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逊:……更酸巴巴的了。
皇帝:“我是指,如今的政事我都能一个人处理了,哈哈哈。”
皇帝表情很爽朗,动作也很开朗。他打发了炸掉养心殿的那几个研究人员,开始专心致志地让人给周逊收拾起东西来。
他对周逊说:“你去内务府看看,有什么是你喜欢的,你跟管事太监说说,让他把东西一并给你。”
周逊说:“哪里用得着带那么多东西走。”
皇帝:“皇帝嫁女儿都是十里红妆的嫁妆,更何况是你的乔迁之喜!”
周逊:……
皇帝:“你放心去吧,偏殿有我给你收拾呢。”
周逊于是点点头走了。
皇帝便在那偏殿还完好的大厅里坐着,等着侍卫太监给周逊收拾东西。
绣着竹叶的衣服,周逊头一回穿过的,带走。
木兰香,周逊说过他喜欢的,论斤带走。多少斤?有多少斤端多少斤走!等等,留点儿吧,万一周逊闲来无事又进宫……到御书房里玩儿呢?
红枣枸杞,带走!姜,带走!一柜子书,带走!
周逊喝过的酒杯,带走,周逊爱坐的沙发,带走,周逊的发带,带走。周逊的……
“回皇上的话,周公子常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一眼看过去,周逊的东西竟然装了满满五箱。他来宫里时,什么都没带来。如今要走了,却带着这么多留下了他的印记的东西走。
皇帝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东西,对小李子道:“里面的字呢?画呢?周逊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起带走了。”
几个太监宫女面面相觑,半晌,莲蓉道:“周公子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皇帝想,哦,周逊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这个人总是淡淡的,不笑的时候让人看不出来情绪、也看不出来偏好。可和他说话时又常常笑点很低,随着他们相识的日积月累,笑点越来越低。
他第一次见到周逊是什么样呢?他忘了,就记得周逊仿佛满脸是血、满眼是霜。任何人想到那一幕都不会觉得好看,皇帝也快忘了这一幕。
他好像就记得如今的周逊了。他束着发,笑起来很温柔,也很可爱。
周逊喜欢什么东西呢?
“或许周公子……喜欢水稻?”
皇帝踹了正指着花圃里郁郁葱葱的水稻的小李子一脚,他走进了偏殿里。
偏殿里面是周逊的卧房。皇帝坐在周逊的床榻上,心想这里很快就不睡人了。
以后等他喝醉酒,也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让他把他半夜扯起来聊天撒酒疯……能喝醉了酒后一起聊天玩儿的朋友也是有的,比如楚天阔,但楚天阔只会笑嘻嘻地撺掇他,要带他去烟花之地玩或解闷。
只有周逊会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每一句话,就好像每一句傻话,都是远大理想、伟大蓝图。
……这样想,周逊还挺忍着他的。
他曾经偷偷听见宫女们议论周逊,有几个促狭地还给他取了个“道士”“圣人”的外号。在她们看来,周逊清心寡欲,似乎全然没有什么喜好。他几乎不被人触怒,也不因很多事而开心,不挑剔、不责怪,甚至不爱吃山珍海味,像是现世里的一切物质都没什么能打动他的似的。等哪日他辟谷成功,能够喝风饮露,就能飞升成仙啦。
皇帝当然没什么和小宫女们计较的闲情雅兴。不过他是觉得小宫女们很无知的。在他看来,周逊的笑点可低了,还爱学习,和他在一起,仿佛什么都吃,连烤肉都吃……
可如今他坐在床榻上,自诩为铁血直男的心,居然也短暂地多愁善感了一下。
周逊喜欢什么呢?
他安慰自己想,毕竟周逊要走了嘛。这么多日的生活,好像被挖掉一大块,从此空空荡荡。离别都是在夏初,如今都快是秋天了,周逊怎么就走了呢?
按理说,他该特别大气,凑个酒桌,胡吃海喝碰杯,顺便祝福周逊远奔远大前程早日进大厂拿offer996升职加薪买房娶老婆……哦,娶老婆就不必了,不知怎的,看见“老婆”这两个字和周逊放在一起,他是全身心地觉得怪怪的。
他又想起公主嫁妆的那个典故,忍不住抓乱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痞里痞气地笑了:“嗐,这啥,以前大学时天天和室友儿子爹的叫着,当初吃散伙饭走人了时也不过互相踹屁股两脚,叫臭小子赶紧给爹滚蛋……怎么……”
怎么如今走个周逊,他那么舍不得呢?
