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斌道:“我娘她……”
“放心, 就只是简单地问几个问题罢了。”玄衣公子摆摆手, 笑容很爽朗, “而且……”
路斌:……
玄衣公子:“官府的茶水, 也是免费的。”
免费茶水并不值得让人喜悦。好在官府里明亮宽敞, 还有人在旁边做笔录。路大娘看着那信封, 始终没想明白周逊是怎么把那个装着用剩的符纸的信封,从她的家里搜出来的。
她不知道周逊早就对这几张符纸起了疑心。当初周逊见过这信封, 也抽出一张符纸来捻了一下——没泡过药水,是吃不死人的。因此,用这个来给路大娘涨涨教训、顺带着挖出她背后的组织, 也未尝不可。
路大娘这才磕磕巴巴地把事情交代了出来。
“卖符纸的犯罪团伙叫红莲教,你是怎么和他们接头的?你们的联络暗号是什么?”
“这, 他们不是犯罪团伙, 是一个教……”
“我说是犯罪团伙就是犯罪团伙!教唆罪、诈骗罪、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罪!”皇帝突然大喝一声,将毛笔戳在桌子上,“态度端正点!”
路大娘:……
“她们让你把钱送到石狮子底下, 虔诚三拜,第二天就能拿到符纸?”皇帝皱起了眉头来,“除此之外,你没什么能联系到她们的方式了?”
路大娘连忙道:“是嘞,是嘞,我连她们的面都没见过……”
“你撒谎!”
皇帝突然大喝一声,一拍桌面道:“你要是没见过她们,又是怎么知道她们的接头方式的?你第一次和她们会面,是什么时候?”
路大娘这才磕磕巴巴地交代了一切。原来她第一次听说红莲教,是在一个医馆,一个神神秘秘的女人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带她去看了她被治好的儿子,因此她才深信不疑。而后来去见圣女,也是被蒙着眼睛带去的,不记得路。圣女蒙着面,她也不记得圣女的脸。
皇帝立刻派人去查看女人的儿子住着的院子——自然是人去楼空。皇帝不死心地盘问了路大娘所有细节,到头来挖无可挖,只能让人好好教育了她一通,把她放了回去。
“……在广场上那个‘今日说法’的布告栏里,把今天这个骗术写上去,图文并茂着写。”皇帝嘱咐旁边的小官员,“然后给受害者打个码,路斌就叫他李华好了,嗯,就这样。”
小官员:“皇上,上几回受骗的也是李华,前段时间有名叫李华的几个秀才上官府来投诉,说如今许多店里形成了‘李华脑子笨、容易受骗’的刻板印象,对他们造成了严重的职业歧视。”
皇帝:“那就王小明、李小狼,你随便选一个!”
打发了小官员走,皇帝对在旁边沉思的周逊感叹道:“线索就断在这里了,多大的损失啊,除了路家,还有多少人被这些坏蛋给骗了啊……”
看着皇帝忧国忧民的样子,周逊抓住他的手安慰道:“这等四处行骗之人,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确实不能姑息。”
皇帝:“想想看,一个路家就是几十两银子,在加上其他家,那是几千两、几万两银子啊!没进我的口袋,反而进了邪教的口袋,不划算,不划算,诶,你的手呢?怎么放开了……”
周逊默默地收回了手。
手缩回是缩回,不过他也一直思索着该如何找到红莲教的线索。皇帝想了半天,突然道:“我有办法了!”
周逊:“什么办法?”
皇帝:“天网式排查!翻开整个京城的所有石狮子……”
周逊:……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了符纸,便往鼻边嗅。
皇帝:??
“这纸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周逊皱着眉头道,“一股很浓的脂粉味,还有……”
他反复思索着自己曾在哪里闻过这一味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道:“暖梨香。”
“什么?”
“暖梨香的味道。”
周逊道。
皇帝也抓起符纸来闻了闻,他道:“好像是有股……”
周逊:?
皇帝:“我分辨不出来的香气,反正,很香。你怎么知道是暖梨香?”
