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料,早有准备,但听到‘喜欢你’这三个字真实的说出来,带着音调,体温,两个人心里还是不约而同的跳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眼神澄澈温润,让汪星泉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之前稍微知道一点。”汪星泉瞧着他,声音喟叹:“但是不确定,直到那天下午你偷亲我......我还回味了一下。”
郁酒连白皙的耳根都忍不住红了:“汪星泉!”
这是他第一次怒气冲冲的叫他的全名,听起来活色生香。
汪星泉绷不住笑出了声,轻松的把自己的‘表白’也说出来:“别生气啊,我也喜欢你,你不开心么?”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喜欢’二字似乎如此轻松,完全不需要准备似的——对比起自己的前后踌躇了大半年,郁酒整个人都懵了。
不知道是因为汪星泉的表白,还是因为他这么轻松的表白。
只是,到底是开心居多。
郁酒踌躇的问:“你说的......”
话没问完,汪星泉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就急促的响了起来,在微醺的夜色里尤为寂静,像是划开暧昧氛围的镰刀一样。
郁酒连忙闭了嘴,低头看自己的球鞋。
汪星泉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本来不想管这个电话——但拿起手机一看,是汪熠濯画室的老师打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串号码时他内心毫无征兆的跳了一下,莫名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揉了揉眉心接了起来,一个‘喂’字刚说出口,电话对面忙乱的声音就让汪星泉面色顿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光速褪色——
“汪先生,您赶紧过来一趟吧!画室这边走火了,您弟弟和其余四个小孩子都在画室里面!”
不待画室工作人员说完,汪星泉就收起手机急急忙忙的跑到路边打车,一向镇定沉稳的男人,背影居然都踉跄了一下。
“别着急!”工作人员声音极大,刚刚郁酒透过手机里的余音就听见了,他连忙跟上握住汪星泉的手,一根一根按着他的手指安慰:“先打车过去,工作人员还有时间通知你而不是救护车或者警察局,说明局势控制住了......”
其实郁酒说的这些汪星泉都明白,只是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幸亏有他。
汪星泉沉默片刻,反手握住了郁酒的手,把人拉过来抱了一下——就短促的一下,相触还不到三秒钟,汪星泉像是在这个拥抱里找回来什么缺灵短智的主心骨一样。
“走。”随后他放开呆住的郁酒,把旁边的自行车拿起来踩上,对着郁酒利落的一点头:“上车。”
此刻是乌澜上班放学的高峰期,打车上路基本等于自取灭亡,他刚刚也是昏了头了。
骑自行车倒是快的多。
汪星泉一路蹬的飞快,到了画室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绘画社那栋楼周围围了一群人,其中包括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这尖锐的声音让他小腿不自觉的一软,两个人差点踉跄的倒在地上,郁酒慌忙扶住汪星泉劲瘦的腰支撑住身体,长腿急急的踩在地上。
“你先别急,我过去看看。”郁酒仗着自己还有力气,飞快的穿过人群和马路,就跑到了绘画社楼下。
——其中救护车运输的几个担架里面的孩子,赫然有汪熠濯那张被烟熏过染上一层煤灰一样的小脸!
郁酒瞳孔急速的收缩了一下,立刻挤了过去,趴在救护车旁边火急火燎的问:“等等!我们家孩子怎么了?”
“你是孩子家属么?”带着口罩的医生瞄了郁酒一眼。
郁酒慌不择乱的点头:“是是是。”
“刚刚画室着火,孩子们乱跑乱跳,身上烧伤倒是不严重,就是都被熏晕了,具体情况还得到医院查查。”
最后一句话,医生说的暧昧不清,并不能给出什么保证。
而郁酒理智回笼想了想就明白了——大多数火灾事件里,很多受害人都不是被烧伤,而是被熏伤的。
“谢谢医生。”汪星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声音喑哑低沉的开了口:“我们跟着一起去。”
他大手按在了郁酒肩膀上,让后者身上不自觉的一颤。
在去医院家属车的路上,两个人才大致了解了一下今天这个事故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小孩子多的地方,还属于半公共场所,一向是不允许有明火的出现的。
但寸就寸在今天画室雇的这个保洁阿姨是新来的,画室的人忙还没来得及交代她一些注意事项,阿姨在打扫的时候就不小心用了明火。
画室纸张多,颜料多,有的时候空气里甚至都漂浮着化学气体——就这么凑巧的就点着了一角桌布,也没人发现,渐渐蔓延到窗帘,别的地方......
