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少年,陆宁初的脸捏起来还有点软乎乎,龙渊本欲作罚,却不想上手之后就有些不想放开,他微微沉声:“你今年几岁?”
“十八啊。”
龙渊手上微微用劲,多少让陆宁初能觉出一点疼:“你这年纪能溜出来几次,还能恰巧遇上我?”
“小小年纪就满口谎话,小骗子。”
陆宁初解释不清,只能委屈地瞪龙渊一眼,然后搂紧他的腰身扎进他的胸口,耍赖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你必须信!”
他又偷偷露出一只眼睛,道:“你亲过了也抱过了,还差点把我睡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顿了顿后,他还觉得不够,再道:“你要是不负责,我就告诉我师父,让他找你算账!我师父,我们整个离恨天都很疼我!”
“是你先来找我。”
“我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你垂涎我的美色把我拐走了!”
年纪这事居然被陆宁初拿来反击,龙渊被这一套耍赖拳打得无可奈何,只能暂且退避,又捏捏软乎乎的少年脸蛋:“好了,这事我暂时不跟你计较。”
虽然他离开厄乱岭找人,是存了哪怕陆宁初当真是欺骗于他,也要把人抓回去,让假的变成真的想法。但他还是更希望都是真的,所以才忍不住这般问,想求一个心安。
毕竟,见得陆宁初因李云琅之死那般失魂落魄,即便知道不该与已逝之人争风,他也实在有些嫉妒。陆宁初在魔尊府中,似是眼中只有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以后也不许计较!”陆宁初根本没法解释真正的理由,只能继续耍赖,试图让龙渊揭过这件事。
然而龙渊却当真不再提这话题,还把耍着赖的小骗子从身上撕下来,按在凳上,然后倒茶喝水,还给陆宁初来了一杯。
陆宁初幽幽看他:“我真的喜欢你。”
“嗯。”龙渊淡淡应声,完全不接招。
陆宁初捧着茶嘬了两口,忽又眼珠一转,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龙渊瞥他:“需要费劲认吗?”
不说身上的味道和漂亮到极其好认的眼睛,就是拿出紫金暖炉那模样,俨然是在明明白白地喊着——
“我就是陆一那个小骗子!”
陆宁初却是面上显出得色,嘿嘿笑道:“魔尊大人,我之前戴了面具你都能轻而易举地认出我,你这么喜欢我啊?”
龙渊动作一顿,知道他是想把话题绕回去。他本想不理,但想到魔尊府时这小骗子就闹人得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转移话题道:“你的剑毁了。”
剑于剑修,如同第二条命。秋虹虽非本命灵剑,但用了两世,陆宁初终是有些看重,闻言不由低落些许情绪。
“可惜了秋虹。”
龙渊语气温和两分,问道:“可已备好铸就本命灵剑的材料?”
“用以铸灵剑主体的材料已经备好,”陆宁初取出万年玄铁,不无爱惜地抚了两下,有些落寞地道,“这是我大师兄送给我的万年玄铁。至于别的辅料,我自己有所收集,离恨天也有库存,倒不需要怎么操心。”
龙渊看那玄铁两眼,又看陆宁初神色,血瞳微动,终是难忍,手中显出一把长剑,道:“我这有把不错的灵剑,你可要看看?”
剑修之本命灵剑,虽有灵性,但其灵性是主人赋予,并不属于剑之本身,主人死去,灵剑自然失去灵性。由此,才有“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说法。
不过,却也并非所有灵剑都是如此。若是灵剑主人有足够的实力蕴养灵剑,又或是灵剑本身就非同凡响,铸剑之材都是世间罕有之物,那么此等灵剑便有可能生出自己的剑灵,即便主人身死也能保持灵性,跻身剑道至宝。
若能得此等灵剑,并将其驯服,其实比自铸灵剑更好。只不过,这等灵剑往往十分认主,甚少有人能够将其驯服,成其新主。
离恨天并非没有这等灵剑,前世陆宁初亦试过驯服,只是那些灵剑都对他十分排斥。离恨天的其他人,尚还能握剑一试,但他却是连碰都碰不得那些剑。
明明天赋卓绝,却被这般嫌弃,连他师父大惑不解。
龙渊拿出的,便是这等灵剑。
陆宁初前世遭尽嫌弃,自然心有不甘,见得龙渊手中之剑,当即伸手道:“看!当然要看!”
软革剑鞘握进手中,陆宁初不及惊喜他居然碰的此剑,反倒更觉诧异。
这剑,最后好像是自己跳进他手里的?