周逊不是必需品。他是春天的桃花,夏天的烤肉和御书房里的木兰香。他不显眼,总是静静的仿佛随时在那儿,成为一切最幕后的布景。他走时,你却觉得他随处都在。他的离开不是撤幕,而是将生活里所有密密麻麻的枝芽一起连根拔起。
“小伙纸,你有点变态了啊。夏天过去了而已嘛,你们还有很多个属于蓝宇……不,蓝雨的夏天。”皇帝随口给自己说了句烂话,他瞧见周逊的枕头,想着要把这个一起带上。
他刚开口要叫小李子,连带着把枕头拿起来。
然后。
他好像知道,周逊喜欢什么了。
……
周逊对于内务府没有什么期待。他本人也不大爱收藏什么藏品。
然而当他看到那一堆金雕的稻穗……玉雕的稻穗……宝石雕的稻穗时。
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的表情。
到底是哪个人乱传说自己喜欢水稻的?!
他正想着,突然瞧见了一个小太监猥猥琐琐的身影。周逊向那个小太监看了一眼,他记得那个小太监,因为当初赵贵妃要打他时,那个小太监就在赵贵妃旁。
小太监手里似乎拿着一瓶酒模样的东西……偷酒给赵贵妃喝去了?
周逊随便选了几样——当然不是与水稻有关的东西。他回到养心殿里时,发现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满满的五箱。
皇帝坐在箱子上,见他来了,拍了拍身下的箱子道:
“走吧!你所有喜欢的东西,我都给你带上了!”
周逊:……
皇帝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他有点不爽。
很不爽。
他走了,他怎么还是这么开心???
不过他还是很快平稳了自己的心情,并注意到皇帝换了一身衣服。他不禁道:“皇上怎么换了身衣服?”
皇帝从箱子上下来,自己坐上了马车。他道:“一起到你家去啊。”
周逊:……
皇帝真没心没肺。
周逊道:“去可以,暂住得收房租。”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我不是东西?
周逊:?
第92章 皇帝被下“毒”了??
皇帝这人有个特点是情绪来去如风。每回周逊都没弄明白他怎么突然就高兴。如今他要去周逊的地盘, 也是来去如风。
眼见着马车就要走了,周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道:“我有个东西,去拿一下。”
“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
周逊匆匆地回了一句便下了马车。他进了偏殿, 直接便往自己的卧房去, 接着……
周逊:……
他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床榻,大有种“卷铺盖”走人的感觉。
这当然就是玩笑话了。
铺盖不见, 枕头也不见, 那枕头下面的东西……周逊问了一句莲蓉, 莲蓉想了想道:“刚才皇上命人把床榻上的东西都打了包,放在箱子里一起带走了。”
周逊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从宫门缓缓驶出。周逊坐在马车的一边,皇帝坐在马车的另一边。一路上, 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总是看一眼周逊、又看一眼周逊, 像是在研究, 又像是怕对方发现自己在看他而偷瞟, 有时表情纠结, 有时又像是在偷着乐。
周逊:……
他索性闭上了眼,好让皇帝看个够。
“周逊, 你啊……”
周逊抬起眼皮来。
“没什么,没什么。”
周逊:……
马车很快便到周逊的新家。下了马车,皇帝反而先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让人把东西都给周逊搬进去, 自己却坐到了花园里的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逊则指导着侍女小厮们放东西。看着眼前漂亮的宅院, 原本因皇上的反应而有些微微失落的内心也越发明亮、开朗了起来。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家。
之前在江州时, 是寄人篱下。到了京城时,在王府里,也是寄人篱下。虽然在宫里时, 他过得很快活,但到底和在这里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宅院中,周逊真真正正地感觉自己有了扎根的归属感。这里是只属于他的地方,光明正大的他的天地,他的卧房,他的书房,他的大堂。他可以在大堂里迎来送往,能在花园里散步、种他自己喜欢的花草树木,打点盆景、弄好每个小角落。厨房离其他房间有段距离,平日里他闻不见油烟,但想要吃什么,也能自己到厨房里去交代厨娘、又或者自己下下厨,弄些不怎么好吃但合心意、也不必在乎合不合规矩的菜。
还有书房,皇帝送他的书,他自己喜欢的书都摆在里面。周逊打定主意要找个时间将所有的书好好摆放一番,按照年代、类别与作者。
从前的他绝望,后来的他淡然,觉得什么都很好,再后来他被沈老头鼓舞,决心去朝堂上寻自己的一席之地、去证明自己。
但如今在真正拥有自己的房子后,周逊发现自己有了点强迫症似的乐趣。甚至让他开始有点想要……
真的布置和打点自己的生活。
如今……这里是他的小天地了。
侍女侍卫们的手脚还是很快的,不多时一切东西都被摆放好了。
哦,还有他的卧房。
周逊到了卧房里,却发现皇上已经坐在那边的椅子上了。皇帝托着下巴,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像是想了一下午,想了很多事情,很多东西。
见他来了,皇帝这才站起来道:“你,你收拾好了?”
