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公子放心,不必如此,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情而已,再说难道我还能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不成?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沈雁似嗔似笑地埋怨道。
花满楼还未应声,陆小凤便已抢着回答道:“美人哪有不懂事的?美人的任性那能叫任性吗?沈姑娘放心,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来,就算花满楼做不到的这不还有我陆小凤吗?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嗯,今天的陆小鸡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拒绝美人的请求。
沈雁转过头将陆小凤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最后似模似样地感叹道:“那可不行,这件事情陆大侠你可做不到。”
“怎么可能?”陆小凤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你倒是说是什么事情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陆小凤办不到的?”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在美人面前陆小凤一向是要强的,此时自然不愿让沈雁觉得自己能力不足。
“可是,我只是想要检查一下花公子的眼睛而已,陆大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沈雁的话让陆小凤顿时傻在了原地,检查花满楼的眼睛——这件事,好像,似乎,大概确实是他没有办法代劳的。
不过让陆小凤呆怔的还不是这个要求,而是这个要求背后隐藏的含义——“你……”你能治好花满楼的眼睛吗?陆小凤的声音中甚至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沈雁并不否认:“我要看过之后才知道能不能治。”
花满楼也足足愣了十息方才回过神来,不过不同于陆小凤的激动,花满楼却显得十分平静,点头应允沈雁的要求之余还不忘安慰道:“便是没有办法医治沈姑娘也不必强求,我的眼睛之前也曾请过无数名医诊治,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我而言它是好是坏,早已不重要了。”
沈雁挑了挑眉,起身上前去仔细查看,不过他对花满楼的话却是不敢苟同:“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习惯的?你们这些人,受伤赶着上,治伤不积极,要不是知道都要以为你们讳疾忌医了,真是让人头疼!”
沈雁说着说着便想起了叶英,那也是个不爱惜自己的主——在他眼里,叶家、大唐、剑道甚至他都比他自己重要,啧,有些时候真让人想把他绑起来锁在家里,省得哪天一眼没看到就不知道交代在哪里了。
沈雁想到叶英,一时也不由有些恍神,也不知道剑唐那边过去多久了,他那晚本来是有机会叫醒叶英的,但,看他睡得安稳便没忍心,不知道他第二天醒来发现他尸体都凉了会不会被吓到呢?
“沈姑娘?花满楼的眼睛怎么样?还能治吗?”陆小凤忐忑地询问唤回了沈雁不知道飞出去多远了的思绪。沈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扒着花满楼为他检查着眼睛呢。
沈雁一转眼只见花满楼的耳朵、脖颈不知何时都已经羞得蒙上了一层薄红——好吧,他们现在这样的距离与姿势确实有些暧昧,但,沈雁好笑地松开手,起身远离:“花公子这脸皮着实太薄了些,不知道还当是我这恶霸调戏了良家公子呢。”
陆小凤与花满楼纵是紧张也不由被沈雁的话给逗乐了——
“这世上哪有良家公子的说法?”
“是极,若是连沈姑娘你这般美貌都去做恶霸了……那怕是要有无数公子上赶着要被沈姑娘你调戏呢~”
沈雁无言,他错了,他光顾着调戏花满楼却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不要面皮的陆小凤,不过……沈雁轻飘飘地瞥了陆小凤一眼,倒也没有与他计较,左右他不过顺着他的话调侃两句罢了,又不会少块肉,虽然他如今听着旁人将他当作女子谈笑依旧有些不适应,但,无可否认,沈雁就是一名女子,也只能是一名女子。
沈雁略微一笑,带过这个话题,转回正题道:“花公子的眼睛受伤日久,按说是不能救的。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办法,我这里有两种方案,端看花公子如何作选。”
“两种?!”陆小凤惊呼。
花满楼亦是感叹不已:“当初家父为我遍请名医都没有寻到一种解决之法,沈姑娘如此便已得二法,看来不仅是剑法,沈姑娘的医术亦是天下一绝啊!”
