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在模仿另一个人的原话。
方谦简直哭笑不得,想想这位大皇子能在皇室长安全地这么大,突然充满了怜爱之情:“殿下不急着回京,还惦记着将人带回去,又是何苦呢?”
“先机已失,总要多些筹码。”秦风皱了下眉,显然那位大皇子交代的有限:“带他回京对殿下来说就是最好的筹码。”
方谦挑眉疑惑问道:“他好歹是太桁的弟子,这么做不怕得罪太桁仙门吗?”
秦风目光奇异地看方谦,似乎对他的问题非常不解:“太桁如今自身难保,为何会怕?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修士也当听从皇室的号令。”
方谦目光冷了一瞬,但很快又失笑了一声,自己何必跟傻子计较长短,而且太桁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外人评说。
秦风不明所以地看了方谦一眼,他显然也不想在城西王府停留过久,以免被人发现:“先生到底如何打算?”
方谦一笑总算将后背离开那棵老杨树,站直后认认真真地拱手说道:“既然王爷已经盛情邀请了,在下却之不恭。”
“那就静候先生的消息。”秦风说着从怀中又取出一只纸鹤,那纸鹤震了震翅膀,飞到季峥的肩膀上。“事成可用纸鹤联系我,我会在这里接应。”
“好。”方谦应完后,秦风木着脸点了下头,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他面前。
“大皇子身边的人都这么天真的吗?”眼看着人彻底消失不见,方谦随手点了点肩膀上的纸鹤。
不得不说,也许从大皇子这条路,可以更容易地离开城西王府。
方谦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回小院。
也不知道季峥回来了没有……所以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
季峥离开正堂时,已是二更天了。门口十七似已经候了多时,见季峥出来,又一欠身说道:“殿下。”
十七自那日在密道之中被自家王爷抓了个正着起,便极少与季峥方谦二人交谈。说起来,整个城西王府中与季峥方谦打交道最为频繁的,并非府中下人,而是堂堂王爷与他的宠妾十七,也算是极其的礼遇了。
如今十七主动开口,季峥也停下了脚步:“其实你所求不过是与城西王长相厮守,可一旦城西王心愿得偿,你也不会存在,为何不走?”
十七闻言却笑了一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目光中更显现出一丝决然:“妾身除了这里,哪儿也不会去,这是妾身的根。”
季峥闻言微微皱了下眉,但说白了十七如何与他并不相干。当即不再搭理十七,疾步走回厢房。
今日酒席上萧执比往日看来都兴奋不少,锋芒也更外露,理由却是京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昨日宿留在后妃那里胡天胡地,以至今天误了早朝。
当今天子过去一直勤于政务,对女色还不如对吊球来得热衷,近来也不曾听闻后宫纳了什么新人。总不至于是那些在后宫里面呆了许多年的美人,开发了什么新花样,让年过半百的皇帝陛下突然改了性。所谓的留宿后宫,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天下龙气枯竭,如今几名顺位皇子,除了脾气急躁、性格耿直如大皇子这般被人支出京城的,其余几位都想方设法回到京中。”萧执随手转动了一下酒杯,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王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想趁现在回京中分权,但现在看来,他们想的更可能是夺权。”
“你想要说什么?”季峥依旧没有动过筷子,更没有碰过酒杯。
“那位可能已经不行……”萧执说完恍然想起季峥也是那一位的儿子,神色难免有些尴尬:“抱歉……”
季峥听出了萧执意犹未尽的话,却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感。他本应称那个人为父王,可他自打有意识起,便不曾将自己当成过那个人的孩子,对于他或许即将丧命,季峥心中不会有比听闻陌生人之死所产生的怜悯更多的感情。
萧执没有再多言,季峥只看了一眼便可知道,他的“天时”已到。
可惜的是即便日日与萧执相伴,他也还没探出这小小的沧浪洲究竟藏有多少兵甲,竟能让萧执这样一个小小王爷也拥有如此多的底气,敢做起了化身为鲨的梦。
“再过两日,那个人就可以回来了。”萧执说着目光也柔软了下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进京,共图霸业。”
季峥当时并没有回答,只是难得地举了一下酒杯,以示应承。
当季峥回到厢房,屋内灯火荧荧,季峥脚步停顿了一下。他这一生风霜雨雪,到此时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只是这一盏灯的温暖。
他歆慕他……他喜欢他……
因为爱太深,所以才会恨持久。所以当恨化为泡影,爱意却再难以隐藏。
但也因爱生怖,连靠近都会患得患失,那句话也一直封在口中。
“发什么呆呢?”