他看龙渊一眼,欲将剑抽出。
然,他的手才握至剑柄,便觉手中之剑猛然一颤,似有欢喜之意。
龙渊见陆宁初动作停顿,问道:“怎么?”
陆宁初面色古怪,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
他又拧眉:“就是觉得,这把剑好像很喜欢我,而且与我非常契合……”
说着,他终于将剑从鞘中抽出,凌空挽了两个剑花,只觉这剑似与他水□□融,有如臂使指之感,竟是不需驯服,就已然为他所用。
虽然这剑的热情让遭过嫌的陆宁初十分意外,但对于这剑,他亦是欢喜。
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他心中便油然而生一股深切的喜悦。
陆宁初将剑竖至眼前,可见剑身如雪,剑宽略窄,其上还有隐约血煞之气浮现。
他问龙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灵剑?”
龙渊答道:“浮屠血海所得。”
听得此言,陆宁初倒是不再惊讶。
浮屠血海之由来,乃是万年前有一盖世魔头用上古大阵坑杀无数正道修士,又以大阵将众人尸骨炼成血水形成。
浮屠血海中陨落无数正道英杰,自然也有强大剑修。
陆宁初抚了抚剑身,又问:“这剑有名字吗?”
龙渊的视线落到剑上,停顿片刻才道:“轻雪。”
“嗯?”陆宁初意外,看着剑上隐约的血煞之气,“叫浮屠更适合吧?”
“轻雪。”
“你送我的剑,叫浮屠不是更有意义?”
龙渊微微垂眸,语气却很坚定。
“就叫轻雪。”
第32章 疼不疼 勿伤己身痛我心。
“好吧。”陆宁初见龙渊坚决如此,也不跟他犟, 只是又好奇道, “为什么这剑叫轻雪?”
龙渊却只道:“本该如此。”
陆宁初听的有些纳闷:“是这剑本来就叫轻雪吗?”
龙渊颔首:“对。”
陆宁初又观剑身,也不知这剑是如何铸就, 剑身白亮如雪, 忽略剑上血煞和个人私心, “轻雪”这名倒也很是贴合。他忽地用剑狠狠划过指腹,伤口太深,鲜血顿时泉涌,甚至落至地面许多。
龙渊见得血色,顿时斥道:“你做什么!”
陆宁初无辜抬眼,一边将指上鲜血抹至剑身, 一边道:“不是要认主吗?”
“那也不必下如此重手。”龙渊不甚赞同。
血液为轻雪剑身纳入,陆宁初笑着抬手,不无在意地道:“没事啦,你看已经好了。”
虽然还有血迹沾染, 但深至可以见骨的伤口,竟已然恢复如初。这般恢复速度, 即便陆宁初如今已是金丹, 也着实太快。
龙渊抓过陆宁初的手来,替他擦去血迹的同时,问道:“在我府中时,你不过筑基,伤口为何亦能很快恢复?”
陆宁初不肯说实话, 那就只能旁敲侧击,看看这小骗子到底有几分真心。
陆宁初没察觉这是一次试探,又或者根本不在意,坦然道:“我天生就有很强的恢复能力。”
“天生?”这体质跟龙族相比都不遑多让。
“对啊。”陆宁初似乎觉得龙渊是不信,忽地抽回手去,竟往手掌又狠狠来了一剑。
“!”
龙渊顿时惊诧,然不待他出声,陆宁初就把冒着血的伤口给他看,甚至有些得意地道:“你看,马上就恢复了!”
快剑划过的伤口,虽不至皮肉翻卷那等狰狞,但亦能见得内里鲜红的嫩肉,颇有些触目惊心。
伤口确实很快合拢恢复,甚至连疤痕都未留下,然而瞧着陆宁初浑不在意,甚至还一派得意的灿烂笑脸,龙渊终是忍不住怒道:“陆宁初!”
这一声语气颇重,陆宁初被吓了一跳,脸上笑容顿时消失,显出惶惶委屈之色。
“你凶我干什么……”
龙渊目光沉沉,克制些许情绪,才道:“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之前就隐约有所察觉,近日的含龙鳞、引天劫,还有此时以剑自伤后还能一副笑脸,确实证明着陆宁初有自残的倾向。
陆宁初还是委屈:“反正很快就会恢复,有什么关系……”
“手给我。”
陆宁初瞅着龙渊脸色,有点不敢。
前世是龙渊追着他跑,龙渊很少跟他生气。
不过,他最终还是把手放进了龙渊手心。
龙渊握住他,替他擦着重新污上的血迹,忽然问道:“疼不疼?”
