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钉被谢浩然的内力震了出来, 激射而飞, 深深插入了院中的一棵树干,谢无药的身体也被打飞到了院内,重重跌落在地。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 谢无药几乎毫无防备,人跌落在地上,整个右半边身体还是发麻的,心惊胆战之余根本无力站起。幸亏他将鱼鳔做的血囊藏在了嘴里,这会儿顺势咬破。可惜技术不够熟练,一多半血水喷出来,少量的呛进了嗓子眼里。一阵剧烈咳嗽,断断续续口吐鲜血的状态,绝对逼真。
原书情节明明不是这样的啊。谢浩然哪有这么好心,会主动帮主角受震出透骨钉?不是更喜欢看剜肉拔钉子时鲜血横流的样子么?不过透骨钉在体内多日,骤然被震出来,血水顺着那个孔洞自然涌出,瞬间湿透了右边的衣袖。谢无药是真痛的发出了低沉的口申口今。他急忙咬住嘴唇,努力挣扎着爬起,勉强用手撑在地上维持跪姿,整个姿态恭谨卑微又小心翼翼。
谢浩然身形一晃已经贴在无药身侧。他看到那孩子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却紧咬嘴唇,连唇畔溢出的鲜血都不敢擦,规规矩矩跪伏,压抑着咳嗽声。是害怕继续被揍,还是痛的说不出话?
谢浩然捏在无药受伤的右臂上,感受到那单薄衣物之下血水涌出的润湿,低声冷酷道:“别作死,你死了,我就将你母亲送去最下等的娼馆,虽然她年纪有点大了,不过价钱便宜点总会有人买,不是么?”
“不……属下……”谢无药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但右臂传来的除了痛,还有谢浩然的内力,竟然是为他强行疏通了滞塞的经脉,他便继续卑微的说道,“属下会坚持活着,谢主人疗伤。”
谢浩然冷声讥讽道:“魔教余孽在城外伺机而动,你若是废了一只手,拿什么保护柳少侠?靠姿色卖笑么?”
谢浩然又招来院子里的小厮吩咐道:“把无医叫来。”
谢无药一开始觉得谢浩然喊无医来莫非是为了给自己疗伤,不过这有点奇怪呢。谢浩然怎么可能对主角受心慈手软?不会是自己哪里露了什么破绽,被谢浩然发现,才喊无医来验伤吧?
谢无药慌张的看了一眼闻声已经走出正堂的柳观晴。
柳观晴刚才眼睁睁看着谢无药被谢浩然打飞,他差点就要崩人设,还好理智在关键时刻强迫自己不能露破绽,一遍遍在心里想无药那些血是提前做的假,无药的虚弱都是装的。他才能让自己缓住身形,比谢承铭还晚了几步走出正堂。
谢承铭不会武功,焦急的跑过来问道:“义父,您这是……”
柳观晴随后淡定的说道:“谢前辈应该也是一番好意,那透骨钉我之前也想帮无药取出来,可惜没那么深厚的内力,只能是用刀子剜肉。无药怕疼,取了一枚之后,这个才一直没取。”
柳观晴句句实话,半分没夸张,说得特别真情实意。
谢浩然听完冷哼一句拂袖而去,看样子是宫里真有事不能再耽搁。
谢承铭不敢明面上质疑柳观晴,只说:“既然义父让无医过来,可能是希望无医看一下无药的伤吧。”
柳观晴机灵的答道:“那不用麻烦了,无药除了右臂的透骨钉,其余那些伤都养好了。谢大人也很忙,不必再陪着我。我们这就回去了。”
谢承铭没想到堂堂柳少侠如此大言不惭的说瞎话。先不说无药右臂被血水湿透的衣袖,便是这衣服上其他地方从内往外透着的血渍触目惊心,大冷的天无药穿这么少,还咳了那么多血,这能是没伤?他心中泛起寒意,却克制着没反驳柳观晴,只是低头问无药:“无药,你要不要看一下伤再走?”
谢无药垂眸,虚弱答道:“之前那些伤,柳少侠都已经帮我处理过了。咳咳……真的不必再麻烦别人。”
无药一定是不敢忤逆柳观晴,才说伤都好了,谢承铭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无药,最近你是不是吃不好,瘦了这么多?”
