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当然是后者。
有人知道东方昱要干什么了。
“阿昱你的意思是?”
东方昱自觉寻到办法,便缓和怒容显出得意来。他笑了一声,道:“对,我要对马长老下手。马长老当初是要害死陆师弟,这种生死之仇不是关个禁闭就能抵消。而陆师弟也的确耿耿于怀,有龙君刚来那天,我就听他提起过。”
他颇为自得地道:“我看陆师弟肯定很想杀了马长老,只不过掌门出面把马长老关进了思过谭,他才不好多说。但我要是彻底废了马长老,这算不算替陆师弟报了死仇,算不算莫大的恩情?”
“妙啊!”对东方昱惟命是从的人立马吹捧起来。
但也有理智的人道
:“可这会不会风险太大?而且马长老是个元婴期,我们打不过他啊。”
东方昱看傻子似的白他一眼:“你是不是蠢,我几时说过要跟马长老动手了。思过谭本就寒气极重,容易损伤根基,马长老现在恐怕早就寒气遍体,调集全身灵力抵挡,全神贯注才能护住自身,根本无暇他顾。”
他邪邪一笑:“这时候偷偷往潭水中加点流焱晶,寒气突然变成火气,马长老猝不及防之下可不就得废了吗?”
流焱
晶内含极燥烈的火气,指甲盖大的一颗就能沸腾一个十丈宽十丈深的水潭两刻钟。流焱晶对旁人来说危险,但对能利用它的火灵根修士却是宝贝,东方昱自然拥有许多。
思过谭的寒气本就伤身,极寒极热快速交替的冲击之下,马长老来不及抵御,必然承受不住。
“这倒是个好主意。”流焱晶散尽火气后便会碎成粉末,溶于潭水之中更是寻到不踪影。
“只是思过谭有人看守,怎么进去?”
东方昱显出轻蔑之色,嗤道:“这还要问,买通不就行了。”
*
数日过去,东方昱都没有再来。
陆宁初以为他是终于死心,便考虑起了如何和有龙君减少接触。
他越来越招架不住有龙君。有龙君对他的喜好实在太过敏锐,敏锐到他越发怀疑有龙君是从龙渊那听来的这些。被桩桩件件对准自己的喜好讨好,很难有人能坚持住完全不为所动。
他绝没有对龙渊变心,每日和龙渊传讯仍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并且他的思念也始终都在与日俱增。只是他亦没法否认,他似乎确实控住不住自己,总是会因有龙君生出不该有的心动。
背叛的愧疚,和同时喜欢上两个人的质疑,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只可惜直接远离有龙君并不可行。毕竟不说这样容易使那些退却的烦人精卷土重来,就是陆清月等人恐怕也会有颇多疑问。
要想完美地圆过这件事去,只能慢慢减少接触,造成他和有龙君感情逐渐变淡,最终情断的假象。
不过,事实证明,陆宁初还是考虑得早了些。
他才舒心了两日,东方昱就又找上门来,还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有惊喜给他,让他多留意宗门内的动静。
并且东方昱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缠太过,有龙君夹木仓带棒地说了两句,他竟回以一记得意的眼神,然后浑不在意地听过便罢。
瞧着东方昱离开的背影,能看出他似乎心情颇好。
有龙君看向陆宁初,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找过他了?”
陆宁初立马回他一记白眼:“我疯了才找他,我还要怀疑是不是你又故意把他引回来了呢。”
毕竟若是没人再来纠缠,那“有龙君”便没了利用价值,他随时都可以抛弃。
有龙君戳了下陆宁初的脑门,无奈道:“就知道胡说八道,有谁会把好不容易赶走的情敌再找回来?”
陆宁初用手背擦了下脑门,恼怒地瞪着
他:“谁知道呢!”
这就是他迫切想远离有龙君的原因之意,他几乎失去了对这臭流氓的防备心。虽说有龙君没再有过轻佻之举,但这等逗弄也有些过于亲密了。
有龙君当然知道这小骗子几乎已经沦陷了,毕竟他是“龙渊”时怎么哄人,他现在就怎么哄人,可谓是对陆宁初的弱点掌握得清清楚楚。
小骗子今天没怎么利用到他,便忙不迭地想跑,但他才见到人没多久,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他拦住陆宁初,又问道:“东方昱说要给你惊喜,这是要到什么特殊的日子了?”
“没有!”陆宁初绕来绕去绕不出,只得继续解释道,“说没有就是没有,谁知道那狗东西发什么疯。”
陆宁初见有龙君还是不放他走,又是瞪眼:“放我过去,我要回去修炼!”
