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裟心里发愁,干脆偷偷跑出去买了一堆话本。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那书里面应该也有写怎么渡情劫。
然后他看到了,这书里面被提及最多的地方——
青楼楚馆。
无论是才子佳人的,还是修仙剑客,每本书中都会或多或少的出现这个地方,然后发展出一段情缘。
恒裟看完了基本话本之后,忍不住先念到了一句“阿弥陀佛”。心里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沉重了。
纠结之下,他决定自己先去青楼走一趟,再决定要不要带徒弟去那种地方。
恒裟也是一个行动派,当天晚上趁着徒弟修炼,便独自溜了出去,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后小徒弟骤然睁开的眼睛。
……
“大和尚也是来喝花酒吗?”
恒裟才刚走到秦风馆门前,就被衣着单薄的小姑娘直接缠住了。他从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口里面念着佛号,却没什么抵抗地被姑娘拉了进去。
这青楼里面进来一个大和尚,不用老鸨招呼,那些姑娘们便自动自觉地围了上来,半是强迫地将人哄到了楼上的厢房中。
一时间倒酒的,调戏的,往他怀里凑的,恒裟周围遍是香粉气。
“这和尚长得可真俊。”
“大和尚来喝口酒呀。”
那姑娘见恒裟不回答,竟用香唇含了一口酒,扒住恒裟就要往他嘴里送。
“姑娘自重!”恒裟慌忙躲避,直接带翻了桌子,又换来了一连串的笑声。
等恒苦推开门时,看到的是他傻呼呼的师父脸颊上、甚至衣服上都被姑娘亲出一连串的唇印。
“哟,这又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和尚呀。”还在往恒裟脸上凑的花姑娘只愣了一下,便巧笑着往恒苦身上凑,还被凑近便被一道金光猛地推开。
“滚。”
恒苦的声音冷极了,不止是屋内的姑娘害怕,连恒裟都吓了一跳,最终无奈地安抚那些受惊的姑娘:“你们先出去吧。”
姑娘们看了看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屋内溜了出去。
恒苦并未阻拦那些姑娘,只是踱步走到恒裟面前跪坐下来:“师父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说话面容沉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看起来竟然还有一些妖娆。
妖娆?恒裟愣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刚那群花姑娘撩花了眼,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恒裟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为师这一次是为了秦家……”
“秦家家主是遇魇鬼,但一向洁身自好从未出入过这种地方。”恒苦语气平静,却怼的恒裟无话可说。
“徒弟……”恒裟长叹口气:“给为师个面子。”
“好。”恒苦一口应了下来,随后执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将酒倒入口中。酒是楼里面姑娘自酿的,入口醇香,恒苦却从其中品尝到了苦涩。
和血海深仇的痛不同,这种苦涩是哦那个心尖开始一点点麻木,转瞬之间连意识都变得浑浊了起来。
恒裟阻止不及,愣愣地看着自家乖徒弟瞬间变成了油闷大虾,然后咚一声地,以头嗑上了桌面。
恒裟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小徒弟一杯倒,顿时笑的不能自己。可是笑完了之后也有些愁,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后知后觉地想着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难不成真把徒弟留在这里,让那些姑娘们祸害?
恒裟想了一下宝贝徒弟清醒后的反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到底将人抗回了客栈。
只是一杯酒而已,恒裟原本觉得就算醉,应该也不会醉的太久。恒裟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直到回到客栈,恒苦也没有清醒。
恒裟有些发愁地将徒弟扔到床上,还没来得及脱身,就被人一把抱住。
后面贴上来的身子过于滚烫,恒裟吓了一跳,就着月光看了过去,见徒弟扔是一副熟虾的模样。
从温度上来看,也是真的熟了。“师父?我好热……”
修佛以来有佛光护体寒暑不侵,自然也不会有病邪入体。恒裟自然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难道这酒中有毒
恒裟神色一肃,反手抓住恒苦的手腕,一探却发现恒苦体内并没有任何毒素,但血脉却极为活跃,说通俗一点就是——热血沸腾。
这是怎么回事?
