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成衣店里下来,皇帝穿着新的衣服,偷偷地看了一眼周逊。
正在这时,周逊也看了回来。
他们对视一眼,皇帝突然就红了脸:“走走走,去下一家,搞快点。”
说着,他的一只手,已经拉住了周逊的手。
两个人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手拉着手,皇帝正美滋滋着,另一只手里,却被递进了一样纸团似的东西。
皇帝:??
他回头,只见损友对他挤了挤眼睛,擦肩而过。
两人再进去的,是一家书画店。
书画店里,皇帝站在周逊身后,手里攥着楚云阔刚刚递来的小纸条,琢磨着什么时候能趁着周逊不注意打开它。远处周逊,则听着掌柜的介绍。
“公子是要添置一套文房四宝?看起来公子是懂货的人,这是雪浪纸,这是璧波纸,这是……这十几种纸,各有不同……”
“而这笔,这是狼毛毫,这是鼠毫,这笔杆是,这笔杆则是……这是谢大师的手艺……这套上面每一只都有沈大师的签名……”
“而这墨,这是松烟墨,这是沈墨……这墨,虽然比沈墨便宜了一些,但都是大师一块块亲自制作的,小众精品,上面每块还有不同的编号……”
周逊看了许久有些眼晕。他见皇帝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决心找找话题,于是指着几套笔对他道:“你觉得哪套好些?”
皇帝看了一眼,心不在焉道:“不都长得一模一样吗。”
周逊:……不爽.jpg
“这,”皇帝好半天回过神来,连忙道,“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周逊:……
皇帝:“这几根笔,粗细不太一样?还是毛毛?哦,毛好像都是一样的,摸起来都很软……”
周逊:……算了。
皇帝:“没事儿,别纠结了,都买。”
周逊:……行吧。
罢了,周逊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自己找话题的能力,或许不是太高明。
他打算放弃找话题,可皇帝拎着笔走出书画店后,看见对面一家店时,突然亮了眼睛:“这里还有卖鞋的店啊!”
周逊:??
皇帝:“
咱们进去看看吧!!”
周逊点点头。
然后……
“这鞋,能不能底下加装一些钉子?”
“然后这款,能不能整个鞋舌和鞋带,嗯,我画给你看……”
“还有这个,这个……”皇帝拿着两个极为相似的靴子问周逊,“你看这两个哪个好?”
周逊:……我觉得都一样。
“罢了,”皇帝挠挠头,把鞋子放下,“走,不逛了,咱们吃饭去。”
周逊:“你不买了么?”
“不买了,走,咱们去吃点好的。”皇帝道。
他揽着周逊的肩膀走出这家店,在周逊的耳边小声说:“我刚刚明白了。”
“明白什么?”
“让你呆在这里,就像是我呆在刚才那儿一样,不感兴趣。”皇帝对他挤了挤眼睛,“与其互相折腾,不如……”
“咱们去做点彼此都觉得好玩儿的事。”
第103章 为国996四十年
“你说的, 咱们都觉得好玩的事……”周逊努力克制着自己眉头的跳动,“就是在这里吃饭?”
他们如今正坐在回意楼的楼上的包厢里。楼下,是京城的车水马龙。
皇帝坐在他对面, 两人之间还摆了一捧月季,两根蜡烛。周逊说话时, 皇帝正在琢磨刚才看见的那条被楚云阔递过来的纸条。
“霸道一点”。
霸道一点???
这是情感专家们的建议?
他刚才, 很不霸道么?
听见周逊问话后, 皇帝挥挥手道:“当然不是, 咱么中午就随便吃吃, 下午再去咱们都觉得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
周逊琢磨着皇帝觉得“两个人都会觉得好玩的地方”,虽然说, 他自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不过还是将“书院”、“寺庙”、“赛马场”、“园林”等选项, 纳入了选择范围内。
谁知……
“当然是庭审现场了!”皇帝一锤定音, “那才是咱们俩都觉得好玩的地方!”
周逊:……
他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这叫……”
“我先声明, 这可不叫幸灾乐祸。”皇帝严肃道, “这叫欣赏正道的光!这叫身为公民, 参与国家法制进程!”
周逊:“可以。”
皇帝:“嘿嘿。”
周逊笑了!
笑得还特别开心!
