罩进去。
即便如此,任意门也呆呆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罡风能在拆毁捣碎一整间病房后,用余威残劲割伤他的胸口,险些刺爆他的心脏;那火墙足有几米厚,烧得他半边眼睫毛都没有了。这关普通玩家的技能这么强吗??
他十分震惊,黎易容也稍稍有点意外。
“这个任意门有点棘手,受这么重的伤,都能按捺住自己不喊疼,不暴露具体方位。”黎易容评价。
贺野目光一闪,说:“嗯。小潇,你能把攻势先缓一缓,但不要停,控制在让任意门感觉不出你放慢了速度的程度上吗?”
这当然可以,黎易容想。
尤其是贺野突然改叫他“小潇”了,不可以也要想办法可以。
称呼变得亲昵了代表着什么?四舍五入就是上床了。
眼下不是顾着美滋滋的时候,可黎易容还是不由得微微一笑,认真许诺:“放心吧。”
——黎易容压根想不到,贺野突然脱口而出这个称呼的原因,是因为想起了他可能还是头小龙。
这场战斗的爆发和“结束”都很快,贺野与黎易容对话时吐字也飞快,时间一共才过去寥寥几秒。直到黎易容的许诺落下话音,跟屁虫方才回过神来。
跟屁虫立马紧张地嚷嚷:“住手!你们不准再攻击他了,否则我立刻杀了人质!听到我的话没有?”
听见他的声音,贺野面无表情地侧头望向他,示意黎易容收手。
黎易容会意地一打响指,平息了所有火焰。
场上一时风平浪静,跟屁虫长吁一口气,眼睛里闪烁起了得意的光彩。
贺野并不在意,事实上,跟屁虫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其实贺野完全无惧跟屁虫刚才的威胁。鬼玩家阵营只剩一个人质了,跟屁虫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任意门就直接掐死人质,这样他只会在失去人质后,遭到普通玩家队的反杀。
跟屁虫肯定不敢。
只要普通玩家不坚持接近人质长发女,不威胁到跟屁虫本人的生命,无论是哪名鬼玩家被杀,跟屁虫恐怕都不会真的冒着自身死亡的风险早早杀死人质。
而之所以贺野配合地接受了跟屁虫的威胁,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合理地叫停攻势,不让比较精明的任意门玩家看出再打下去,他们就无法瞄准他了。
现在收手,任意门会误以为他们就是拥有看破隐身buff的能力,只不过火焰慢了一步,没及时追上他,尚无法发觉他们失去了瞄准准头。
让任意门玩家活着将这个消息传递回领头羊那边,没准可以大大降低鬼玩家们的隐身频率。在遭受攻击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会从隐身转变成防御或反击。
四两拨千斤,这样一来,最让普通玩家队感到棘手的隐身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敌方拥有人质,正面吊打行不通,那就过招好了。贺野敢奉陪,不会因为己方的最大优势遇阻就心生焦躁或绝望。
只不过。
把隐身技能给予者抛到一旁不论,现在新近最棘手的鬼玩家成了任意门。
任意门和跟屁虫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们在精卫楼登陆,解锁技能。可纵然他们转身回到住院大楼前,任意门也可以随手打开住院大楼一层的某一扇门,轻轻松松更快地返回住院大楼,在那边汇合领头羊一起拦截他们。
任意门已经一边大口喘息雨夕彖対,一边恼火地撤去了隐身效果,歪倒在长发女脚边。贺野瞥也不再瞥他,略一思索,迈步背对着精卫楼大门远走了十来米,朝队友们招手。
燕影也随着普通玩家们一齐跟过来了。
贺野先又询问了沈玛瑙一遍:“你感觉如何?”