在皇帝做出直男发言后,周逊无奈答道:“一年前,曾有商人送了五王爷一整块暖梨香,五王爷便时常熏着它,因此,我便闻了出来……”
皇帝:……
“我明白了。”他突然一拍大腿。
周逊:“你明白什么了?”
皇帝:“凶手,就是五王爷!他对我怀恨在心,偷偷在家里做邪教之实……哈哈哈哈,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可惜找不到能治他罪的理由,又只能把他禁足在家里,没办法处置他,总算让老子找到机会,把他发放到西伯利亚去挖煤了!”
周逊:……
他看见皇帝欢呼雀跃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皇帝还一直惦记着把五王爷扔去西伯利亚的事情啊?
周逊摇摇头道:“大约不是五王爷做的,你闻,这脂粉味,五王爷不好女色。”
皇帝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周逊:“……你又明白什么了?”
“他被我关了这么久,肯定心理变态,开始女装,当圣女。”皇帝推理道,“而且圣女蒙着面是为什么?”
……周逊决定配合他一下:“为什么?”
皇帝又一拍大腿:“当然是因为他怕暴露自己的男性身份啊!所以专门拿个东西蒙着脸!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齐了!”
周逊:……
皇帝:“嗐,你别管,我就是想找个机会给他治罪!”
周逊:“……钱也很重要。”
皇帝这才稍微端正了一下态度,停止了强词夺理和毛式推理法(注:毛利小五郎)。他抓抓脑袋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暖梨香很难得,一角香便是一角金,而且清贵人家大多觉得暖梨香甜腻轻浮,更喜欢用檀香。再加上脂粉气……”周逊闭了闭眼道,“首先,能一掷千金买得下暖梨香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家。想要买来暖梨香的渠道也有限,这香如此深入纸内,想必是整日熏着的。会稳定地购买,且花费这么多钱的玩家,这世上,不多见。皇上若是查一查,很快便能查到。”
“其次,这样的脂粉气虽然浓厚,但到底不雅,至少,不会属于高门主母,或是高官家的儿女。那便是……”
“烟花之地?”
周逊点了点头。
“那就到烟花之地去查。顺便,再找找城里的那些商人,问问有没有别的人购买,以免误伤。”皇帝道,“反正啊,总之……”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了!”他笑眯眯地说着,“以后啊,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学你的习!”
周逊也是这样想的。
可惜他安心读书的日子没能持续许久,只是第三天,他在御花园里散步时,他的安生日子便被打破了。
“京城里许多大官都在打听,皇上怎么突然有了如此文采,他那篇祷文,到底是出自谁的手里呢。”汪侍卫同他笑眯眯地说道,“那些个言官原本一跳三尺高,说翰林院没了周采写不出好文章,让皇上复了周采的职,结果这下,全被狠狠扇了嘴巴子!”
“除此之外,那些内阁军机处的人,也特别打听了那篇祷文是怎么回事。护国公因为和周采交好,很是贬低了几句,被鲁丞相和严尚书,好一阵损。结果严丞相下来问皇上祷文是谁人所写,答案刚出来,他的脸就绿了!”
周逊点点头,却并没有什么笑意。他看着天空,有些发愁。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这么说着,未免听起来有些忘恩负义,可他再住在宫里,住在养心殿里,就有些很不避嫌了。
一则他出入不方便,二则这么多日以来,皇帝受了许多的流言蜚语,也是因为,他至今还住在养心殿里。鲁丞相当初对他的发难,也有出于这个原因。
三则他的新房与皇宫也不远,四则到时候科举……他总不能从皇宫里出去科举了,再回来吧?
到时候,影响多不好啊!
可皇帝没想到这茬,周逊自己也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不知怎的,只是从宫里搬出去这事儿,于他而言,竟然这么难以启齿。
侍卫见他没说话,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对他道:“周公子可是有什么难事?”
周逊:……
侍卫热心道:“周公子和皇上说说,周公子的难处,皇上一定会主动替您解决的!”
可这事儿还真不好和皇上说。周逊瞟见一辆马车停在东华门前,对门口的魏公公奇道:“今天又有人进来宫里?”
“似乎是给皇上献宝来的。”
周逊仔细看这车。这车似乎和平日里他所见的车不同,仿佛更加严实些,更加稳定些,上面还有些古怪的花纹……
他骤然间想起了那花纹。
那不是……郊外山谷里研究基地的花纹吗?