他听说无药一直被关在牧宅的地下密室,联想到谢府的地下刑房,再亲眼见无药这般清瘦模样,怎能不怀疑无药这些天都是被囚禁折磨才会虚弱至此。
“是……我,嗓子痛,也没什么胃口。”谢无药刚才咳的太急,现在说话的声音越发沙哑。
没想到谢浩然居然又折返回来。刚才他虽然是往外走,耳朵却留心听着那几人对话。听见谢无药说没胃口的时候,再联想之前无医给柳观晴的那些邪恶的春宫图册,他再也忍不住心中莫名火起。
想当年谢浩然被那人渣囚于密室整整三个月,每天都会挨打,没有衣物,只有一条链子拴在脖子上,唯有用各种屈辱的姿势讨好那人渣,才能得到一点混了媚药的稀粥果腹。每一次,那些稀薄如水的药粥都是被倾倒在地上,他若想吃,就只能跪在地上舔。不吃会饿死,吃了药就会发作,那人渣最喜欢他失了清明,像条狗一样哀求被人上的样子。还找了画师,将他各种屈辱的姿势画出来,画了好几册。那人渣最喜欢他用嘴服侍,直抵他嗓子,弄久了自然会痛。
谢浩然走去书房内,拿了一叠纸出来,丢在柳观晴手里,说道:“刚才差点忘了这些你带回去。有关邢子卉的事不知无药是怎么与你说的,不过这些是当时密档所载,我抄录了一份,也请令尊抽空看看吧。无药只是一把剑,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能选的。如今他姿色能入你眼,是他的福分,不过柳少侠回杭城的路上恐怕不太平,能多个帮手御敌总是更稳妥一些。”
“多谢谢前辈提点。”柳观晴正色应了一句,“那我们也不耽搁,先告辞了。”
看着柳观晴带着一瘸一拐的谢无药离开,谢浩然无处宣泄心头的不满,怒道:“无医怎么还没来?”
便有下人回复:“主人,太医院出了点状况,无医暂时无法脱身。说是宫里那位贵人欠安,正闹腾着找厉王呢,圣上都不敢马虎,让皇后娘娘亲自去陪着。太医院里上上下下都被招入宫中候着。”
自从今上亲政,那位彭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不仅脑子不清楚,认不出人,记忆力也衰退的厉害,忘了亲儿子厉王早就死了,时不时就闹一下,吵嚷着去见厉王,还要抱她的乖孙子。
当年厉王是已经娶妃,也有儿子,不过儿子不是正妃所生。据说那孩子出生时白白胖胖,聪明俊俏,不哭不闹嘴角含笑很是讨喜,彭太后因此时常传唤那母子说话,还亲自抱着孙子爱不释手。
可惜,一转眼那人渣已经进了坟墓,彭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时差点哭瞎了眼。彭太后也一直以为她的大乖孙子死在了思过宫的那场大火里,连番打击之下,才成了如今的样子。
谢浩然知道思过宫的火是圣上让人放的,厉王当年也的确做的太过,圣上才不得已斩草除根。他自然不会阻止,只不过偷偷换出了那对母子而已。
这些年,圣上为了维持母慈子孝的形象,也大约是喜欢看彭太后糊涂的样子解闷,这才一直让那老女人活着,顺带着再折腾折腾冯太妃,敲打敲打睿王。睿王和冯家隐忍那么久图什么,圣上心知肚明。留着他们无非是给自己提个醒,绝对不能懈怠了。威胁常在,才有发奋上进的动力。
只是睿王终究还是动手了。亏得无药果断杀了路远之,在京中这位睿王替身比路远之能力差远了,几番逼迫试探终于露了马脚。冯太妃寿辰之前,大概也能尘埃落定。
想起无药刚才虚弱苍白伤痕累累的样子,谢浩然的心不知为何无法像以前那么冷了。大概是见不得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毁?没想到柳观晴那么狠,将无药折磨的不成人形,几乎要寻死了。不知无药被带去杭城之后,会否遭遇更严苛的对待呢?毕竟柳开山心心念着的邢子卉,是被无药杀的。无论邢子卉做错过什么事,在爱他的人眼里,是不是都可以原谅?
“呵呵。”谢浩然抑制不住嘴角泛起了冷酷的弧度,阴沉着脸色离开。
谢承铭只能原地叹气,思量着要不等明日柳观晴启程的时候,他让人偷摸给无药送一些药去?
谢无药进了牧宅的地下密室,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捂着右臂撒娇道:“柳大哥,快给我疗伤,要疼死我啊!”
