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我刺杀行为究竟是不是我的个人行为?”贺野清了清嗓子,低沉地开口问。考虑到他在游戏里滞留的时长,这具身体或许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嗓音相当沙哑。
通讯背后的那名猎手不悦地沉默了一下,接着才承认:“是的,请你如实回答。”
果然如此。
验证过自己的猜想后,贺野就失去了与对方周旋的兴趣。事实上,“必须在拥有空气的环境里才能使用罡风”,这本来就是贺野给自己留的退路,他撒了十七年的谎,让所有人相信了这件事。
只是在贺野刚刚想要挣脱手铐动身逃跑时,突然间,他玻璃囚牢的对面也缓缓冒出了一栋玻璃囚牢来,不断推近他,直至两栋监房中的罪犯能面对着面看清彼此的面孔,直至吞没了宽敞走廊通道的一大半。
贺野定睛一看,看准对面那片玻璃背后坐了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对方的面孔令他十足陌生,对视之际也没有头痛的感觉产生,应该是一个陌生人。
这导致贺野略微一怔,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隔着寥寥几米的距离,贺野看出老人见到他时禁不住双眼一亮,目光中充满了克制的激动。
那道不带感情的猎手声音旋即继续提问他道:“还有一个问题,贺野,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这次贺野否认得很快。
下一秒,他便听到猎手轻哼了一声,向周围吩咐:“撒谎。停止给他供氧。”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电流不知从何处骤然袭来,刺激得贺野心跳加速,头皮发麻,下意识倒吸了一大口气,却什么也没有呼吸到。
短短一秒,汹涌的失氧感就淹没了他的周身,贺野眼前一黑,作势在椅子上狠狠挣扎了一下,但心里清明得很——既然留了他一命,现阶段对方就还不会要他的命。
不出所料,停氧六十秒后,尽管他还是什么都没交代,新鲜的氧气依旧涌回了他的口鼻中。他意识得到,这回的审讯对方是有备而来,假如保持这样的节奏审讯下去,逐步加长停氧时间和电刑强度,任什么人都会在24个小时以内浑身无力,疲惫松懈。
借着新鲜的氧气缓回一口气后,贺野在椅背上靠了靠,垂下眼皮,一边将急促的呼吸渐渐稳定一边反问:“我也想问你,他是谁?我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半,反正要审问我,不如你给我一些提示?”
“任务。”那名猎手不耐烦地说。
X11,果然有关X11。贺野瞬间明白了。他不明白的只有X11相关的人员怎么会和他刺杀皇帝那件事有关联。
听话音,帝国方面貌似根本不知道他在猎狼躯壳昏迷的这几天里,其实跑到21世纪去了。
顾不上多想,贺野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这名陌生老人也纳入了他的逃跑计划。等到逃离这里,跑到安全的地方,再直言问问那老人怎么回事不迟。
于是随后二话不说,贺野立刻展开了计划,这计划十分简单粗暴,就是暴力突破——他左眼一亮,一团团急卷成漩涡状的苍白罡风顿时平地蹿起,陀螺一般狂转着骤然冲破了强化玻璃墙,碎裂的玻璃片透明蝴蝶一般斜飞四射,命中了最近的两名狱警的身躯,激起数朵血花。
电光火石,四周即刻亮遍了表达警戒的刺目蓝光;狱警们即刻抱起枪炮瞄准贺野;贺野耳麦对面的那道猎手声音忽地不再说话了,像是愣住了,呼吸比刚才的他还要急促,大概难以置信犯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开始试图越狱了。鱼西犊家贺野也不去理他,火速利用风刃切断钢铁手铐,一把扯破防护服,只派疾风从受伤的狱警身上刮出了两小瓶氧气棒使用。
这种防护服还是他参与设计过的,过程中他负责为设计师提出猎手习惯方面的意见,所以他很清楚设计师会把备用便携氧气瓶安排在哪处位置。
负责审讯的猎手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沉声指挥:“A1到8小队,开枪!特殊情况下不必活捉!B小队全体死守出口!A9到11小队控制另一名囚犯!”