房门自动推开,方谦倚门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季峥:“那里是月华多,还是灵气足,能让你这么流连忘返。”
季峥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举步走进屋内。
能让他流连忘返的,只有这个人的身边。
第73章 死别
“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方谦盘膝坐在床榻上,他在星海时修为便已逼近元婴, 可惜外界灵气稀疏, 而城西王府也绝非可以闭关突破的地方。
但这几日方谦也难得勤快了一下, 以免忘了濒临突破的感觉。
“进京。”季峥沉默片刻说道:“一直以来被动地被皇室追捕,我想化被动为主动。”
方谦一愣,也没想到萧执这么快就想要拥兵北上了。这只是一个处于地边外的沧浪洲, 而这天下有野心的人不知凡己。
而皇室失去龙气控制, 只作为普通凡人, 又如何能控制得了身俱灵根的修士?只是如今灵气衰竭, 修士自身难保,才没有兴趣插手皇朝诸事。但是想要和从前一样,皇室可以掌管修士, 恐怕是困难了。
不过这个问题放到季峥身上却很好解, 毕竟他既有龙气, 又能有仙资。
眼看天下时局将乱, 此时确非回太桁的时机。不过这一脚参进去, 再想脱身恐怕就困难了。
季峥顿了一下转口问道:“师兄今夜谈结果如何?”
方谦失笑道:“你说巧不巧?那位大皇子也是想你回京。虽然阵营不同,目的倒是一样。”
方谦说完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原本打算借大皇子的力从城西王府离开, 但既然季峥想入京,那这一步棋其实也就不重要了。
他正想着下一步的打算时, 季峥突然踱步走到方谦面前半跪下来。“师兄, 你先回太桁, 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方谦愣了一瞬, 扬眉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回太桁?”
季峥沉默了一下:“萧执定然不会放师兄离开,但是可以借萧朗安这条路离开王府,我与你共同离开,然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谦用糕点塞住了嘴,方谦白了一眼,还好他储物袋中储备量多,随时可取可用:“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留在这,我自己回太桁?”
季峥竟真的点了点头,方谦手有点痒,不过考虑到某人口中的桂花糕还没咽下去,动手噎到的话容易闹出人命来,只是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如我们换一换,你回太桁报信,我进京如何?”
季峥忙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不行!”
“你也知道不行,又何必与我说?”方谦起身走下床榻来到灯前,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弟子令,刚刚季峥虽然说了一堆废话,却并非没有有效信息,比如说……他复活至今,都忘了和太桁的人联系。
季峥蹙眉转身,欲言又止地看向方谦,他已经连累大师兄太多,实在不想让他继续参与进来。可他若是肯听,就不会是仙门一代魁首望舒仙君了。
方谦想了想还是先联系了自己那位漂泊在外的师尊,另一端却毫无反应。
方谦沉吟片刻,最终长叹了一声:“看来我也有了必须进京的理由了。”
与唐景辞分别时,他曾提过自己要去京中。太桁一役早已经传遍九州,但唐景辞至今没有露过面,这显然有些奇怪。
但是唐景辞修为早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按道理说不该有危险才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并没有在九州之类。
比如进了秘境当中,这弟子令便无法再与之联系。
季峥闻言叹了口气,还不等上前,便眼看着方谦再次祭出弟子令联系上陆岳。
“大师兄!”跳跃的声线从弟子令的另一边传了出来:“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季峥愣了一下,站在原地迟疑着没有上前。
方谦也顿了一下,迟疑说道:“是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那边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方谦揉了下眉心:“你先别放心,你弟弟呢?如今太桁如何?”
“他不在。”那边声音接的很快:“我们如今在西楚地,并没有在太桁,但太桁有大阵守护应当无事……季峥师弟没有跟师兄讲吗?”
