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阴沉着脸,半晌不语。
就在沈砚都已经做好了和雅典娜撕破脸皮的准备时,雅典娜却竟然只是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做?”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当即默契地一唱一和地开口道:“诸神的末路已在眼前。”
“人类的崛起已成必然。”
“世界的轨迹从不因神明而驻足,祂能够赐予我们权柄同样可以收回它。”
“人类用双手操控命运。”
“人类用智慧解析权柄。”
“窥探到了世界的真实的人类注定成为世界的主宰。”
“我们将成为新时代的人类的引路人,我们将帮助人类创建新世界,我们将在人类代代相传的智慧与思想中永存——只要人类还没有灭绝,只要人类的历史还没有消失,我们终将从他们的精神中复苏。”
“人类将埋葬诸神,亦将唤醒诸神。”
——当然,以上全是沈砚二人的托词,作为人类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人类,这是一个能够铭记历史的种族,亦是一个十分健忘的种族,期待人类靠自身的记忆唤醒沉睡的神明,这就好像一个人一辈子只买了一张彩票还恰好中了最大的大奖一样——雅典娜显然并不知道这点。
对于这个时代的神明而言,人类将他们铭记才是应有之义,遗忘神明说是可以被绞死的大罪都不为过。
所以雅典娜相信了他们的谎言。
“我姑且相信你们对父神的忠心,但请你们离开雅典,远离每一个属于我的城邦——我将不再给予你们方便,如果你们再度踏入我的城邦,我将将你们的行踪告知父神。”雅典娜虽然相信了他们的解释却仍是驱逐了他们,她或许可以接受诸神黄昏的噩耗,但她绝不容许推翻宙斯的浪潮自她的城邦爆发。
这是她作为忠于父神的女儿的最后的坚持。
迎着雅典娜坚定的目光,沈砚与叶英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后的退让了。他们也无意为难雅典娜,于是沈砚主动开口道:“当然,我们会为我们的言行负责,但请再宽限我们三天让我们做最后的告别,三天后我们将离开雅典、远离你的城邦,当我们再次相见,必将是在诸神最后的战场之上。”
雅典娜没有说话只是消失在了神光之中,但沈砚知道她已经默认了他的话——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说宽裕也宽裕,说紧张也紧张。
这三天肯定不够沈砚三人解答完雅典学院一众学者们两个月都还没有问完的问题,但却也足够他们收拾好自己的行礼,也足够韦伯收拾好自己混乱的思想并且隐约抓住了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也足够他们离开雅典时又多出了一位同行的同伴——
“亚里士多德?你也要离开雅典!”趁着天没亮想要悄悄离开雅典的沈砚三人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城墙下遇到一位意外的同行者。
“是的。”正值青年的学者背着行囊挎着长剑,比起一名学者甚至更像是一位战士,但他丝毫不在乎路上的行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游历可以开拓我们的眼界还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研究灵感。而且,你不是说你们要去佩拉吗?我想你们是为了那个职位——亚历山大的老师,我听说过那位王子,并对他有着十足的兴趣,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害怕多出我这位竞争者。”
亚里士多德的理由合情合理,甚至合乎未来的轨迹,即使沈砚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他以免使得雅典娜觉得他拐走了他们雅典的智者都没有理由。不过幸而,他感受到了雅典娜的目光,却并没有感受到杀气,并且直到他们一同踏出雅典的城门雅典娜都没有现身阻止。
……好吧,或许是他想的太多了,沈砚不得不承认,或许在雅典娜的心中亚里士多德和那些其他的学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即使他显然有着更出色的天赋,但对于象征着智慧的雅典娜而言或许她觉得任何人的智慧都不如她?