随他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子弹立时倾泻而来,贺野不以为意,躲也懒得躲一下,只管安排狂风围拢在身体四周,信步朝陌生老人所在的囚牢前走去。
原本他是想在解决掉敌方之后再打破老人面前的玻璃墙,制造自己并不想带走老人的假象,以使打斗方便一些,不会伤及这名老人;现在只好尽快把老人捎在身边了。
“不要脱掉防护服。”贺野对老人打了个手势,伸手把他拉出了破碎的玻璃墙。
同时贺野又快速确认了一遍,没错,看到他时,这位陌生老人的双眼里全是亮晶晶的欣喜,仿佛穷人突然见到了什么稀有的珍珠钻石一样。
“你是亚特兰蒂斯?”老人忙不迭用口型询问他,又自报家门,“我是X11的实验者安亚德!我是……”
贺野愣了一下,但飞快地用下一个手势打断了他,转而表达:“跟我走,这里不方便说话。”
安亚德老人马上安静了下来,紧张地扭头四顾。相比起他,贺野镇定如故,贺野很了解自己究竟放出了何等的攻势。
刺杀皇帝这样的大新闻无法隐瞒,在场的每一个狱警,每一个猎手,必然都知道他做了什么,是为什么被逮捕进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贺野无意在此同情心泛滥,对这批人马只守不攻。
眼下贺野的状态不够适合打持久战,但论突破力,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假如不尽快离开的话,几分钟后,监狱应该就会启动特殊防御模式,降下激光也切割不开的厚重合金隔墙,变成一座没有出口的死城,活活将他困死饿死在这里。并非贺野自负,对付他这种级别这种武力值的罪犯,这是一定会布置的备用措施。
只是由于合金隔墙的惊人重量,要完成这一措施需要约三到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狱警们的任务就是在此时间内制服或是拖住越狱犯人。
然而他们拖不住贺野。
一路上贺野只管大步往外走,迎面向他袭来的子弹统统横飞调头、试图穿透风气的激光光轨统统被扭曲了方向、满眼血丝冲到他面前来打算和他正面肉搏的猎手统统被他三两下掀翻在地。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上和手上,大部分是敌人的,偶尔有时他也会被风刃割伤皮肤,他不怎么在乎,只管漫不经心地拉着安亚德朝外奔去。
安亚德应该是个纯粹的文职实验员,此际吓得手臂颤抖,脚步哆嗦。贺野可无意吓死他,百忙之中还回头冲他淡淡笑了笑,不知为何,之后安亚德好像更害怕了。
直至逃到出口、一脚踢开监狱的大门时,贺野的脚步才稍微一顿。
——外面是处人工悬崖。
这座监狱建筑在高空之上,高到足以俯瞰城市里的所有摩天大楼,惟一的离开渠道只有飞行器。
此时此刻,监狱门外也的确悬停了大大小小的四艘飞行器,但毫无疑问,里面肯定布满了猎手。贺野没有登上去挟持敌人的机会,反而要立即闪身躲避喷涌而来的火力。
他开始感到有点头疼了,必须速战速决,好在真正新鲜的空气让他的神志更清醒了一些。
望望前方的敌人,再侧头望望后方的追兵,贺野挥手示意安亚德躲到自己背后去,接着单手解开衣扣,快速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他曾经在这具身体的腹部两侧安装过两处枪口,这次被捕后,其中储备的子弹无疑被特地清理过,不过不碍事,正好,他还可以用源源不断的罡风子弹填充这两把枪,用这两把枪把浓缩的罡风越发强化。
可想而知,这比普通的枪弹效果还要恐怖得多。
很显然,站在他对面,但凡对他有过一些了解的猎手们也都纷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循着他的动作,甚至有几个人本能地开始退后了。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敌方意动神摇的短暂时刻,贺野飞一般扬起两团罡风,掠走了两名猎手手上的炮筒,夺入手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两个炮筒他已经盯上很久了。不同于霰/弹/枪,炮筒是可以力轰直升机、一炮下去尸体粉碎一半的强效武器,堪称是他最喜爱的外部武器。
两架宝贝一入手,贺野马不停蹄麻利地将它们在手一甩,对称同步反挂上肩膀,瞄准向后方的飞行器。
风除了能够攻击横扫敌人、组成墙壁防御以外,还有一项好处,就是能够环绕目标物做出探测。在擅长使用它的人手里,它就是一种天然的瞄准镜。
所以眼下,贺野连头都不必回,只是毫不犹豫地借助罡风提供的信息,对准那几架飞行器“突突”不断。不多时,他正面相对的狱警和猎手们先伤亡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人也大多脸色铁青,动作间诞生了丝丝退缩的意味。
尤其是在其中一架中型飞行器当真被贺野扛炮轰中油箱,炸得漫天开花以后。