恒裟呆愣之际,恒苦却将人直接扑到了床榻上。
恒苦不通□□,他只是觉得很难受,体内有一股火儿却不知该如何消减,只有抱着身下的人才会让他觉得舒服一点。
恒裟愣愣地看着身上变身小狗一样的徒弟,后知后觉地想起话本里面多次提及的,青楼妓馆当中的酒菜不能随意碰,里面多少都添些了一些促进春风一度的玩意。
作孽啊……
这个孽还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恒裟用手臂挡住了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夜对恒裟来说过的分外漫长,直到破晓时,恒苦才彻底沉睡过去,恒裟也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夜自己老了十岁。
但是情劫这个,他算不算误打误撞的帮徒弟渡过去了?
恒裟摸了摸光头,非常心大地想着。
然而佛子的最后一劫,哪儿有这么容易渡过?
第147章 恒苦5
在情劫之前, 恒苦先迎来了自己的生死劫。
在青楼的乌龙事件之后,恒裟和他结束了漫长的游历,返回云台寺中。
眼看距离恒苦遭遇“情劫”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却半点金身都没修出来。恒裟有点愁, 回到寺中之后便直奔藏经阁。
一时间寺中尽是住持改了性子的传言, 恒裟这个住持在小弟子心目中从来都不是刻苦的形象。
恒裟在藏经阁中, 呆了足足一个月,恒苦每日都会按时按点的送膳食到藏经阁当中。但十次有九次,那膳食都会被纹丝不动地拿出来。
佛家不像道家有具体的练气期、筑基期等,一切修炼都是水到渠成,寺中僧侣围观了几日, 断定住持一定是闭关修禅, 所以才不进饭食。
寺中经文与情劫相关甚少, 恒裟一直以为动情便算历情劫,但此时结合话本中的一观,想要渡情劫还得先动心。
动心,就是喜欢一个人, 会有情不自禁。
怎样算喜欢一个人?这题实在朝纲了, 恒裟愁的头发差点往外冒。
但很快恒裟就遇到了更愁的事情, 在他从藏经阁出来之后,恒苦突然拜别寺中众人, 独自出门历练。连他这个师父也不需要了。
或许独自历练, 可以遇上喜欢的人?恒裟摸了摸下巴, 眼看着养了好久的徒弟头也不回的走了忍不住有些心酸。
殊不知,正是因为青楼一行, 如同往平静的湖中投入了石子, 搅乱了恒苦原本无情无欲的心, 他才要辞行独自离开。
恒苦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他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若是还放不下,那就还俗罢了。
他自问不是什么好人,虽不知为何会对佛法通透,却不妨碍他可以随时抛下
佛家不算天命,却对天命有所感知。
恒裟在恒苦走的第五天,便感觉到了一阵心悸,一时间坐立难安。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能老老实实呆在寺中的性子,当即收拾东西上路了。
……
黑水寨,位于当年江家的北侧。
这原本并非恒苦的目的地,他只是在云游时听闻黑水河的大当家突破了金丹期,邀请各方参加他的金丹大典。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是他的血海仇人。佛家慈悲向善,他却从未有慈悲之心,恒苦并不想看仇人放下屠刀,他想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恒苦看了看远方,云台寺远在千里之外,他什么都看不清楚,然后他转身前往了黑水河。
拿到邀请函并不难,只是作为一个两袖清风的和尚,恒苦直接被安排在了最下首的位置,距离主席位很远。
恒苦也不是很在意,哪怕面容上再沉静,但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念着清心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心里的血色,不至于一念成魔。
面前的酒菜恒苦一口都没有动过,他耐心地等着这群人欢庆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酒席上的酒自然也都是灵酒。眼看大殿内的人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恒苦终于缓缓站起身。他已经完全张开了,一身灰色地僧袍更衬得眉目如画,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魅色。
大当家也喝醉了,举着酒壶睡眼朦胧地看着恒苦。“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恒苦没有动,一双眸子清清冷冷地看着对方。
大当家见状眯起眼睛细瞧恒苦:“我想起来了……你是江家那个,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说着还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当初你若是肯从了我,我又何苦屠你全家。”
恒苦合十双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手掐佛印,一掌拍向了大当家……
……
恒裟赶到时,黑水寨已经血流成河,只余一人站在院中,身影被夕阳挑染的如魔似幻。
恒苦的一身僧袍也尽是血色,他身上层层缠绕着功德金光,竟是金身初显。他回头看向匆匆赶来的恒裟微微一笑,如佛祖拈花一笑般,然后踱步向恒裟走了过来。
如果杀生也能成佛吗?那又何必救世?罪大恶极之人都该杀。
恒苦明明一言未发,恒裟却仿佛能听到他的声音一般,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恒裟一时间也忘了言语,直到恒苦走到自己面前。恒裟看着一身血腥气的徒弟,眉头紧蹙起来“不对……”
如今恒苦比恒裟还要高出一点,他笑着看着眼前的师父:“徒儿说的,哪里不对?”