经过这么一遭,画室外间已经被烧的七七八八的了,损失惨重。
但不幸中的万幸好在几个孩子那时候都呆在里间,火势没等大幅度蔓延过去就被控制住了,不过还是把密闭空间,烧灼的空气就够小孩受的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工作人员的疏忽。”画室的人也跟着来了,一路连连道歉:“各位家长放心,我们绝对承担所有损失......”
流年不利,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坎。
郁酒沉默的低头,拿着酒精湿纸巾给汪熠濯仔仔细细的擦脸,耳边听着工作人员絮絮叨叨的哽咽道歉。
“好。”汪星泉慢了半拍的回应,语气平淡,像是没怎么样一样。
但对他已经有了一定了解的郁酒知道,面对别人的长篇大论,一向彬彬有礼温和待人的汪星泉在憋了半天只回了一个字,大概已经是极度压抑的结果了。
他现在心里得有多难受。
等救护车开到了医院,几个孩子被推进病房里检查时,郁酒才握住汪星泉垂在身侧的手——他的大手一片冰凉。
应该说,就跟冰差不了多少。
“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怕。”郁酒握住他手带来的一丝温暖,或许给了汪星泉一些把话说完的勇气,他有些颓丧的抹了把脸,声音发颤:“我怕汪熠濯出了什么事情,我该,该怎么办啊?这么多年......”
汪熠濯是个自闭症儿童,在外人眼里是给家人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孩子。
但这么多年了,他只有汪熠濯,汪熠濯也只有他,他们相依为命,如果汪熠濯出了什么事情......汪星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好像他努力的一切都没用了一样。
“不会的。”郁酒看过很多这种病人家人在病房外等着,焦灼不安,甚至是悲痛绝望的画面。他明白此时此刻其实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但依旧忍不住一直安慰:“濯濯一定会没事的,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有福气么?”汪星泉苦笑了一声,喃喃自语似的嘀咕:“我一直觉得,老天爷对他有点不公平。”
世界上有这么多小孩子,光是中国每年的婴儿出生率都到达两千万。可这么多的孩子里,只有他弟弟‘先天残疾’。
“濯濯很棒,自闭症儿童那么多,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郁酒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他的福气,是有你这个哥哥。”
当父母不需要考试,世界上不负责任的父母太多了,尤其是对于出生后孩子有残疾的父母来说。
甚至汪星泉和汪熠濯的父母,想想其实也是不负责任的。
汪熠濯在自闭症儿童里还算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其实多亏有汪星泉。哥哥这两个字叫出来轻如鸿毛,需要担起的责任却有千斤重。
第48章 表白
“泉哥,怎么样了!”
手术过程中,可能是因为画室着火的消息上了乌澜晚报新闻推送都看到了的原因,赵梓蓝萧宴萧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还都火急火燎的凑巧碰到一起,急匆匆的就赶到了医院。
结果上了电梯冲上做手术室的七楼,几个人毫无预兆看到的就是汪星泉和郁酒握在一起的手。
三个人登时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
尤其是萧宴,一瞬间脸色难看的厉害。
就好像是之前担心焦心的事情,还是预料之中的成了真。
“呃,泉哥。”最后还是赵梓蓝先回了神,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急忙问:“濯濯怎么样了?我们看到那个新闻,吓死了。”
“没烧伤,只是被熏晕了,不知道吸了多少烟雾进去。”汪星泉紧锁的眉头始终无法放松,当着所有人的面也没放开郁酒的手,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拉着,疲惫的应:“还得看一会儿医生怎么说。”
好像像是应和他的话一样,手术室的灯暗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登时一堆人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问着:“怎么样了?”
