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了笑,道:“公子过誉了,姓盛名寓,唤我一声锦承便好。”
“盛?可是凤棉盛家?”司淮看了一眼一旁警惕起来的几名家仆,心中已然明了,却还是在盛寓点头的时候回以一笑,道:“锦承年岁比我小,不妨唤我一声祁舟兄。”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们少爷唤你一声兄长?!凤棉盛家你没听到吗?!”一名长得较魁梧的家仆将手里的刀“哐当”一声砸到地上,拿出了街上打群架的气势。
“听到了又怎样?方才被那老树桩吓得抱头鼠窜的不是你们?”司淮面不改色回了一句,十分不客气地在火堆边上坐了下来,顾自用碗盛着锅里的食物。
四大仙门世家之一的盛家,司淮自然是听说过这响当当的名头。
盛家的地界凤棉城位于淮水下游的富庶地带,又有一个世代经商经济实力雄厚的外家,在财力方面狠狠压了别家一头。
不过盛家的小公子——也就是面前这少年自幼体弱,资质也差些,修习不了术法,只得接手母亲家族的生意,而盛老宗主又上了年纪,因此整个盛家都落在了盛大小姐身上。
这种修仙大家都有不少门人弟子,家中仆侍虽然也会练些拳脚,但资质不够练的都是些花架子,盛家小少爷出门在外,不应该只带这么些人才是。
“我这种散修才在这荒山野岭猎妖,你们怎么会放着大道不走跑到这儿来了?”
“唉……”盛锦承重重叹了一口气,带了点怨念的眼神从家仆们脸上扫了一圈,“我此行是背着我阿姊出去置办婚宴用的东西,带了这几个蠢笨的家伙,连路都走岔了,要不是遇到祁舟兄,怕是丧命树口都没人知道。”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盛家公子修不了术法本就叫人说道,要是再来个横死妖口,盛家可就要成为仙门百家的笑料。
司淮“嗯”了一声,注意力清奇地转到了另一处,“早就听说盛家要和东阳家联姻,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盛家的下一任家主是个女子,在仙门世家中占不了优势,而东阳家作为仙门的后起之秀,又缺了些势力和威望,两家结合,确实是对彼此都有益的好事一桩。
“还没……”盛锦承有些语言又止,笑了笑道:“总归要先培养培养感情,这几日东阳公子从渝州来了凤棉,想必也会谈及婚假,我自然要为阿姊备下最好的东西。”
司淮点了点头,也不戳破他没说出来的事。
盛家的家主之位将来必定是由盛大小姐继任,而东阳家也只有一棵独苗,两人成了亲后接任家主之位,届时如何权衡是首要考虑的,东阳公子此去凤棉怕是奔着商议而去。
仙门大家名声叫得响,可站得太显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出些什么事儿都会被人茶余饭后拿来说道说道,司淮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听到了不少猜测,若是把这些人放到一起没准还能集思广益。
“祁舟兄接下来打算去什么地方?若是无事,不妨到凤棉游一遭,父亲为了让阿姊和东阳公子培养感情,特意在三木原准备了一场水上盛会。”
三木原是盛家的仙府。
司淮一个“不”字已经到了嘴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盛锦承身后凶巴巴板着脸的魁梧家仆一眼,笑着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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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棉城离此处已经不远,第二天赶了一天,第三日清晨便入了城。
入了秋的时节反倒下起了雨,街道上还没什么行人,只有几个早点铺子开着门张罗,店主人看见盛锦承热络地打了几声招呼,笑呵呵地塞了几个包子过来。
“盛家在此威望很大。”司淮咬着热乎的肉包子,顺口赞道。
盛锦承笑了笑没有说话,将手里的包子分给家仆们,引着司淮往三木原的方向走。
"此处可是城东?"
"此处是城西,城东在另一个方向,祁舟兄要去……"盛锦承忽然住了口,警惕地望向旁边的小巷。
天光照不进巷子里,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一个人神色慌乱地从小巷的阴影里跑了出来,仿佛看到了救命菩萨似的往这边撞过来,把盛锦承瘦弱的身板扑了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林先生?”盛锦承认出了来人,扶着他的肩膀,皱起了眉头。
“寓公子……”那人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胡乱拨开脸上有些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发颤的手指着身后的小巷子,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
“公子,死……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一下小司淮到凤棉城去想干什么嘻嘻╭(╯ε╰)╮
(PS:过年这段时间大概还是隔日更~小天使们多多留言给我增加码字动力,说不定会爆更哇哈哈哈)
第15章 绝命神笔 二
“盛寓!”