“身体很痛,行动加倍费力了,女生和缺乏锻炼的人进了那间病房后,可能行动力会大打折扣。”沈玛瑙面露苦色。不是她想要诉苦,而是假如她不如实汇报情况,只想着逞强把自身的状况形容得轻描淡写,就会干扰贺野他们对局势的判断。
她本身是宁愿轻描淡写的。
贺野皱眉点点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如今没有能有效快速解决沈玛瑙身体状况的方法,他又不是擅长靠语言安慰别人的人,只好说道:“我会尽力带大家通关。”
黎易容见状点起火焰热温了一盒果汁,交给沈玛瑙说:“喝点。”跟燕影不同,沈玛瑙是为这支队伍受伤的,并且还是个小姑娘。
燕影也不介意,候到气氛差不多了,便抢先开口扮演了中止“沈玛瑙慰问话题”的元凶,朝贺野道:“专程走这么远,你们是要问我问题吗?”
“隐身给予者和你交情不错?”贺野问。
“哦,沈写意是我表弟。”燕影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俩在中秋节那天下楼买月饼,一起被卷进了游戏里,出门之前我还答应过他妈妈看住他,不让他逃掉家宴,早点带他回家。我们俩感情不错。”
“所以你才会代替他进癌症病房,他刚刚也是真心帮你隐身的。”黎易容沉吟了一下,“看样子他事先不知道你要反水,你们起了矛盾?”
实际有的话燕影不说透,旁人无疑也察觉得到微妙之处。一家人,哥哥愿意替弟弟趟雷情有可原,弟弟求哥哥再帮自己的小女朋友多趟一次雷,这就怪了。若不是这家人感情已经有了问题,那迟早也要出问题。
这次燕影沉默了一会,说:“这是我和他的第五关副本,金蝉脱壳的第二关副本,他不想抛下金蝉脱壳,就陪她暂时留了下来,也求我留下帮忙,我帮过了,总不能帮一辈子。”接着他话锋一转,反问:“你们是想策反他吗?”
贺野如实答:“待会等任意门和领头羊汇合后,他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甚至为了不让我们得到他,领头羊多半会设法杀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有可能被策反吗?”
原本贺野的想法很简单,能策反沈写意就策反沈写意,为普通玩家队添加重要的助力;如果不能,也不必执着,领头羊的确会杀了他永绝后患,大不了双方都失去这层优势。
然而现下听说沈写意和燕影有血亲关系,贺野不禁把策反或活捉沈写意的重要性向上提了一提。不管燕影说得有多平淡,贺野了解亲人的意义,失望归失望,真到了生生死死的时刻,燕影不见得能彻底放下沈写意不管不问不伤心。
燕影笑了:“那当然有可能了,这种情况下谁会铁了心不反?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想要策反他,必须先策反金蝉脱壳。而金蝉脱壳未必会被领头羊杀掉,她毕竟能担当个肉盾作用。既然她没有生命危险,普通玩家队的实力也没有吊打鬼玩家队,她就不会反。”
贺野:“沈写意有生命危险,她也不反吗?”
燕影:“她不啊。”
贺野:“她这样做,沈写意还不放弃她,独自离开吗?”
燕影:“对,不放弃。”
“……?”贺野没有碰到过这种爱情难题,把迷惑的目光投向了黎易容;从小到大只爱过一个人,跋涉生死都是双箭头的黎易容也不太懂,把迷惑的目光投向了潮惊;潮惊只好去看沈玛瑙。
沈玛瑙接下了解答重任:“呃,确实有这样的爱情故事。”
那好吧。贺野陷入沉思。
尽管上一步棋走得极好,巧妙地直接灭去了鬼玩家阵营一员大将的作用,只是情况依然胶着:一名人质在鬼玩家手上,普通玩家队的大部分成员无法解锁技能。
贺野看了看表,离副本结束还有将近四个小时。
时间一点一滴耗下去,两方都不会取得胜利,会进入循环。进入循环也许是一种破局的方式,因为开局时燕影会被系统传送到鬼玩家身边去,并且那时鬼玩家们还顾不上堵住耳朵。
诚然言灵式技能会有程度限制,燕影恐怕说不了“这关副本的通关方式是自杀”这类过度简单粗暴的话,但弄伤一两名鬼玩家还是有希望的。
贺野想到这里,黎易容恰好在问燕影:“冒昧问问,你有几条命?”