沈砚无从揣度雅典娜的心思,不过好在至少事情的发展对他是有利的,于是他也便不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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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雅典到佩拉的道路并不平坦,甚至充满了危机,不过好在沈砚与叶英即使套着马甲所拥有的战斗机巧也足以让他们应对绝大多数的危机,而亚里士多德的体格也颇为强健,至少应对这段路程还是绰绰有余的。而几人中体能最差的韦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并不是完全的人类,况且他还有作弊的魔术可以用。
于是一行四人三个人在演戏划水的队伍终于在入冬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马其顿的首都佩拉。
相比于雅典,佩拉的民风显然要彪悍一些,在雅典你时常见到身穿白色长袍的学者,而在佩拉更多的人穿着简短的衣物,腰间别着武器,体格也更加健壮——这使得四人中本就不健壮的韦伯显得愈加显眼。
韦伯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即使他曾经在身高上创造了违背科学规律的奇迹可是体型这种东西完全不是他想要改变就可以改变的啊!再者虽说马其顿人的体格也不是人人都像Rider那么强壮,但那对他而言这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啊!
不过好在他也早就过了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青春期,不过是些陌生人的议论罢了,总不会比时钟塔内部什么最贫穷的君主之类的说法更让人羞耻了。
但,韦伯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成为了他们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的阻碍——“抱歉!请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您唯独拒绝我?”凭借着亚里士多德的名望成功面见了腓力二世的四人中唯有韦伯被拒绝了任教的请求。
虽然他也不是那么非要上赶着去做那个人的老师,可是明明有四个人却偏偏只拒绝他,这简直狠狠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虽然他们说服了我我的儿子应该拥有不止一位名师,可是你又有什么值得我聘请的才能呢?亚里士多德卿是雅典的知名学者,福珀斯卿与伊亚戈卿曾击败过斯巴达的勇士。而你——万分惭愧,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腓力二世的拒绝毫不留情。
韦伯不由攥紧了拳头,好吧,真是久违的轻视,自从他继任埃尔梅罗的名号后这样明目张胆的轻蔑还真是第一次遭遇——这可不是他舍不得某人,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韦伯毫不怯场地直视着腓力二世的眼睛,郑重道:“我将培养他为王的器量,我将教导他为王的准则,我将成为他最忠诚的臣子永远追随在他的身后。”王,是您重新塑造了他的灵魂,现在您的臣子逆溯时间而来,他将成为您成长的见证……请让他守护您他曾经错过的时光吧……他的王。
不知是韦伯眼中的情感太过炽烈,还是只是想要测试一下他的实力,总之腓力二世终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沈砚一行终于在佩拉暂时安顿了下来。
第163章 神爱世人 二十三
“你们就是余的老师?”虽然年仅十三, 但少年的伊斯坎达尔已经初见日后征服王的气概。
少年骑在马背上好奇地观察着他未来的师长们。他知道他的父王为他在马其顿与希腊全境征召老师的事情,但这却是召令发出后第一次有人被领到他的面前——而且还是一次四个!如果不是知道这是父亲的决定,伊斯坎达尔甚至要怀疑这是谁与他开的玩笑了。
事实上少年的行为甚至称得上无礼,然而这样的行为由少年做来不仅不令人反感, 甚至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君王审视臣子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那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们都能教给我什么?”少年骄矜地昂首询问道。
“我将教给你思考的深度与几何的缜密。”亚里士多德第一个回答道。
“我将教给你为王的眼界与王者的见识。”沈砚微笑道。
“我将教给你征服的武力与守护的精神。”叶英略一思考回答道。
三人回答过后韦伯却久久没有说话,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伊斯坎达尔也不由略微皱眉:“你呢?既然要做余的老师, 你也应该拥有与你的身份相匹配地才能吧?”