皇帝于是非常地有成就感,并觉得,自己今天的约会完成度,似乎又高了那么有限的一坨坨。
一盘盘的菜被端上来。周逊见皇帝盯着这些菜, 满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问他:“怎么了?”
皇帝脱口而出:“我在思考要怎么吃得霸道一点。”
周逊:……
……罢了,皇帝这时常口出狂言的样子, 他早就习惯了。
周逊抽了抽嘴角,开始伸筷子。
等皇帝回过神来时,他的盘子里已经堆了一只蹄膀一只蹄子半只肘子和大半条鱼了。
皇帝:??
“配合一下, 让您吃得霸道一点。”周逊道。
皇帝:……
两人在楼上吃着很霸道的一餐,楼底下却并不安宁。
回意楼的食客众多,魏元洲千挑万选才替周采寻到了一张远离人声的桌子。他们这行人里除了周采、魏元洲,还有护国公的孙子,和另一位魏元洲的好友。即便如此,几人一路走来,依然有许多食客频频向这群人看过来。
其实这些人向这几人看过来倒不一定是出于对周采的好奇。然而周采如今自己心虚,那些人还没说什么,他自己便觉得难堪。他走在路上,只觉得人人都是往他这里看,只觉得人人都认出了自己是那名名声响彻京城的周状元,只觉得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这份如坐针毡的难安也是他活该自找来的。周采的名声是响,但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人人都认得他那般出名。朝堂上的人还好,下了朝堂,到了店里,食客们眼里他也不过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公子哥儿罢了。倒是他如今这般躲避着旁人目光的姿态,倒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疑心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这般扭捏作态。
几人在桌子旁坐下,魏元洲见周采如今这幅样子,自己也很心疼。再看见四周的人频频回顾他这一桌,魏元洲于是对小二道:“方才你说楼上的包厢都坐满了,如今楼上还有没有空出来的包厢?”
“爷,还是方才那样,楼上的包厢,都订满了。”小二毕恭毕敬道。
“订满了?当真一张桌子也没有?”魏元洲质疑道,“今日又不是什么人出游的旺季,我前些日子来这里,包厢从未订满过,怎么今日就全部被订满了?”
小二为难道:“这……”
魏元洲还没说话,护国公的嫡孙便嗤笑出了声。他名为李邈,从小到大仗着家世显赫,都是霸道惯了的,今日突然来这里用午餐,一是看在周采的面子上,二是回意楼作为酒楼,也实在是大名鼎鼎,不算堕了他长房嫡孙的面子。
“本公子从小到大还没有同旁人坐在一处,闹哄哄地用餐的道理。先前护国公府也来过回意楼几回,哪回是没有位置的?”李邈道,“怎的,这回换了身衣服,就认不出护国公府的人了?”
他搬出自己的身份来,本来是为了压人。换作以往,他拿出这一套来自然是无往不利。但如今小二知道眼前这位爷得罪不得,那位包下了整个三楼的爷更是得罪不得。他只好苦着脸道:“这定桌子的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楼上的客人不走,我们也没办法……”
“阿邈。”周采沙哑着声音道,“算了,我们……”
周采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这话,李邈心里的火便上来了。他李邈的朋友,先是在绛卫处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如今吃个饭,也要委屈求全。他于是随手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道:“你到楼上那些包厢里,随便择一间,让他们腾出一个位置来。这笔钱,便权当他们的补偿了。”
“是了。”魏元洲也道,“楼上这么多包厢,总有一间是愿意的。”
另一个好友也附和。可小二却为难道:“换平日里,或许……可如今整个三楼,都是被一个人订下了。”
“一个人???”魏元洲惊了,“他一个人吃饭,订下了整个三楼?”
小二点点头。魏元洲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去问问那位爷,我们这边实在是有些难处,你看看他,能否在三楼的角落里替我们腾出一个位置来。我们这边都是才子书生,不会发出声响的。”
小二还在犹豫,李邈眼皮一挑,就要开口。魏元洲连忙拿出一锭银子到小二的手里,道:“劳烦小二替我们跑一趟。”
小二眉开眼笑地上去了。李邈似乎对此很不爽。魏元洲扇了扇扇子道:“小鬼难缠,能以小的代价把事情做完,何乐而不为呢?”