“别着急别着急。”医生见了太多类似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他温和的摆了摆手,声音平静的说:“病人没什么大碍了,抢救及时,更大的创伤没造成。只是吸入了不少有毒气体,对孩子的身体有一定伤害,还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家属先去办住院手续吧。”
汪星泉和郁酒一时间都有些愣,半晌后,怔怔的相视一笑,又是放松又是觉得滑稽。
——这几乎是和去年一模一样的场景。
同样是快要过年了,寒冬腊月的时分进了医院......不同的是去年进医院的是汪星泉,今年是汪熠濯。
这哥俩真是倒霉,看来今年又要在医院过除夕了。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默契状态,让其余三人都有种被‘隔绝’的感觉,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赵梓蓝倒是还好,傻呵呵的跟着开心,只是萧家两兄弟心眼里都快冒酸水了,算计的都是别的。
“泉哥。”萧迟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酸溜溜的问:“你什么时候和郁酒关系这么好了?”
郁酒闻言一僵,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手从汪星泉手里抽出来——后者却握的很紧,他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看汪星泉。
“去年还是年前开始吧,关系就很好了。”汪星泉微笑着回答,甚至还问郁酒:“你还记得是哪年么?”
郁酒:“......”
这态度几乎已经表明自己的立场了,郁酒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呆滞,看似当机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他想着是在哪一步,让他和汪星泉的关系发生了这种巨大的质变呢?
他们居然可以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前手拉手了?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
而萧迟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面色一沉。
他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半晌,似乎觉得医院这地方不是他能撒泼的‘现场’,只得憋着气怒气冲冲的走了。
可萧宴却没有萧迟这么好打发。
他面色沉沉,眼睛里阴郁的几乎要滴水。
在郁酒去医院一楼买水的时候,他默默的跟了上去,像个游荡的幽灵。
“我废话不多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郁酒的身后,萧宴盯着他清瘦的背影,语气阴森:“就一句话,你和汪星泉不可能。”
郁酒脊背僵硬了一瞬间,片刻后整理了心情,才慢慢的转过身来。
“为什么不可能?”郁酒转头看着他,毫无畏惧,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声:“就因为你喜欢他?”
萧宴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半晌后冷笑,像是盯着不认识的人一样眯眼看着郁酒,眼神玩味,轻挑,让人不适极了。
“郁酒,几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像只狗一样攀着我,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连汪星泉都能勾到手。”萧宴冷笑,内心拙劣的野兽终于忍不住撕破之前强撑着的‘体面’外皮,口不择言起来:“你在得意什么?我是喜欢他?你在得意你连我喜欢的人都能弄到手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不算。”郁酒笑笑,并不生气,只气定神闲的反击:“而且我确实挺得意的,那是因为我喜欢汪星泉,而他比起你显然更喜欢我,这得意跟你萧宴没关系,你少往自己身上贴金了。”
跟他攀扯上任何关系,郁酒都嫌够恶心的。
“你......行,我何必跟你这样的人多费口舌。”萧宴似乎强压了一下倾巢出动的火气,冷冷的说:“你这种人,不就是图钱么?我给你一千万,你以后不许见汪星泉。”
......
郁酒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是真的没想到,在他的人生中还会有这样小说一般的场景——萧宴可真是个人才。
而他毫无顾忌的嘲笑也惹怒了萧宴,后者气急败坏的问:“你笑什么?”
“萧先生,我笑你天真,也二十四五岁的人了,怎么还相信金钱能买到一切呢。”郁酒拿着自己刚从自动售货机里弹出的水,懒洋洋的讽刺:“我很笃定的告诉你,我郁酒就算有一天穷到去要饭,也不会要你萧宴的钱,你大可放心。”
他说完,拿着水就走,懒的在多听萧宴多说一句。
只是实在太好笑,走的时候也忍不住笑。
“哦,对了。”郁酒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对脸色青白的萧宴大声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我就是喜欢汪星泉,就是要追他。”
“你能怎么办呢?”
......
说完,郁酒就浑身轻松的进了电梯。
走回去的一路,他想起萧宴仿佛吃了屎的表情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面上没有散去的喜悦被汪星泉捕捉到,后者好奇的问:“什么事儿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