韦伯默默地注视着伊斯坎达尔许久,方才回答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
但他随即又说道:“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你寻找属于你的那条王者之路而已——在你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之前,我将做你身边的蜡烛, 为你照亮前路的荆棘, 避免你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之前跌落悬崖——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除了沈砚与伊斯坎达尔之外听到韦伯的话的人都不由为之皱眉, 虽然忠诚的陪伴算得上难得, 然而那只是相对的而已, 以伊斯坎达尔的身份而言多得是人愿意为他献上这份忠诚,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 不得不说, 韦伯并没有这个资格成为他的老师。
然而令所有都没有想到的是,伊斯坎达尔注视了韦伯片刻, 竟然不怒反笑:“如果你那么说的话——那就好好地看着余吧。余允许你注视余的背影, 追随余前行。”
韦伯的神色不由恍惚了一秒仿佛从这个单薄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日后那位想要征服世界的王的身影, 不过他的恍神也不过是一秒:“……如您所愿, 我的……王子。”
伊斯坎达尔洒脱一笑, 旋即便不再纠结于此事, 只道:“你们是一起为余授课还是一个一个来?时间怎么安排?余先去放马,回来告诉余你们的打算。”
说着少年便欲驾马离去,不过离开前伊斯坎达尔却又对韦伯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话:“余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不知道为什么余总觉得你似乎很熟悉。”说着少年不由露出了一个与他开朗的外表完全不符的烦恼的表情。
韦伯的眼睛不由一热,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的王不可能记得他,现在他的王甚至还要等到两千年后才能见到那名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的不合格的臣子,但是他所说出的话仍然令他热血沸腾,令他想要高呼吾王——
那显然只能想想而已。
韦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悸动,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说着再真实不过的谎言:“不,在此之前您并未见过我,或许……只是我们比较有缘吧。”可不就是有缘吗?悠悠数千载,他们跨越时空相见、相知再相遇。从冬木市到迦勒底再到如今的佩拉,他到底是幸运的啊!
韦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财运和在魔术上的天赋才换来的这一次次相遇,虽然他口中一次次说着不在乎、无所谓,但他心里知道,在他的心里,那位王的身影永远矗立其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他感到迷茫、感到无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位王的身影,一看到那位王,他就又拥有了无尽的勇气。
韦伯的笑容虽然僵硬,但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话语却无懈可击,若非沈砚知晓内情恐怕都要被他给骗过去了。看着伊斯坎达尔将信将疑地离去,沈砚心中不由暗自咂舌,没想到埃尔梅罗二世竟然也有这么演技爆棚的时候,该说是绝境太能够激发人的潜力呢,还是因为太了解对方所以深知怎样才能骗过对方呢?
韦伯与伊斯坎达尔之间的纠葛太过复杂令沈砚无从细究。不过他们为伊斯坎达尔授课的日子却已是自此开始。
亚里士多德负责哲学与数学。
沈砚负责政治与文学。
叶英负责武艺与民生。
韦伯负责陪在伊斯坎达尔身边为他随时解答疑惑或查缺补漏。
自此,一切慢慢踏上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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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正轨,但……“其实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人理烧却的源头吧?”韦伯的话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砚也不否认,只笑道:“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想要毁灭人类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想要阻止他们的诸神。
“可是是你们的动作使诸神注意到了人类,是你们将还未成熟的人类文明在不适宜的时间推向了诸神的对立面。”韦伯显然并没有上沈砚的当。
沈砚失笑:“人类从愚昧无知到足以抗衡神明需要野蛮发展多久?神代魔法与现代魔术有着多大的差距?即使没有我们,人类就真的可以埋葬诸神吗?你们所侦测到的人理烧却真的是因为我们吗?”
韦伯沉默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神代魔法与现代魔术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鸿沟,魔术因隐秘而强大,魔法的威能永远在魔术之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使他一直认为那只是认知差异所造成的区别,但无可否认,未知的确实更令人恐惧。
况且……事到如今再想要阻止也已是来不及了,人类的存在显然已然引起了诸神的注意,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希望二位能够知悉自己都在做些什么,揠苗助长并非长久之计,如果二位在作出任何威胁人理的举动,那么……即使是赌上性命我也会阻止你们的!”
“放心。”沈砚略微抬眼,数株葡萄藤便已尽数缠上了韦伯的手脚、脖颈,死亡的阴影蜿蜒而至——“如果我想要做什么,凭你绝对无法阻止我。韦伯·维尔维特,神明的伟力远超你的想象。”说完,沈砚嗤笑一声,放下韦伯离去。
“那你还将人类推出去与神明对抗?”韦伯一边咳嗽着一边想要追上去质问道。
然而叶英拦住了他,即使是经过了伪装的普通外表,抬眼下男神眸中的光彩仍然令韦伯为之目眩——“你低估了神明的伟力,也低估了人类的潜力,你应该相信的,这世上没有比人类更擅长创造奇迹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