回去“修炼”之前,还会先找龙渊撒一通娇。
凶巴巴的样子很可爱,但到底不如腻腻歪歪的情话甜,有龙君装模作样地又拦几下,便让开了路来。
陆宁初走得飞快,有龙君在后面看着他,幽幽叹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没有掩饰的意思,陆宁初听在耳中,不由额角一跳。不过他只顿了顿脚步,到底是忍住了,没回去争论。
陆宁初没把东方昱的“惊喜”放在心上,甚至全然不想关注。
奈何“惊喜”却是自个找上了门。
东方昱找他后的第二日夜晚,他刚闹完龙渊准备歇息,却忽地起身掠向洞府之外。
外头忽然灵力激荡,是有人闯入!
出得门外,先见被灵力带起的无数花瓣,接着才见一白衣人影。
那人似是察觉陆宁初出来,微微侧头看过一眼,便当即飞身逃跑。
而陆宁初却是心头一震,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是那面具人!
才追出不久,后方便传来喧哗。
后方人数不少,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但也隐约可以听清——
“那人杀了马长老!快追!”
白衣,马长老,他的洞府。
陆宁初立刻明白这又是一场陷害。
第58章 试探 他不明白。
诱他出来后,面具人就遮掩起了自己的身形, 此时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回身解释。但面具人速度很快, 若是转身回去,就再无追上的可能。
陆宁初眸色沉了沉, 不仅没有回返, 反而更快地追了上去。
耳畔风声呼啸, 淹没身后喧嚷。
紧紧追逐之下,即便有林间树木遮掩,也仍能抓到蛛丝马迹,得知面具人逃跑的方向。
陆宁初为轻雪载起,身后浮现六剑剑轮。六柄灵力构筑的飞剑如流星般追击着面具人,试图将其逼出重重遮掩之外。
奈何, 面具人的身法长进许多,陆宁初又要追逐又要控制飞剑,一心二用之下,飞剑尽数为其躲过。
不过多时, 面具人就逃出了离恨天地界。
陆宁初眸色更深。
面具人对离恨天的地形似乎过于熟悉了些。
太上天宫占地甚广,宗门辖地之内并非所有山头都有人居住, 那面具人便是逃往了少有人去的地方。
隐有隆隆水流奔腾之声插入呼啸声中, 陆宁初猛地一变脸色,越发加快速度追逐。
太上天宫辖地东侧的边界是大东江,大东江宽有近二十里,水浪汹涌水势甚猛,若是面具人遁入江中, 那就很难再寻到他的踪迹。
灵力如开闸洪水般疯狂地用去,陆宁初几乎将自己逼到极限。
距离肉眼可见地飞快拉近,眼看就要追上对方,面具人却如上次金城那般,又忽地换了身法,速度再快。
耳畔水声愈响,犹如怒龙的大东江渐渐清晰。
面具人换了身法之后,莫说追上,原本拉近的距离甚至又被拉开。陆宁初耗用灵力如流水,直逼得丹田刺痛,喉头涌上腥甜,却也再难扭转局势。
离对方还有数十丈之遥时,面具人终是抵达江边。陆宁初不顾自身反噬愈重,再控飞剑疾驰,企图拦下面具人。
然,面具人的身法甚是诡谲,飞剑也受了反噬和分心的影响,攻势不足。只见面具人扭身数次便脱出飞剑围堵,随后他便做跃起之势,俨然是要投身入江,借此遁逃。
陆宁初心知回天无力,但又见对方,却无丝毫所获,他实在不能甘心。
漆黑的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双唇紧紧抿起,随后又忽地张开。
“大师兄!”
