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洪静再一次在梦里变成了男孩。不,或者应该说是男人。这个男人非常烦闷地抽着烟,自言自语道:“早知世道会变成这样,我当年就不应该考大学。”
“世道变成了这样”,这样是哪样呢?但既然用上了“世道”这个词,那就说明梦里的他是因为大环境发生变化而后悔考大学的,并不是因为个人原因产生了后悔之情。
自从做了这个梦,洪静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因为这关系到了她高中毕业后的选择。直到现在,她依然认为自己应该多读点书,但梦里的他为什么会后悔呢?不搞清楚这一点,她心里就始终记挂着这件事。她寄希望于自己能梦到更多的讯息。
因此,洪静忍不住拉着俞苗红这个结拜兄弟一起更频繁地搞事了。
搞事时,洪静想过他们搞事被抓后一起被家长揍的场景。她很有义气地想,要是真被抓住了,她一定要独自扛下此事。她万万没想到,家长竟然会把他们配对啊!
在俞苗红喊出那句话后,洪静一阵猛点头:“没错,我们是兄弟啊!”
颜晋耘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哪里不对。他眯着眼睛打量两个孩子。俞苗红先喊了一句:爹,你不能逼我对不起兄弟啊。洪静紧跟着点头:没错,我们是兄弟啊。
感天动地兄弟情?OK,Fine。颜晋耘一脸淡定地想,看来洪静是真把俞苗红当兄弟了,至于俞苗红……呵呵,这家伙分明是已经动心而不自知。他要是没有半分心思,他应该像洪静一样,直白地说明他们是兄弟。他说的却是,别逼他对不起兄弟。
别逼我了!不过,如果你们持续逼我,无辜的我也可以勉强遵从你们的意思。
↑有点这个意思了。
颜晋耘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呵”,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儿子。
但洪老头没法淡定啊!他一直以为洪静和俞苗红已经偷偷谈了好久的恋爱,为了孙女的幸福,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已经努力接受了俞苗红这个孙女婿。然而,两个孩子却齐齐否认了?洪老头诧异地问:“你们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做啥子兄弟啊!”
洪静说:“怎么不能做兄弟了?我们都结拜过了!”
俞苗红使劲点头。
洪老头说:“你们每个周末都避开人偷偷躲出去,连着好几个月都这样,因为你们结拜了兄弟?俞苗红出事了,静静比谁都急,逃学都要为他跑东跑西,因为你们是兄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们时不时地做点小动作,因为你们是兄弟?骗鬼呢!”
“可我们真的是兄弟啊。”洪静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洪老头盯着孙女看了一会儿,终于认识到孙女是认真的。他想到了校领导的暗示,除了校长好像有点看不上俞苗红,其他人都笑着说马上能吃到洪静的喜糖了。他想到了洪静那本日记,看过日记的人都说,两个孩子周末经常在一块儿。他又想到了街坊邻居,洪静为俞苗红忙前忙后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谁不夸她有情有意呢?
结果,洪静竟然压根没想过要和俞苗红结婚!
洪老头又气又急:“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做人做事怎么没点分寸呢?现在外头都说你和俞苗红是一对,你们要是定亲了也就没事了,如果不定亲,你名声也没了!”
洪静呆了一呆:“我也没做错什么啊,还不许我为兄弟出头了?”
洪老头舍不得骂自己孙女,马上一脸怒容地看向俞苗红:“你这个臭小子!”肯定是你用结拜兄弟的名义来接近静静,静静肯定是被你骗了!你怎么就这么心黑呢?!
洪静把俞苗红拉到了自己身后,挺直了腰背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爷爷,是我主动拉着俞苗红结拜兄弟的。他起先不怎么乐意,但最终还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既然我不小心坏了俞苗红的名声,那我愿意对他负责。俞苗红,要不我们就订婚吧!”
俞苗红:“!!!”
颜晋耘看不下去了,先扶着洪爷爷在凳子上坐下,免得老人家背过气去。然后他一脸严厉地说:“婚姻不是儿戏。你们要有一起相扶走下去的决心,无论未来遇到了什么,都不抛弃不放弃,要成为彼此的唯一,这样你们才有资格组建一个家庭。”
洪静认真地想了想,说:“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呗。这不是巧了么,我和俞苗红结拜的时候,我们结拜词里就有这一句。是吧,苗红?”