“我倒想知道是谁这么阔气,能把整个三楼都包下来。回意楼的东西可不便宜,能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跟着三人的书生讷讷道。
李邈嗤笑一声道:“朱兄,在京城这地方可不是只有钱就好使的,那人能将三楼包下来,也绝不是靠的简简单单的几百两银子。你懂么?”
朱兄被他这一怼,一句话也不能说了。魏元洲则对一直沉默的周采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今天中午,你就好好尝尝这里的东西,放松放松。”
周采点了点头,很抱歉地笑了笑:“麻烦大家为我费心。”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历经患难,才知道谁才是真的朋友……今日,周采敬诸位一杯。”
“罢了,什么患难不患难的,我祖父在朝中力保你,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李邈拍拍周采的肩膀道,“而且周鸿的事只是一点小事罢了,他到底只是个弟弟,你只是他哥哥而已,他犯了事,又不是你犯了事。等风头过去了,你朝阳还是你的周翰林。而那些……”
他轻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而那些小人,也还是活在阴沟里,不见天日的小人。他以为自己如今讨了皇上的喜欢,就能耀武扬威了?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说到那位“小人”,这四人便同仇敌忾地咬牙切齿起来。魏元洲想起那日谢正卿为了周逊同自己吵了起来,不屑道:“不过是个狐狸精罢了,不过看他那样子,好日子也过不上几天的。”
朱姓好友好奇道:“你知道些内幕?”
“这个人胆大包天,身为男宠,却私底下背着皇上去青楼里。”
“他,他这么大胆啊?!”
魏元洲撇撇嘴:“这事情说起来腌臜,我也没和你们说过,不过那日我是亲眼看见那男宠大清早的在青楼里逛,那还有假?”
在座的几个没有哪个是没去过青楼的,可这一刻却仿佛都冰清玉洁了起来,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青楼?”
周采手上的酒杯微微动了一下。他听见周逊居然背着皇上去了青楼……心里涌起来的却不是厌恶,而是一种类似窥私欲般的隐秘的兴奋。
可他表面上却是懵懂无知:“不过他去青楼做什么?他如今,不是皇上的……”
“我觉得啊,”那个姓朱的人突然神神秘秘笑了,“你们别看他表面上多光鲜,说不定私底下被皇上怎样折腾呢。皇上的脾气……大家也明白的。他私底下,恐怕是日日做小伏低,皇上稍不顺心,就是打骂……一个玩意儿而已,能有什么尊贵?或许他这回偷偷去青楼,就是受不了了,好找些别的人来发泄找乐子……”
几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周采则道:“这事儿可别让皇上知道了,他毕竟是……若是皇上知道了,他恐怕……”
“你还真是心好。”魏元洲冷冷道,“要是我,早晚得让皇上知道他的真面目!”
在众人幻想中正被百般折磨、吃顿饭都要做小伏低、使尽浑身解数来伺候人的周逊,此刻正在他们所期盼着的三楼里。
皇帝:“哎,这个鱼好吃,你吃一块。”
周逊:“嗯。”
皇帝:“这个汤好喝,你喝一碗。”
周逊:“嗯。”
皇帝:“对了,过几天带你到上回那黑店去,你还记得那儿吗?就是之前那青楼,我对那儿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还盘下了隔壁店,现在里面是个集观看表演、喝茶直播打赏聊天为一体的新型水吧了。你要想再去那儿看看,咱们就去,正好,那水吧还缺个名字,你看看咱们取个什么名儿好?”
周逊哭笑不得:“那儿可不是好地方,怎么又想着去那里?”
“我是想着吧,那儿的姑娘也挺可怜的,到三十岁年老色衰,就自动失业,还落下一身的病,如果不是没办法,谁爱干这一行。”皇帝替周逊盛着汤,说着,“反正手上还有些余钱,给她们把那儿整一整。有了别的赚钱机会,谁还会想着为了生活去做那种事呢?你说对不对?”
周逊一怔,他道:“之前是我浅薄了。”
皇上明明在说别人的事,他自己却暖洋洋的,觉得能与这种人在一起,很幸福。
“而且,”皇帝继续道,“她们之前的营生危险,大部分干到二十多岁就得退休。可现在这样一整就不一样了,唱不了歌了,还能退到幕后去当职员,职业寿命大大延长,原本只能工作二十年,现在可以为我……为国家,工作五十多年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