燕影一怔,突然吐了下舌头:“两条。”
“两条?”沈玛瑙诧异了,“你作为一名玩到第五关的玩家,起码杀过四个人,只多了一条命?”
燕影没正面回答她,而是倏地眼珠一转,说:“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本来不打算说,你们人不错,我就大胆说了。”
“说说看。”这话吸引了贺野的注意。
燕影遂从怀里掏出了又一袋红皮花生,边吃边说:“现在场上谁也谈不上赢,谁也谈不上输,除非有方法打破僵局,改变形势——譬如沈写意反水——否则我们所有人就得耗死在这了。但我是个变数,我转换过阵营。”
“你的意思是,”沈玛瑙想了想问,“你能回到鬼玩家那边,做谍中谍,策反沈写意?”
“不是这个意思,”燕影直白地说,“我大概策反不了他。”
贺野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讲。
燕影说:“要用这个方法,你们就必须得信任我。我可以谎称我是故意假装反水的,由此知道了你们俩的技能限制……”他扫了眼贺野,又扫了眼黎易容,“再带两个人质回去。”
队伍里沉默了好半天。
半天过后,潮惊率先问:“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带两个没有觉醒技能的普通玩家混进住院大楼,合情合理地在鬼玩家眼皮底下让他们解锁技能?这办法很危险,而且会分割我们。”
燕影解释:“如果我掳走了两名人质,你们一定会追我,追我就需要离开精卫楼。当你们离开一定距离后,任意门和跟屁虫就会回去汇合领头羊,告知他隐身无效的消息。这时候鬼玩家阵营失去了隐身技能,又得知你们很强,会拒绝我提供的限制情报、直接杀死新人质吗?我想不会。”
“当然,这的确很危险。”燕影补充,“所以实施与否由你们来考虑。”
“我乐意!”不等贺野表态,沈玛瑙突然说,“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燕小哥,要是你有让鬼玩家相信你没真反水的把握,我乐意做人质。”
出乎沈玛瑙意料的是,这次贺野也没直言拒绝,只是问:“燕影,你想怎么介绍我们技能的限制?”
“你的技能到底是什么?”燕影瞧瞧他头上的高脚杯反问。
“我有不止一个技能,其中之一是讲故事。”贺野说着,坦白地把“讲故事”技能的作用和限制都给他讲了。不过贺野也有意模糊了一点信息,“不止一个技能”既可能是两个,也有可能是两个以上。
燕影听完,竖起一根手指提议:“你在试探过莴苣以后,为队友召唤过一杯热水,随后因为头上的重量觉得这样不行,灵机一动召唤了风。没想到误打误撞,风成了你的强效武器,而且不会让你感到很重。这个瞎话怎么样?至于具体怎么对付你,就看鬼玩家的智力了。”
贺野徒说:“不错,我们能看破隐身的事你怎么解释?”
燕影道:“不知道,你们不会什么都告诉我。”
贺野:“小潇的技能限制呢?”
燕影:“只要沾上一滴水,所有滔天火焰都会立即熄灭。这个只要黎潇愿意配合我,在下次对战时演演戏,就做得到,对你们也没有伤害。”
他的计划着实算得上可以一试。
贺野话头一顿,又沉默片刻后,把目光转向了其他队友,沉声说:“这是个相当冒险的计划,而且我和黎潇不能负责扮演人质,人质必须是伤员,否则无法解释燕影如何得手。你们自愿选择,如果想要放弃这一轮,安全地循环,完全可以;想留在空地上,避免作战,也可以;如果我救出了人质,得以通关,依然会告知你们关键词,让你们也通关。”
这不是一个能无伤通关的关卡。
众人自然都已明白了。贺野也明白了。
不过他至少能够承诺只要他通关,就会帮助放弃作战的队友也通关。在贺野眼里,怕死是普通人的权利,只要不两面三刀,就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