一声清冽的女音横插了进来,带着些不同于这个小雨清晨的微微火气。
十几个身着红色服饰腰带佩剑的人往这边走来,步伐整齐一致,为首的女子一头长发梳得干脆利落,身下的衣摆随着脚步大开大合,颇有几分飒爽英姿。
“阿姊。”盛锦承看见来人,笑着叫了一声。
司淮自觉地往后退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来人,这女子长相秀丽,眉眼和盛锦承有几分相似,却又比他多了几分英气,再加上那一句“阿姊”,想来便是盛家的大小姐盛原——盛兰初。
“你还知道回来?!”盛兰初的火气并没有因为他脸上的笑降下去,伸手往他肩上重重戳了两下,火气更大了,斥道:“你家服呢?!”
仙门大宗都有统一的门派服饰,像盛家这种家族门派的弟子,通常会将统一的弟子制服称为家服。
盛锦承讪讪一笑,道:“出门在外,太招摇了不好。”
“你不招摇些别人怎么知道你是盛家的人!”盛兰初板着脸左右打量了他一圈,才放缓了语气,“挨欺负了没?”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厉害的树妖,幸好祁舟兄救了我,我便邀他来凤棉走走。”盛锦承顺嘴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了司淮身上,闭口不提家中准备宴席和他私自出门采办的事。
盛兰初嗔了他一声,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些,朝司淮点了点头算作答谢,视线越过他们两人落到了后头那人,有些诧异地问道:“林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原姑娘。”林先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强自镇定着做足了礼数,道:“昨夜我与盛宗主彻夜饮酒,天快亮了才从三木原离开,没想到走到半路上居然遇到……遇到了死人……吓得我酒醒了一大半……”
“什么死人?怎么回事?”盛兰初看向同样一副不明所以模样的几人,示意林先生往下说。
“我也不知道,盛宗主要让弟子送我一遭,我非得自己走,走进前边那条巷子的时候就看见有两个人倒在地上,一摸都没气儿了,吓得我赶紧跑出来找人……”
他们两人说话的空当,司淮已经从盛锦承那里问出了这个林先生的身份,他是盛锦承的私教先生,从识字读书开始教到现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启蒙导师,学识渊博为人大义,又与盛宗主私交甚好,他说的话盛大小姐自然也没有什么怀疑。
盛兰初打了个手势示意盛家弟子先进巷中查看,又差了两个人送还未彻底醒酒的林先生回家,这才带着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往黑漆漆的巷子里面钻。
巷子不宽,勉强能容两个人并排通过,司淮见盛锦承规规矩矩走在盛兰初边上,干脆落在后头慢悠悠跟着,一边捉摸着心里的事一边听着前边两人不紧不慢的谈话。
“阿姊,这大清早的你不督着弟子们操练,怎么会跑到城西来?”
“还不是你一声不说就跑了!半个三木原的人都被我派出去找你了,昨夜才有消息说在城西外看见你,天没亮我就……”盛兰初的话还没说完就住了话音,奇怪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怎么有个和尚在这儿?”
“和尚”两个字在司淮心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仿佛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覆了上去,却重得出奇。
他加快了脚步追上停在巷口的两人,城西这一片商户交错,巷子里出来又是一条街市,面前这光景也不知道是哪座酒肆的后墙,墙里齐齐探出来几棵大树的绿冠,投下一片阴影挡着墙根处两个歪倒的人。
十几名盛家弟子将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围在了中间,那和尚却不见半点慌张,闭着眼合着双手默念着超度的经文,晨辉落在了他身后,仿佛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华光。
司淮定定地望着那人,心中悬着的一块重石平静地沉入了千尺寒潭中,一时竟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
犹豫之际,正好那人诵完了经文,望过来的视线平静无澜,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多了一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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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弟子见盛兰初过来,整整齐齐唤了一声“少宗主”,后者应了一声,抱着双手停在两具尸体前打量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吾念,冷着声音问道:“你干的?”