沈雁轻叹一声摇头道:“那你们可高看我了,我七秀坊虽也有云裳一脉专精救人之道,但我的医术并没有那么高明,之所以能这么快寻得方法,不过是因为当初我特意钻研过这方面罢了……”他虽知若是叶英目盲多半是自闭双目,救无可救,可他平日里仍是控制不住地去寻找那些补救的办法,却是没想到,叶英没用上,倒是花满楼用上了。
沈雁言犹未尽,陆小凤与花满楼却并未追问,毕竟结合沈雁之前的话来看,似乎是他们勾起了沈雁的回忆,而一般被人以这种语气回忆的人,多半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自然不愿继续勾起沈砚的伤心事,当即接过话头问道:“那不知这两种方法具体何为?”
沈雁也不藏私,直言道:“其一,换眼,花公子的眼睛受伤日久,修复不易,只能取他人之眼相换。”
沈雁言语未尽,花满楼便已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
沈雁也知以花满楼的性格断断不会同意这个选择,当即也不纠缠,只道:“那便只有第二个方法了——我有一奇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花公子只需每日敷用再辅以银针刺穴,十日便可见分晓。但此法并不保证令你的眼睛完全恢复,而且,这药还有一个极大的副作用……”
沈雁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说起。
第66章 侠行九州 七
沈砚确实有办法治花满楼的眼睛,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直到他离开剑唐世界为止,依旧还只是一个理论——药是确有其药,而且就被他带在身边, 可是这治愈成功率还只是一个推论而已。
无他, 并非他不想测试一下, 只是一来剑唐中就算有人伤了眼睛, 大多也用不上这种方法治疗,毕竟七五万歌的弟子不是摆着看的,换眼手术而已, 每门每派总有几个会做的。
而且他们的道德底线可不像花满楼那么高, 杀个恶人取眼而已, 他们可不会下不去手, 就算后来新律推行, 万花聋哑村中关押的死囚也被允许用来作为医疗援助, 虽然有些不人道, 但, 全剑唐都认同一点——恶人没有人权!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奇药难得, 沈砚手中的存货也不超过五指之数, 若是轻易用了, 日后有用的时候没有了, 他可是没有地方哭去。是的, 这个药虽然可以治疗花满楼的眼睛, 但那并不是它唯一的功效。这个药是沈砚与孙思邈联手研发的,虽然沈砚没有取名字但万花谷中知道这个药的人都叫它——生花,白骨生花。
生花所用的主药乃是沈砚后来从东海带回的满神果与琉璃心, 辅药也是沈砚拔空了宇晴小半个奇珍花圃才凑出来的,气得小姑娘险些一记玉石糊他脸上。而这其中最珍贵的还是药引——一朵永不凋零的月桂花。
那自然不是普通的月桂花——来自太阳神阿波罗,沾染了他的眼泪、心血、神力的圣树之花,继承了他神职中医药的特性,用于药物拥有着足以逆转生死的奇效。那是他在游历的过程中花了足足五千金才从一个地中海商人手中换来的。
太阳神的月桂花,再加上让月泉淮长生不老的满神果与琉璃心,这份生花可谓是独一无二的奇药,沈砚自然不会为了试药就将它轻易用掉,反正有太阳神的神力加持这药再怎么配出了问题也死不了人——至少996是这么告诉沈砚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副药就是完美无缺的,正如沈砚所说,它有着极大的副作用,至少在沈砚看来那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副作用,也是它唯一的副作用。虽然这一切还都是他的推测。
“什么副作用?”陆小凤见沈雁欲言又止连忙追问道。
沈雁轻叹一声,直言道:“长生。”
陆小凤脸颊微抽:“这算是什么副作用?沈姑娘,你确定你没有说反?不应该……”不应该是折寿吗?
陆小凤话虽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沈砚摇头否认道:“没错,就是长生。”月泉淮仅凭满神果与琉璃心便可长生不老,更何况是加了月桂花的生花呢?它几乎可以治愈现有的所有疾病,因为它蕴含着庞大而惊人的生命力,然而也正因为它拥有着那么庞大的生命力,致使服用过它的人很难以正常的方式死亡……
沈砚用了些手段令它的药效最多只能释放十年,在这十年内,服药人与拥有不死之身无异,同时不会衰老,不会虚弱,不会生病……直至十年后,随着药性的消磨沈砚准备的后手终于可以压制生花中的神性,从而使其陷入沉眠,这时服药者的身体才会继续衰老,但因为生花的药性只是潜伏而非用尽,所以服药者只会衰老不会死亡。
除非——服药人活厌了,痛痛快快地给自己多来几刀——当丧失生命力的速度超过生花为服药者吊命的速度时,他才会真正走向死亡。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十年中当故友老去自己却依然如旧,十年后身体不断衰老可死亡却遥遥无期……死者永远无法体会生者的悲伤,正如生者无法体会死者的留恋。可如果服用了生花,那服药者便注定与悲伤思念同行。甚至在生命的最后还必须背负自/杀的罪孽——放弃生命的行为永远是一种罪孽,这是毋庸置疑的罪。
更何况,自/杀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沈雁用平静的语气将生花的药效尽数告知之后方才抬眼望向花满楼:“这便是生花。如此,你还愿意治疗吗?再或者,考虑一下第一种方法?”