柳观晴也一改之前的冷酷模样,瞬间变成了温柔暖男,亲自拿着上好的药和裹伤的细布,轻手轻脚麻溜的为谢无药处理伤口,嘴上还例行夸赞:“无药,你刚才演的太棒了,我看谢前辈和谢大人他们都信了,他们瞪我的眼神就像要将我宰了一样,我好怕怕。我阳光正面的少侠形象算是全毁了。”
“不要掉以轻心,明天一早咱们尽快出城。不,我总觉得不太踏实,要不然今晚趁夜就走,赶在关城门之前。”谢浩然的异样让谢无药对剧情的走向更不放心,唯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可是你手臂的伤……”柳观晴收好了药品,很自然的端上来了一些吃食。
“这比剜肉好多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谢无药一边说,一边抓过来几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嘴里嚼着还一边说道,“给我熬点红糖姜水之类的,刚才冻坏我了,必须驱驱寒,还有什么人参枸杞汤,再给我盛一碗。”
“……”柳观晴望着仿佛饿死鬼投胎、甩开了膀子吃饭的谢无药,深切的相信了他右手真的没大事,筷子拿得很稳,可比被人喂的时候吃饭速度多了。
“你动作慢点,伤口还在渗血呢。”柳观晴劝了一句。
这样一提醒,谢无药顿时觉得自己拿筷子有点痛,可惜左手不会用筷子啊,他立刻从善如流,将筷子塞在柳观晴手里说道:“那还是你喂我吧。多加点那个羊肉,还有虾也不错。虾皮包快点,都赶不上我吃。”
柳观晴加快了包虾皮的速度,刚才在谢府有多嚣张,现在的模样就有多委屈。
“刚才我隐约听你和大公子聊了聊千霜的事情,本来应该等杜灿从陇西将林氏的遗物运来京中,咱们再走。可是若一直留在京中,实在是……我怕主人返回,不让我跟你走,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观晴关切道:“无药,你在担心什么?是睿王入京要有什么异动,你主人又要你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么?不过谢大人说已经安排了人帮杜灿去陇西取东西,来去起码一个多月,若是那东西进了京城,真有千霜的解药,谢府定会给我传信的。”
按照原书剧情,千霜解药的确是最先被谢府拿到,可是落在了谢浩然手中。再给到谢无药的时候,已经被掺水“改良”了,只吃一次不能完全根除毒性,需要每个月月圆前吃一次,连续吃一年,这也加强了谢浩然对谢无药的控制。
谢无药原本算计着能提早拿到千霜解药,现在看来一切不能操之过急,但凡让主角受多吃苦的剧情似乎顽固的厉害,不会那么容易被改变。不若先和柳观晴去杭城,留下谢浩然身边,危险太大了。
最起码先躲开了睿王这摊子烂事。今晚吃饱点,连夜跑路。等睿王事败,他再看情况,要不要哄着柳观晴先陪他去迎一迎杜家送来的东西。反正连杜灿都不能肯定,那些东西是否有千霜解药,他偷偷摸摸拿走了,也不会被人察觉吧?
两人吃喝完毕,收拾利索,还是分别带了盘缠家当,各自骑了一匹马戴了斗笠,趁着城门落锁前赶了过去。
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提前封城了。按照守城门的官差解释,是近两日宫中贵人庆生辰,才加强了戒备,这命令是今日传达到的,提前一个时辰关城门也是第一天开始施行的。
“我家里派来的人最快明天一早才能到,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再休息一晚吧。”柳观晴有点无奈。
谢无药虽然轻功不错,不过也不能扛着马飞檐走壁跑到城外去,只得暂时作罢。
两人骑马往牧宅返的时候,注意到几队官兵在暗中集结,这些人不只有京城常规的守备军,还有今上的铁杆拥戴者所控制的军方部队。
谢无药的心一沉,看来今晚不太平了。因着路远之死的太突然比原著还早了几天,城中睿王的人显然是群龙无首,那个睿王替身远不如路远之的能力,睿王真身又在城外藏头露尾。说不定他们已经露出了马脚,提前东窗事发了。
返回牧宅的地下密室之前,谢无药对柳观晴说道:“请告诉牧前辈,今明两日不要出门,守好门户。约束自家的生意最好不要开张,不要收留陌生人。不,不仅是陌生人,与官方沾边的都不要理会。”
柳观晴不解道:“牧叔叔那么多生意,关门一天损失就惨重,他不同意怎么办?”
谢无药说:“那你私下单独告诉牧前辈,谢府的消息,睿王要造反,这事圣上已经有了防范。若是因为不慎被睿王的人攀扯上,将来祸连九族。耽误两天生意,还是要了命选哪个,不用你劝。”
柳观晴急忙跑去对牧野说了,得到保证照做的话他才放心回到密室继续陪谢无药。不过他还是有困惑的地方,又问道:“无药,之前事涉皇室我不想多问。可现在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真是假的?现在京中的市井间也传言,讲泾县县主才是真公主,太子是彭李氏生的。”
谢无药说道:“这事过两天就会有圣上的诏书宣告真相。不过据我所知,皇室血脉很难被混淆,就算是接生的林御医和婆子已经死了,当时宫里宫外伺候的太监宫女、明里暗里那么多人盯着,皇后娘娘生的是男是女总有人看清。若真是换了孩子,至今十四年能瞒的密不透风毫无证据么?睿王炮制了那么久,也只能找到旧妆盒里的黄绢这一样看起来可以用的造假物件,结果还被阻挠了。他现在除了传谣,已经没有别的正经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