俞苗红像是一个只会点头的工具人,使劲地点头。
颜晋耘继续说:“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和洪叔都不看重。作为长辈,我们只是希望你们都尽可能地过得好,少受流言蜚语带来的委屈。现在是新社会了,新社会推崇自由恋爱,无论对女人还是对男人都没有从一而终的要求。虽然外头的人误会你们俩了,但你们没必要因此牺牲自己。毕竟人这一辈子还很长,婚姻之事不能轻率。”
洪老头板着脸说:“你们去和外面的人说,说你们只是兄弟。他们没人信的!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大不了我辞了工作带着静静回乡下,过上两年就没人再说这事了。”
名声坏了就坏了吧。名声坏了只是一时的。
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洪老头再一次怒瞪俞苗红:“你实话实说,你真的没有欺负静静?”他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就是梅梨刚诬陷俞苗红的那会儿,自家晾衣绳上好像晾着一条男人穿的平角内裤。就这个平角内裤吧,洪老头本来想问问是谁的,正不知道该如何在洪静面前提起,马上就出现了洪静为俞苗红跑前跑后、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的事,洪老头就默认它是俞苗红的。自家孙女可是连内裤都帮他洗了啊!
你说说,这种私密的东西,你好意思让姑娘帮你洗吗?
听出洪爷爷语气不对,颜晋耘立马皱着眉头看向俞苗红。俞苗红不知为何忽然心虚了,小心翼翼地说:“我、我陪洪静喝过两口酒,就两口。”是她主动要喝的啊!
洪老头气得大骂:“你还敢给静静灌酒!”
“不是不是!爷爷,你非要这么说的啊,是我给他灌酒啊!”洪静连忙说。
洪老头猛然从椅子里站起来,黑着脸进了里屋,说:“洪静,滚进来,爷有话要问你。”他还得给自家孙女留点面子,所以平角内裤的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问出来。
洪家爷孙进了里屋,外屋就只剩下了颜晋耘和俞苗红父子二人。
颜晋耘再次轻轻巧巧地“呵”了一声。俞苗红瞬间跪在了地上。每当爹发出这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意味着家里有人要挨揍了。为啥揍我啊,俞苗红委屈地想,他根本没做什么,外人误会了他和洪静的关系,是外人思想龌龊。他和洪静都是无辜的啊!
俞苗红对着亲爹剖析自己:“爹,我和洪静真的是纯洁的啊。别的姑娘一看到我就先注意我的脸,害我都不敢和她们走近了,偏偏她们还是会不断凑过来,给我各种好处。我不想拿她们的好处,她们还使劲给。拿了吧,爹你又会揍我。我太难了。”
“洪静就不一样啊,她就大大咧咧的,真拿我当兄弟呢。”俞苗红继续说,“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洪静是不是生错性别了,她更适合当一个小子呢。爹啊,洪静要生出来就是男的,你们就不会误会我和她的关系了吧?男的和男的肯定是纯洁的啊!”
颜晋耘:“……”
对不起,你爹我就拥有一段令人羡慕的毫不纯洁的男男之情呢。
里屋,洪老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孙女开口。这就是家里没有女性长辈的烦恼。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俞苗红真没有欺负你?那他的里裤咋就落在咱们家了?”
“没有吧?他没在咱们家换过衣服啊。”洪静一脸茫然地说。
“那前几天晾在外头的是啥?和你那件灰蓝的衣服晾在一起的!”
洪静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哦,那个啊,那是她照着男人爱穿的平角内裤给自己缝的里裤啊!这不是为了从梦境里获取更多的讯息吗!洪静说:“是我自己要穿的。”
洪老头才不信这个鬼话:“哪来的?”
“我自己给自己做的!”
“不是俞苗红的?”
洪静都服气了,怎么就不听我的解释呢。她从衣柜里把那条平角内裤翻出来,三两步走到外屋,用两只手把内裤撑开了,对俞苗红说:“这个,你穿着肯定小吧?”
俞苗红还在地上跪着呢,认真看了两眼内裤:“嗯,是有点小。”
洪静得意地看向她爷爷:“看,他穿着小,真不是他的啊。”
洪静她爷:“……”
俞苗红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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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现在请你们解释一下,为何洪静如此了解俞苗红的尺寸。
第224章 难道我不是来当老父亲的吗?