研究基地的人?
他们带了什么来?
周逊进宫了还在想着这件事,又想着自己和皇上商量搬出去的事,正在此刻。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
周逊眼睁睁地看着养心殿的方向冒起了一阵黑烟,接着,便是小李子尖叫的声音。
“炸了炸了!!养心殿炸了!!!”
“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还好!还活着!在盾牌后!其他人也还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那‘烟花’往偏殿方向飞过去了,把偏殿给硬生生地炸塌了好像!”
“炸塌了,炸塌了!”
“都别吵!!朕没事!!朕活着!全身的五官四肢都活着!!”
“皇上,这,这东西在基地里时好好的,之前从来没炸膛过,怎么一来就……”
周逊:……
侍卫:……
“这,”侍卫小心翼翼道,“今日皇上心情可能不太好,周公子有什么难事的话……”
周逊:“……不用了。”
侍卫这话还真没说错。
他有什么难事……不用开口,皇上都会给他办到。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你家好像……炸了?
周逊:是你家炸了。
皇帝:……
周逊:我家,在外面。
皇帝:QAQ
第91章 你喜欢的东西我都给你带上了
皇帝灰头土脸的坐在木椅里, 周逊坐在旁边,同情地看着他。他看见皇帝嘴唇颤抖,脸色苍白, 眼看着被炸塌了一片的偏殿, 表情说不出的挫败。
这还是皇帝穿越以来头一回碰见这么大的失败。周逊想,皇帝一定很难过。
也很抱歉。
抱歉于……打塌了他的住所。
他听见皇帝轻轻地开口:“你看, 这一片……”
周逊一把握住他的手:“别说了。”
皇帝:“就……”
周逊:“我都明白。”
皇帝:“是, 朕给你打下来的江山!”
周逊:…………
还真是物理“打下来”的江山。
皇帝抓着头, 看见自己试图用以调节气氛的冷笑话并没有获得周逊的正面反馈,反而让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小李子等人还在打捞清点废墟里的遗产,皇帝摸摸鼻子道:“事已至此, 偏殿也不能住人了。”
周逊点点头:“是……”
他刚要借机说出自己搬出宫里的事, 便听见皇帝道:“既然这样, 你就住到长乐宫里去吧!”
周逊:……
他差点儿忘记, 皇帝之前把长乐宫给修好了。
皇帝修好了长乐宫, 嘴上说着周逊以后可以搬进去、住得宽敞点, 结果到头来熬了一个月,周逊也没能搬进去。周逊偶尔听见不懂事的管事太监来问他, 皇帝只捧著书说,装修好了的宫殿里有股邪异之气,名为甲醛, 要给它散散味,要散……就散一年吧。
“之前老被人说时, 我就把长乐宫替你修好了。不过后来我这琢磨着啊, 让你搬进长乐宫里事小,要是被人误会,说咱们这闹崩了分居之类的, 事可就大了,后来又忙,就一直忘了说。而且,这宫里万一有甲醛呢?那可就……”
皇帝看着周逊脸色微动,像是生怕对方多去想什么似的,连忙扯出几十个理由来一一说服对方。语罢,他见周逊表情安详,于是大手一挥道:“先让人把你的行李搬进去,然后……”
周逊心想,这时再不说,便没有说的机会了。他于是摇摇头笑道:“长乐宫里太大,我住不习惯。”
皇帝:“没关系,我和你一起搬进去?人多了,就热闹了!”
周逊:……
“其实今日我原本是有事情来找皇上的,如今屋子炸了,正好。”周逊无奈道,“既然外面的小院已经筑好,我也是时候该搬出去了。”
皇帝:“好好的,怎么要搬啊??”
周逊:……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了么?
“哦,我想起来了。”皇帝一拍脑袋,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你如今要考科举了,咱们要避嫌,对吧?免得我徇私枉法,免得我法外开恩……”
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周逊便放心了。他道:“我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几个包裹足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便走吧。”
皇帝:……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好,你走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呸呸道:“怎么听起来酸巴巴的……没事儿,你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