“阿弥陀佛,贫僧不杀生。”吾念从容回答,随即对着跟上来的司淮微一点头,“淮施主,别来无恙?”
“你们认识?”盛兰初眉头一挑,目光在司淮和吾念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
“嗯。”司淮轻轻点了一下头,压抑着难安的心绪,不疾不徐道:“两个月前在桐庐镇认识的,大师怎么会在此处?”
“贫僧那小师侄染了严重的风寒,我带他进城寻医已经四五日了也不见好,昨天夜里烧得糊涂,只好熬到天亮出来寻大夫,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两位遇害的施主……阿弥陀佛。”
“这么说,这两个人的死跟你没关系了?大清早的街上也没几个人,你一个和尚刚好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你一句‘不杀生’就能撇清的吧?”
天还没有亮透,又飘着雨,路上半个行人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外来和尚站在尸体边上,自然不能因为他是个和尚就相信他是清白的。
司淮正想替他辩解两句,一个查看尸体的弟子先出了声,唤道:“少宗主,有异样!”
另一个弟子顺势将压在上头那人翻过了身来,两人皆是百姓穿着,方才倒在一处没有细看,这回翻过面来才发现那人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血痕,血迹还在往外涌,浸湿了大片衣襟和他身下那人的肩背,可是——
“这个人是被利器划破咽喉死的,可是被他压在下边的这个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非但没有任何伤痕,那张还没发僵的脸上似乎还留着笑意。
那名弟子小心翼翼将他翻过来靠在墙根上,慌忙挪开了视线,在冷雨的清晨里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盛兰初眉头紧紧皱起,双手大喇喇往往腰上一叉,猜测道:“没有伤痕……难道是下毒?”
“如果是下毒,另一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伤口呢?”被挡在后面的盛锦承从司淮身后绕了出来,“凶手总不至于下毒杀了人,又拿刀杀死另一个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而且……这个人若是中毒而死,是什么毒能让人死的时候还在笑?”
“先抬回三木原,找几个仵作验验尸,看看晚些时候有没有上门认尸的。”盛兰初重重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吾念,道:“至于和尚你……还是随我回一趟盛家,这个世道,剃掉了头发也不见得就会守那劳什子的清规戒律,我总不能因为你是个秃头就相信你的清白,等查清确实非你所为,我自当以礼赔罪。”
不等吾念答话,长街另一头的巷子里跑出来一名年轻弟子,指着巷子里边扬声道:“少宗主!这里头还有一个!”
几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被十几名弟子齐刷刷注视着的盛兰初脸色越发黑沉,一言不发地朝那边走去。
仙门大家驻守的地界一向太平,可这大清早的在盛家的地界上居然一下死了三个人,不管是人为还是鬼祟,怕都是活不长了。
盛锦承并没有被盛兰初身上的怒火气吓住,前脚盛兰初进了巷子,后脚他便跟了上去,司淮和吾念相视一眼,也跟在这位小少爷的身后查看情况。
那条巷子里堆了七八个装满杂物的箩筐,其中一个被撞到倒扣了下去,正好盖住了尸体的上半身,散落一地的杂物里混着个破了的灯笼和一面小锣,想来这个人是打更的更夫。
更夫夜晚打更,将近五更天才能下值,保不准是他正好倒霉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遭人灭口。
众人心里头这么猜测着,却在尸体上身扣着的箩筐掀开的时候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更夫身上除了撞得狼狈了些,并没有任何可见的伤痕,生满褶子的脸泛着苍白的死态,嘴角勾着的笑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盛兰初错身挡开盛锦承的视线,弟子将尸体一并抬回三木原,转身拉着盛锦承出了巷子。
“没有伤痕、面露笑意,如果不是中了什么死相离奇的毒,怕是有鬼魅在作祟。”盛兰初一把拍在盛锦承往后望的脑门上,斥道:“你少靠近!免得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更夫和另外两人不是死在同一处,不能判定他们认不认识,还是先等家属认尸确定身份,才好追查。”司淮的手在腰间的折扇上摩挲了一下,沉下了声音道:“不过这死相有些奇怪,邪物作祟的可能性比较大。”
“阿弥陀佛……”吾念合着双手揖了一个礼,道:"贫僧略懂些捉鬼除祟之法,虽然在盛家面前有些班门弄斧,还是愿意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