洪静拉着俞苗红进了里屋, 说是有事相商。两位家长被留在了外屋。
洪老头很想趴在门上偷听,但当着颜晋耘的面,他没好意思这么做。看着颜晋耘脸上还算淡定的表情, 洪老头酸溜溜地想:你们家是男娃,你确实是不用着急, 可我们家是女娃啊!他却不知, 他孙女洪静才是大哥,俞苗红在洪静面前就是个小弟。
在洪老头的耐心耗尽之前, 两个孩子从屋子里出来了。洪静一脸坦然、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俞苗红一脸不好意思、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洪静学着校领导讲话的样子, 把手背在身后,拿捏着腔调说:“咳……爷爷,俞叔, 我们经商量后决定订婚。”
洪老头:“……”
老爷子气得就要去脱脚上的鞋!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四个人重新坐下来商量定亲的事。
既然两个孩子愿意,那么洪老头还是偏向给他们俩定下来的。一个, 毕竟两孩子之间的事情闹得有点大,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如果不定亲, 洪静势必要面对很多流言蜚语。洪老头从旧社会一路走过来,他心里最是清楚, 流言可以杀人啊!要是俞苗红是个大烂人,那拼着名声不要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在一起, 但他并不烂啊!
二个, 两孩子虽然前面一直说他们是兄弟,但他们其实还挺般配的,无论是样貌, 还是学历,都很合适。作为学校的看门人,从俞苗红一入学,洪老头就知道有这个人,他冷眼看了两三年,虽然俞苗红身上多少有点毛病,但大体还是个有为青年。
三个,洪静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就洪静这个假小子的性子,在男人面前尤其不愿意服输的,错过了俞苗红,她以后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和她聊得如此来的人。
四个,不得不说,颜晋耘的出现是给俞苗红加分的。
至于爱情不爱情的,洪老头心里真没有这个概念。他年轻那会儿,一切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和他家那位已经过世老婆子在洞房花烛夜才见了第一面,不也热热闹闹过了一辈子?就是现在,报纸上说提倡自由恋爱,很多年轻男女在经由介绍人介绍认识后,见上三五面的,就可以把亲事定下来了。和他们比起来,洪静和俞苗红之间已经算是处得久的。就算洪老头认认真真给洪静重新寻摸一门亲事,也很难找到一个像俞苗红这样不孬、不暴脾气、即将有稳定工作的、顶上没恶婆婆的好人选了。
在洪老头已经趋向于同意的情况下,颜晋耘很难说不同意三个字,毕竟他是男方的家长,这世道总是对女人更不公平一些。他轻飘飘一句不同意,落在洪家人头上就会是一座大山。因此,颜晋耘也没法拿“结婚是因为有爱”这种话来劝导两个孩子。
“你们再认真考虑一下,是真做好了要结婚并共度一生的准备了吗?”颜晋耘问。
洪静拍着胸脯说:“是的,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一口唾沫一口钉。
俞苗红使劲点头。
那行,那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但因为两个孩子都还没有完成学业,所以结婚的日子被安排在了一年之后。颜晋耘看了看天色,觉得还不算晚,就从兜里取出一叠票子和一些钱,递给俞苗红说:“这会儿商店还没有关门,你带静静去买块表。”
洪静连忙说:“不用不用!”表那么贵,工业券那么难攒,她不能收这份礼。
颜晋耘冲着洪静笑了笑,却转头看向洪爷爷说:“叔啊,两个孩子的婚礼安排在一年后,知道的人呢,自然知道咱们这是在为孩子的学业着想。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我们不重视静静。静静这样的好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洪老头懂了,男方家里先买一块表给洪静戴着,洪静走出去也有面子,这才刚刚定亲呢,男方家里就愿意送这么一份好礼,肯定是因为男方家长特别满意洪静啊!
洪老头不是贪这么一块表,但他肯定盼着洪静能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他就劝洪静说:“听你叔的,去吧!”他想,等到洪静结婚的时候,这表就原样陪嫁回去。
洪静和俞苗红离开家门后,看似是走远了,其实洪静绕了个圈子,跑回了自家的窗户底下藏着,想要继续偷听颜晋耘和洪老头之间的对话。俞苗红只能跟着她。
就听洪老头说:“以后都让苗红上我这里吃饭吧,我多做点好的给孩子们补补身子。”你愿意对我孙女好,那我肯定也要对你儿子好,我隔三差五炖肉给你儿子吃!
两位准亲家客客气气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颜晋耘忽然说:“苗红毕业后会直接分配工作。那么静静这里,我也希望她高中毕业后马上找个单位去上班,不考大学了。”怕洪爷爷误会,颜晋耘少不了说几句真话:“一来,他们小夫妻刚结婚就分居两地,这样不好。二来,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学校迟早会被波及,还是早入社会更安全。”颜晋耘附在洪爷爷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为了增加说服力,只说这些消息是从白风铃的养父那边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