世事如此,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恒裟并没有错过恒苦说话时眼尾处的一抹红色,那遍身的功德金光中也掺杂了缕缕黑色,竟是生出了魔根。
恒裟念着佛号长叹一句:“你魔障了。”
由佛入魔,可能只需要一瞬间,但彻底清楚魔杖却并不容易。更何况恒苦身上有九世功德,若是任由其发展的话,这一次恐怕真的会变成死劫。
恒裟向恒苦伸出手:“跟我回去吧。”
恒苦看着眼前白皙的手,上面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伤痕。恒苦的瞳孔一缩,却未发一言绕过他便往外走。
还不等他走出多远,就被恒裟抓住了手臂,口气软得像是在哄孩子一般:“乖一点,跟我回去。”
恒苦深深地看了恒裟几眼,心里一点点地松动。他仿佛忘了许多事,却又依稀记得这个人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是他拼了命地压抑自己也舍不得伤害的人。
所以……才更不能随他回去。
恒苦甩开了恒裟,一步一步走向外面,他一开始步步莲花,后面莲花消失逐渐形成道道黑色的印记。
触目惊心。
恒裟望着恒苦的背影眼中尽是慈悲,他不介意一地的污血,盘膝坐了下来,一字一字的念起了佛经。
他用自己的功德度化这满屋的怨鬼,还有一大部分的功德分出围绕着想要远行的人。
恒苦脚下的黑印逐渐消失,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目光中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即倒了下去。
苦战几日,他并非完全无伤,只是佛性和魔念交杂,才撑到了现在。恒裟度化完怨鬼,看着以面着地的小徒弟,悠悠地叹了口气。
……
彻底清除一个人滋生出来到魔根并不容易,恒裟废了整整三个月,才将恒苦体内魔根一一清除。
然而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时,却有大量的魔气从恒苦体内滋生而出,转瞬之间便出现了彻底入魔之兆。
他身为佛子,这生死劫难又岂是那么容易渡过去的?
恒裟措不及防被魔气攻击正着,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再一点点清除显然时来不及了,他咬着满口血腥,将突然而生地魔气全部渡到自己体内。
原本已经初显金色的佛骨被一点一点地染上了黑色,却又顷刻恢复惨白。
等魔气渡尽,恒裟也已灯枯油尽。他放下恒苦走到桌前,分别跟云台寺和恒苦各留了一封信。
一封是交代云台寺住持之外,请师弟多看顾恒苦,他这个徒弟情劫尚未渡过,未来恐怕还有入魔的风险。
另一封却是让恒苦好好修佛,争取早日成佛。两封信全然未提过自己。
等恒苦醒来早已经找不到人了。
恒裟本以为恒苦不会记得自己魔根生出之后的种种事情,没想到恒苦在清醒那一刻所有记忆却还分毫不差地留在那里。
他记得所有的事情,没有入魔只是因为那个人辛辛苦苦帮他剔除魔根,甚至不惜性命,就是不希望他入魔,他舍不得恒裟的苦心白费。
但是魔根未成,执念已生。他虽不入魔,不消执念,却也不想成佛了。
……
从中原到蓬莱不过三日而已,短短三日恒苦却看了自己的十生。劫难已渡,金身已成。他们想做不想做的,最终都阴错阳差的达成了。
在宝船停泊在蓬莱的那一刻,万丈金光落下,来接引新佛。
恒苦回首看了一眼人间,人间诸般颜色尽在眼前,却找不到熟悉的人。在那一瞬恒苦心中迟疑,那金光也变得飘渺欲散。
他该走了,成佛之后便可不再受天道的束缚。这十世还不够吗?
恒苦这么想着,随着金辉一步步踏了上去。红尘诸像在他身后一一褪去,他看到了诸天神佛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