陆小凤张了张嘴,最后却是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听到沈雁的讲述之前他从未想到过长生竟然是一件这么煎熬的事情,陆小凤扪心自问,如果现在面对这项选择的人是他,他会怎么选?他并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因为不等他思考出结果,花满楼便已经做出了决定:“我选第二种治疗方案。”
沈雁并不意外,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还需准备些东西,后日我为你施针。”
“好。”花满楼点头应下,不过他略微一顿有些窘迫地问道:“不知诊金几何?花某虽略有薄资却也不过十余万之数,不知沈姑娘可否容花某筹措一二?”
沈雁失笑:“诊金?我又不是大夫收什么诊金?再说了,我这生花若真要卖,你们花家怕是买不起——我哥当你们是朋友,你们也不必与我客气,一颗药而已,若是你真想谢我……帮我种一株月桂树如何?”这生花的药引取自月桂,如今他种上一株月桂也算是敬奉了太阳神,有来有往,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终是点头道:“便如沈姑娘所言——也望沈姑娘记得,若你与令兄有何需要,花某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雁轻笑:“放心,这可轮不上你。”
沈雁一句俏皮话瞬间令屋内凝滞的气氛散得七七八八了,花满楼也是无奈失笑,好吧,这倒也是实话,这江湖中向来不缺愿意为美人赴汤蹈火的人,旁人不说,单他身边这位陆小凤可不就表了不止一次忠心了吗?这么算起来的话,似乎还真没有他这个花七公子表现的余地?
正当陆小凤要向沈雁询问花满楼的眼睛治疗需要注意些什么时,却见沈雁忽而动作一滞,随即只觉眼前一花,腰间传来一阵大力,待他回过神来,他与花满楼便已被沈雁一手揽一个拉到了门口,在一定神望去,只见他们方才所坐的桌椅此时已然四分五裂。
陆小凤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头疼不已:“西门?”
西门吹雪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沈雁竟从他面瘫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尴尬,不过这份尴尬转瞬即逝:“抱歉,一时失手……我会赔的。”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思索了片刻,收剑深揖:“谢提点。”
沈雁却是侧身只受了他半礼,黛眉微蹙:“不必,你……”
二人对视,一人面无表情一人眉头紧锁,任谁都看得出气氛有些不对,陆小凤连忙插科打诨道:“哎呀!西门你又突破了?看来这次决斗你的胜算又要多上两分了,啧啧,照这么下去我这灵犀一指怕都要接不住你的剑了。”
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今日方得胜算。”只有踏入这个境界方才知道叶孤城的剑法原就是比他高出一截的,或是他在江湖中声名太盛,这才使叶孤城误信他们实力相当,不过虽然之前是误会,但如今他自信与叶孤城的剑法不过伯仲之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随即西门吹雪转头对上沈雁复杂的目光,不用沈雁发问便已开口道:“无论守护还是杀伐,不过诚于剑、诚于心。我心在剑不在人,道虽不同,诚挚不改。”
沈雁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剑道精深者多有执念,他之执念在山河旧友,叶英之执念在藏剑,而西门吹雪之执念,只在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一个比他们都要纯粹的人,但剑道无情啊!沈雁可以从理智上明白西门吹雪的选择,但从感性上他并不认同他的选择。
“那你的妻儿呢?”沈雁明知自己的问话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方才答道:“她若不喜,自去便可,她若要留,万梅山庄随时恭候。”
沈雁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问的不是她该如何,我问的是你!”
“我之心尽奉于剑,无心他顾。”西门吹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似乎是看出了沈雁冷面下隐藏的怒火,他又补充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