要是说疼,恐怕又要挨骂,陆宁初当然回答:“不疼。”
龙渊却又再问:“疼不疼?”
陆宁初微微迟疑:“……不疼。”
龙渊停了手上动作,抬眼盯着他:“疼不疼?”
陆宁初前世早已习惯伤痛,而今世刚重生的时候,他总觉得如坠梦中,喜悦一切可以重来却又恐惧眼前皆是虚假。故他常以痛自醒验得真实,甚至逐渐变得享受痛楚。
以痛楚求得真实的惶惶,直至见到龙渊,才终于有所缓解。
然而龙渊此时的眼神又凶又冷,竟令陆宁初又回想起伤痛本该带来的情绪。
“疼……”他终于小声承认。
龙渊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垂眸擦拭血迹:“既然知道疼,以后就该爱惜自己。”
听到这话,陆宁初的委屈顿时去了大半,他用另一只手戳戳龙渊,动作小心翼翼,眼睛却亮晶晶:“你心疼我啊?”
龙渊默然看他。
陆宁初拖着凳子越发凑近他,笑嘻嘻地道:“心疼我还这么凶,魔尊大人你怎么这么别扭?”
龙渊:“……”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不许再凶我了。”
龙渊欲放开他,却被反手握住。
“手疼,要魔尊大人亲亲才好。”
小骗子顺杆爬,却也不能把他打下来。
龙渊心有无奈,但到底是从了。
*
翌日,陆宁初随其他人一块登上飞舟,启程返回太上天宫。龙渊化作小龙缠至陆宁初的手腕,与他同行。
不过即将进入太上天宫的地界时,龙渊却不得不离开。
太上天宫既为正道霸主,自然不缺分神期修士,龙渊一同前去有被发现的风险。这并不是说龙渊畏惧太上天宫的修士,怕被发现,主要还是为了保护陆宁初。
陆宁初本就差点背上“堕入魔道”的污名,要是被发现与魔尊有染,那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陆宁初把身上的通灵纸鹤统统取出,再与龙渊对半分之,只恨自己藏得还不够多。
通灵纸鹤之用法,是成对使用。以陆宁初和龙渊举例,陆宁初取得一对通灵纸鹤,一只灌入自己的灵力交于龙渊,一只自己保留,两人分开时,他对自己的纸鹤说话,龙渊的纸鹤就会转述。
这用法虽然麻烦,但相较寻常传讯之法,灵力波动易被发现的缺点,使用通灵纸鹤却可保证隐秘。
龙渊和陆宁初一起往纸鹤里灌着灵力,暗暗觉出蹊跷。
这小骗子不告而别,连纸鹤都不留一只解释,见到他时却仍是这般热情,甚至毫不心虚,这到底是小骗子试图蒙混过关,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思及他回栖龙居时,顾明璃已入得其中,他不由问道:“走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留只纸鹤给我?”
“嗯?”陆宁初敲了下脑袋,有些懊悔,“我那时候急忘了,然后又看到笔墨,就想着留书了。”
“留书?”
陆宁初听得龙渊询问,亦是诧异:“对啊,你没看到吗?”
龙渊抿唇不欲说,小骗子跟顾明璃不对付,要是被他知道顾明璃进过栖龙居,少不得会生气。
陆宁初却已经觉出其中关键,停了手中动作问道:“你没看到我留的书信,所以你来找我不是因为太想我了,而是要来抓我?”
他瞪大眼睛:“你让谁进栖龙居了!”
龙渊:“……”
果然生气了。
不过现在不解释也不行了。
“是顾明璃。”不待陆宁初反应,他飞快接上,“她用不知从哪弄来法器,偷偷破开结界进的栖龙居,不是我准的。我发现她后就把她关起来审问了,顾崇明把她领回去后关了她三年禁闭。”
虽然他还问出了催.情药的事,但这显然不能让正生气的陆宁初知道。
“那你那时候又去哪了,干嘛不等我醒来!”陆宁初仍是怒气冲冲。
龙渊游离眼神,静默一会才道:“去了后厨。”
“你冤枉我。”陆宁初瞪他。
龙渊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打算继续解释。有些事,一旦牵扯到“情”字,就会说出来比做起来难。
“好了,我向你道歉。”陆宁初仍是生气,龙渊踌躇片刻,低头亲他。
“乖些。”
“哼。”陆宁初舔舔嘴唇,勉勉强强原谅了他。
临到龙渊不得不离开的时候,陆宁初却又黏人起来,抱着龙渊的腰可怜兮兮地问:“我下次离开太上天宫的时候,你还会来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