为着躲避爆炸的热浪和冲击波,所有人都不禁大步朝后退开,老人安亚德也不例外,他吓坏了,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了狱警和猎手的阵营中。
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也没有分出人手抓紧把他逮捕起来,而是依然面色严肃地试着用激光穿透冲击波攻向贺野。
对此贺野眉头微皱,倒也谈不上太意外。看来这名安亚德是帝国派来试探他的假角色,不过,他的生涯经历里,多半当真有一个安亚德存在。
来不及深想,其实贺野此际的身体感受也不好过,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轻松。在肉身上安装枪口是不到万不得已,就连亡命之徒也不肯尝试的行为,罡风更不同于普通的子弹,连续的开枪使得贺野身体里回荡着后坐力,导致他已经借着热浪烟尘的掩护偷偷咯了好几口血。
好在追兵们的确被他镇住了几秒,火力有了明显的减弱。
事不宜迟,贺野立即低头张望了一眼人工悬崖下方的万家灯火与辉煌夜景,跟着抬手拭过唇角,微微一笑,纵身跳跃了下去。
狂烈冰冷的风声涌入他的耳朵,上方橘红色的火光犹存,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他不断朝上望,最终望见了一只皎洁的黄色热气球。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见这样温暖的颜色,他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黎易容。就像现在他回忆着热可可、热牛奶、毛绒绒的被子和夏天黄昏的蝴蝶,也都会想起黎易容一样。
明明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还一心觉得黎易容性格冷漠来着。
一切尚在计划之中,只是这个季节帝国首都的夜风比他预想得凛冽许多,他想要赶快和黎易容汇合了。
或者说,尽管只真正离开了短短几分钟,但是他已经开始想家了。
第74章 汇合
黎易容运气很好。
尽管为免万一, 他做出了防备帝国洗脑的措施,但睁开双眼时, 他已经不在帝国的控制之下了。
他潜藏在帝国首都里的部下们已经把他的身体救了出来。
所以此时此刻, 他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身旁站着好几名面容严肃的私人医生。无疑,他们找不出他昏迷多日的原因, 看见他忽然睁开眼睛时吓了一大跳。
看见他身侧竟然还忽然冒出了一头幼小的浮空火龙时,则更是吓了一大跳。
定睛看清小小龙在时空旅行中安然无恙, 既没有丢也没有受伤,黎易容方才松了一口气, 三言两语简洁地向周围人解释了一下情况, 着重盖章:“这是我儿子,照顾好他。”接着立即掀开被子试图起身。
连续卧床几日给他带来的乏力稍微减缓了他的速度,好在半龙的基因使得他不需要太过花费时间活动关节, 黎易容只在披衣之际行云流水地借着正常动作转了转手腕, 周身的滞涩感就减轻了一半。
但这表明了他的态度:Boss很急。
他一个很有眼色的副手马上询问道:“老板, 有行动吗?怎么安排人手?是向新皇复仇吗?”
说到最后半句话时,副手的眼神里闪烁着汹涌的兴奋。这些人, 大多是黎易容旧日一点一点从实验所中救出来的,许多都和帝国有着血海深仇,惟有极少数才是因为其它罪行跑来投奔他或因为特殊才能被他选中雇佣的。
但现如今, 虽然很理解部下们诡异兴奋的原因和复仇的欲望,黎易容还是不禁被副手眼里的期待情绪搞得无语了一下。
要是让贺野看到他的部下这种画风……
黎易容也没法告诉副手,他这次意外被炸死其实是贺野导致的, 只得笑笑说:“报仇一事从长计议,下一回我们搞个更大的手笔。全员出动,我要去光辉法院接一个人。”
这下连同副手在内,整个房间里的亡命之徒们都不免愣了愣神。
全员出动这个要求还算容易理解,毕竟是从光辉法院接人。但为什么是光辉法院?光辉法院不是早炸塌了吗?难道说在被送进法院的路上,他们boss偶遇了什么人,发现对方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或者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友谊?
在场的人除了情报贩子厉钉以外,没有谁知道当初黎易容进入光辉法院的目的。他们单知道黎易容是因为某种目的自投罗网的。
副手身旁的一个退役海盗下意识转了转眼珠,惊讶地问:“什么人?您要亲自去接吗?”
“我的人。”黎易容回应得更加言简意赅了。
于是大家立即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且暧昧揶揄的神色,训练有素的副手二话不说,便转身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去安排防雷达隐形飞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