方谦默默听完,突然开口说道:“你是陆澜。”
那边闻言沉默了许久,一笑说道:“师兄,我真的不像他吗?”说这句话时那边的声音又恢复了端方清雅。
“很像。”方谦笑了一下,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但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
“大师兄……”陆澜突然唤了一声:“请你一定要平安顺遂。”
“我会的。”方谦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月光,他嘴角还带着一抹笑,但眼角却有些温热:“你……们也要保重自己,无论外面有再多风雨,太桁永远都是依靠。”
“好。”
方谦掐断了和陆澜之间的联系,转过头看向季峥:“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说着也不等季峥回答便自己恍然说道:“还是那一日吧,我出来的太晚了。”
“大师兄……”季峥走到方谦身边,小心翼翼地执起他的手,方谦这才发觉自己的指甲不知道何时竟然生生地抠进了肉里。“对不起。”
方谦失笑了一下,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傻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峥停顿了一下,终于身后将方谦环抱住抵住了他的额头:“这与师兄也无关。”
……
“大师兄,你怎么都不等等我?”系着蓝色发带的少年,嘟着嘴靠在窗户边:“你上一次交给我的剑招我都学会了,要不要看看。”
他说完不等方谦回答,长袖中寒光一闪刺向方谦,方谦动也不动眼看那寒光刺到眼前时突然变成了一束盛开的梅花:“好看吗?快不快!”
方谦摇了摇头:“你这么调皮,到底跟谁学的?”
“跟你呀……”少年将手背到脑后:“掌门师伯都说了,整个太桁仙门,只有大师兄是最像我的!”
方谦忍不住敲了一下少年的头:“说反了吧,太桁当中你是最像我的。”
“都一样。”少年也不觉得疼,笑嘻嘻地转身走了出去:“我差不多该走了,大师兄,祝你前路有花有酒。”
他说着回头看向方谦,那眼中也俱是笑意:“还有人真心相伴。”
……
夜风拂过房檐,方谦睁开眼睛,看着顶上的月光,随后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身边,他的身边当真还有一个人在。
季峥第一时间转头看了过来,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方谦一笑,单手撑起了身体,仰头看向星空:“别担心,只是做了个美梦,见到一位故人。”
故人是谁他们心知肚明,方谦拍了下额头:“差点又忘了联系戚师叔。”
他说着四周摸了下,却没摸到弟子令。
季峥见此沉默地将弟子令递了过去,方谦接过之后用手把玩了一下,长叹了一声道:“算了,都已经这个时间,吓出个好歹就罪过了。还是等明日你再去输送龙气时,我再和他联系吧。”
“师兄后续如何打算?”
方谦看向季峥笑了一下,这人明明都已经想好了,却偏偏要问一下自己的打算。仿佛什么都听自己的,却偏偏是从小脾气最倔的那一个。
方谦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时时刻刻炸成一团的小狼崽,忍不住笑了一声:“都想好了打算何必问我,既然知道两位的底儿都还没交代,不如将其中一个当成凭借的东风吧。运气好的话,这一次一起收拢。”
“好。”季峥盯着方谦的眼睛,他看得出来这个人真的放下了,忍不住松了口气,仰头躺下的时候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没有人比他更不舍方谦离开,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将这个人放在眼皮底下,时时刻刻地看着。
剩下的,都不重要了。
……
方谦和季峥在房上一直躺到天光破晓时,当那缕红色初现,季峥从上面跃了下去。
他又要去赴萧执的约了。
季峥既已决定化主动为被动,眼前其实本有三种选择,萧执不过其中之一。只是比起他毫无根基自己跑去京城任人鱼肉,亦或是被居高临下的萧朗安带在身边,与萧执一起相互利用,在他举兵进京时博得些许属于他自己的声名种种,都令萧执看起来是个优选。
最主要的是有了萧朗安这枚偏棋后,他有了和萧执相互制衡的筹码。
然而这个小小的结盟,倒也不是全无弊处。
虽说萧执在沧浪洲已经当了三十几年的城西王,可过去的他即便拥兵,却不曾真正有过离开沧浪洲的机会。如今他认定季峥就是他的天时,也并不怎么按捺得住。季峥反倒是首当其冲,成了萧执的第一个压榨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