自喉头深处挤出的试探如同自深渊中爬出的恶鬼,扑向敌人的同时,也狠狠鞭挞着陆宁初的心脏。
他不想怀疑。
但他不能不怀疑。
如果可以,陆宁初更希望对方毫无反应。但听到这猝不及防的一声,面具人的身形显而易见地出现了迟滞。肩侧为飞剑划伤出血,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跃向江中。
这般失态过于明显,陆宁初心头骤然沉下,越发不管不顾。他控制着六柄飞剑落入江水之中,试图冻结一片水域阻止面具人逃跑。
大东江之水流有自然之威,湍急远胜顾崇明之法术,六柄飞剑入水,要想控制它们不被水流冲走就已颇费精力,冻结更是绝非易事。
而陆宁初狂奔急逐,又耗灵力颇多,此番冻结之图实在太过为难。江水上隐隐浮出薄冰,就被汹涌水浪打碎卷走,他也身形骤震,喉头腥甜终于冲口而出,染红一片衣襟。
面具人终是遁入江水,不见踪影。
陆宁初赶至江边仍是不甘,连轻雪也投入江中再作冻结。
轻雪有灵,可自立江水之中,不需多加掌控,与六柄飞剑结阵相连,威力也得提升。其落水之处成为中心,飞快蔓出方圆一里之冰域。
然,原本通畅的水流突然遇得这般阻碍,自是勃然大怒,怒涛不断。冰域剑阵遭到冲击,当即反噬陆宁初,逼的他再吐一口鲜血。
如此状况,想再绵延深入冰域实在无法做到。
已成冰域中没有面具人的身影。而这般水势,追入水中莫说追上面具人的踪迹,就是保住自身不乱方向都很困难,自然也毫无用处。
陆宁初只能憾然收剑。
失去剑阵维持的冰域很快碎裂,化作大大小小的浮冰被滚滚水浪卷走。陆宁初伫立江边久久不动,只觉心头犹如水中冰块,被不断反复锤击撕裂。
若面具人当真是李云琅,那前世如何都查不出对方身份、对方实力与他勉强相当、面具下是蜡融之貌等疑点,便都能得到解释。
李云琅沉入岩浆是他亲眼目睹,他当然无论如何都怀疑不到李云琅头上。
只是,他不明白。
不明白李云琅为何对他有这般恨意,也不明白李云琅怎么就能为了陷害他,害尽离恨天。
他的天资确实容易招惹嫉妒,但李云琅从小看着他长大,没少指点鼓舞他的修行不说,还常寻来各种灵草、灵材助他修炼,就连秋虹都是李云琅亲自挑选给他。
往事桩桩件件,李云琅都极为尽心,若他真有嫉妒,为何不从中作梗误他修行良机?
他当真如何也想不明白,李云琅为什么要让他身败名裂,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并且用的还是不顾离恨天的手段。
陆清月以及长老们都将他看做自己的子侄,平日甚是看重,没少委以重任。离恨天门下弟子亦很敬重喜爱于他,见到他都会热情招呼甚至相邀同行,遇上难事也会先请教于他,就连白霓云这等沉稳的性子,见到他时都会撒娇几句。
他如何做得出杀害白霓云只为陷害于他?又如何做得出颠覆离恨天之举?
思及前世种种惨烈,陆宁初双眼泛红,只能拼命开脱,面具人或许是被他突然出声吓到才会失态,并无证据证明他便一定就是李云琅,才不至失智崩溃。
然而,不管如何开脱,他还是又呕出一口血来。
以李云琅便是面具人的前提,纵观前世今世种种,一切疑点都能层层串联,这实在太巧太巧。
“贼子受死!”
忽有怒喝响起及法术落下,陆宁初连忙躲避回身。
来人得见陆宁初正脸,立刻将手中下一道法术打至旁侧,随后惊诧道:“陆宁初?怎么是你?”
来人是太上天宫的一位元婴长老。
陆宁初拱了拱手,声音哑然地开口道:“见过长老。贼人逃至我洞府之外,我觉出异动便作追击。其入江而逃,是陆某无用,未能将其抓获。”
元婴长老面色有些古怪,手上尤有捏作法诀之势,俨然心存戒备。
“当真如此?”
面具人刻意乔装引导,上回岩上城诬陷之事又传得沸沸扬扬,太上天宫几乎人人皆知他与马长老有怨。如今马长老身死,追逐凶手却追到了他,旁人的怀疑不能避免。
陆宁初没别的反应,只擦擦嘴边的血污,道了一声:“当真。”
陆续又有人来。落在后头的是负责巡逻及看护各处要地的巡山使,大多由各“天”金丹弟子轮值担任。
一位巡山使问过情况,便对陆宁初道:“我是这月轮值的巡山使领队吴坤,还请陆师弟随我走上一趟,以助我们查清贼人来历。”
身在自己的宗门,逃跑抗拒只会更添嫌疑。
陆宁初点头道:“好。”
太上天宫十分庞大,包括外门弟子在内的门人有数万之众。如此庞大的数量不乏犯错之人,自然不能少了断案施刑的地方,而刑律堂便是太上天宫的“大理寺”。
陆宁初被巡山使带至刑律堂,进门便见时任刑律堂堂主的三位长老。门中元婴长老为人刺杀身亡,这不仅是不小的损失,更是莫大的耻辱,太上天宫当然极为重视,直接请出三位堂主共同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