周逊点点头,道:“大抵上算是吧,之后还有些东西,要慢慢地添的。”
“你很喜欢这个房子。”
“……诶?”
周逊怔了一怔。皇帝看着他,慢慢地自己也笑了:“我就知道我这回总算是送对了礼物!”
“之前皇上,也送过我许多东西。”周逊说,“我之前也很高兴。”
“那不一样的。之前那些东西,都是我挑来送你的,你接过,就留着了,你当然也很高兴。”皇帝说,“但它们和这回完全不一样。”
周逊:?
他想问到底哪里不一样,就听见皇帝说:“你这回是真的很开心,而且你是第一次,想要自己去买些东西来打点这里。这和之前你买东西不一样,之前你买些书,是为了科举,买些其他的,也只是必需品,但这回。”
“——你开始想装点自己的生活了,你开始热爱生活、想要享受生活了。你是真的喜欢这个礼物,也从此开始期待自己的人生。”
周逊愣了愣,他从未有过地认真审视着皇帝。皇帝见他看自己,很轻松地笑了,道:“哎呀,所以这栋房子,买得值得!你搬出来,也很值得!”
听见这句话,周逊总觉得,这个下午,皇帝或许是一直在看着他,又出于某种理由,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可他这样说的话……
周逊安静地看着他,道:“我从前在宫里时,没有不开心过。”
他说得是实话。他不想让皇帝误会自己之前在宫里,是迫不得已,委曲求全。
这和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不一样……那是两种不一样的开心。
“但我觉得你现在的开心,比在宫里的开心,更珍贵。”皇帝说,“我喜欢看见你现在这样的开心,虽然我也会有点小失落就是了……”
周逊很认真:“那不一样。”
他刚否认完前半句话,却注意到皇帝的后半句话。
小失落?
小……失落?
“其实我原本叫人看了很多房子去的,还有栋房子我也很满意,只可惜在郊外,离宫里太远了,对了,你喜欢房子的话,等你科举完了,我把那套房子也买下来送你!”皇帝兴致勃勃道,“嘿嘿嘿……”
“这不一样的。”周逊认真地说,“不一样的。”
“这不是房子的问题,而是因为,这是我遇见的第一套属于我的房子。所以我才会这么高兴。”周逊道,“这是‘遇见’的问题。”
有风吹过竹林,萧萧竹声下,站着两人。
“周逊啊。”皇帝突然道,“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周逊咽了一口口水。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紧张。
他低声道:“好。”
“其实……”
“皇上,不好了!”一个小太监似乎和小李子说了什么,小李子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赵贵妃他,要自请出宫了!”
皇帝:……
周逊:……
“那就出呗,找朕干什么?”皇帝被打断了话,极为暴怒。
“可赵贵妃不仅要出宫,还要剃发……”小李子讷讷道,“那可是剃发啊!”
皇帝:“?剃发,他吃了几个月素,大彻大悟成了素食主义者,要出家了吗?还是他要给自己剃个莫西干头,跑去踢足球?”
小李子:“皇上您别开玩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事情让言官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