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给谁洗脑
卞成刚溜进这间帐篷的时候, 外边的喽啰们与那几个中原高手正打的难舍难分。柳观晴怒目而视,拔剑要打。卞成刚还没说话,就见柳观晴身后衣衫不整的无药突然出手偷袭, 戳晕了柳观晴。
卞成刚目露凶光挥刀往柳观晴颈项砍去。
谢无药却拦在中间, 低声道:“青丝剑你还想要么?”
“……”卞成刚的手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没砍下去, 冷笑道,“不杀他,你就会给我青丝剑么?”
谢无药将上衣扯开一角。
卞成刚面露狐疑之色,讥讽道:“打不过我,也不必这样引诱我。”
谢无药心说果然是耽美虐文的三观啊, 男人看男人脱衣服,就不能不往歪出想?他转身,露出遍布新旧伤痕的脊背, 让卞成刚看了一眼, 又迅速将衣服裹好。所有动作都很快,全身戒备着卞成刚的偷袭,面上却演绎着凄苦的套路:“不是引诱你, 就是让你看一眼我在谢府和柳家过的都不好。我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离开南朝, 这一次肯定要做一票大的,让他们都后悔。我以为我能做的事,正好是你们魔教需要的。”
卞成刚喜欢美少年, 尤其是那种柔弱中带着凄艳的调调。无药那一身的伤, 以及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瘦却肌肉匀称的身体,虽然只是匆忙一闪, 却看的他两眼发直,顿时失了最初的清明,犹豫道:“你说说看能帮我们做什么?”
“南朝使团去北国肯定不是送礼,你们也想知道他们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我身为柳观晴的仆从,又认识使团里的不少人,我这里得到的消息肯定比你们费尽心思打听的更真切。”
“你有什么条件?”
“现在不能杀柳观晴。他们给我下了毒,我需要解药。柳观晴死了,我也活不成。”
卞成刚故意质疑道:“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使团里带了那么多的礼物,你们若不是将人都控制住,很难有机会一一翻找青丝剑。而我是谢府仆从身份,受主人差遣去找寻什么东西,至少使团里少有人会怀疑,有很大的把握能拿到那把剑。”谢无药说这些话的时候挺胸抬头气场全开,绝非平时低调卑微的姿态,而是一种甲方对乙方的强势,
“而且你好像认识我娘,让我猜猜,莫非我亲爹是魔教中人?既然如此,你我之间天然存在着一定的信任度和合作的基础。我若叛出南朝,唯有入教寻求活命的机会。那时我拿了剑献给你,买你将来在教中对我的庇护,这是各取所需对你我都有利的事,对不对?”
卞成刚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在无药的身上看到了教主姜渺的影子,恍惚道:“我凭什么信你的消息就是真的?”
“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若没有你们配合,将来怎么去偷青丝剑?那剑就在使团的礼物中,不过藏的很深,现在我也打探消息呢。”伪装成青丝剑的腰缠此时就在谢无药身上系着,他说起谎来却理直气壮。
谢无药忽悠的一套一套的,听得假装昏迷的柳观晴都快绷不住了。
“周长贺他们靠过来了,你先走吧。等北国人派了官方接待使团,你们的人也好混入其中。你给我留个接头的暗号,我有了新消息之后就告诉你。”
卞成刚说了一句魔教的接头暗语,谢无药以前也在书上看过,只一遍就记住了。卞成刚更是惊叹无药不仅习武根骨极佳,脑子也聪明,居然过耳不忘。
卞成刚本来偷偷溜过来,是要将无药掳走,或者是杀了柳观晴再给无药洗脑的,却被无药忽悠了一顿,人没杀,自己还满怀欣喜的离开。这也算是为色所迷的典范了。谢无药感慨,怪不得当年魔教被赶出中原,教中的骨干们都太好骗了。
等着卞成刚走远,柳观晴才带着满腹疑团开口问道:“无药,你亲生父亲不会真是魔教中人吧?”
谢无药笑道:“柳少侠,若真是那样,我早拿着青丝剑跑了。虽然主人没对我明说,不过这么多年我自己也暗中查过,我亲爹是谁我大致已经有了答案。如今忽悠卞成刚,是为了取信魔教。如果你也疑我,那我实在是……百口莫辩了。”
“可你刚才的神态语气言谈话语都讲的那么真,我都信了几分。”
“大年初一主人喊我回去,不只是责罚,也讲了今后行事的计划。包括青丝剑和魔教相关的事,他那边也会配合动作,让魔教的人相信我这种身世,方便将来栽赃给魔教。”
谢无药坦言,“魔教当年肆虐中原做下无数血案,如今又助北国人想要杀我南朝太子,吞我南朝国土祸害中原武林,这等狼子野心之辈,我岂能与他们同流合污?就算我亲爹真是魔教中人,当年我母亲也一定是被逼无奈遭受欺凌,那样的亲爹我不认也罢。反正我是不会辜负了主人对我的栽培与信任。”
“无药,你……为什么那样相信你的主人?他用你母亲和千霜的毒药牵制你,这么多年对你如此苛责。若是我,可能早就支撑不住了。”柳观晴感慨。
谢无药说道:“若主人真是大奸大恶之辈,又岂会耐心教导我武功,让我懂得明辨是非,为我讲述各种计划,给我这些建功立业的机会?看着南朝百姓安居乐业,看着两国不再起烽烟,我就算伤痕累累满手鲜血,也会有满足感和成就感。主人常说本事越大的人,责任也越重,达则兼济天下,不能总想着自己逍遥。家国破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堂堂男儿生在这世上总要尽己所能,不可埋没了才华。
我若是想隐姓埋名混日子,有的是机会逃走。如今我选择继续完成任务,就是知道这事能影响更多人的生死,关乎两国的时局。我若能成功,两国或许再停战不止十年,那能救下多少人的命?两国之间真能开放边贸海运,北国以药材皮毛换南朝的粮食丝绸,经济繁荣百姓富足,用钱能换的安乐日子,何必用命去拼?”
“可是上位者谁不想开疆扩土?”柳观晴对于时政了解的不多,对于经济的认知还只停留在小生意买卖的层次,根本不会像现代人那样深切理解经济的作用。
谢无药知道不能直接灌输超前理念,毕竟空口白牙的说,经济改变人的意识和三观这种事,古人接受度有限。他便捡着柳观晴能理解的讲道:“并不是所有上位者都那样想。至少北国的新帝和我们的太子殿下,都与他们的父辈不同。因此早点除掉那些阻挠大计顽固守旧的人比如纯怡太后,势在必行。两国也不是只有打仗这一条路。”
“北国新帝若没有了纯怡太后,收拢军方势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正好接回太子,也趁机休养生息对么?”柳观晴似懂非懂,不过已经抓到了一些要点。
“可以这样理解,而且新帝之前发来的国书条件,提了开放边贸与海运,这说明他其实也关注民生,并不是一味的只想南下抢一票就走。”谢无药一点点启发柳观晴。
“那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的想法呢?他那么小就去北国为质,或许会被欺负受了委屈。回到国内难道不仇恨北国人么?”
“我曾在东宫陪伴过太子殿下,他人很好,比今上更有明君的气质。”谢无药的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
“你认识太子殿下?”柳观晴好奇的问。
谢无药讲解着原书剧情:“嗯。那一年太子殿下还不满十一岁,得知要去北国为质,惶恐难安,噩梦连连。主人就让我入宫,给太子殿下解闷。段公公那时负责东宫侍从的训练,也对我管教的比较严厉。太子殿下见不得我三天两头挨打,颇为维护。”
“那个段公公与你有仇么?这次也是,带着那种刑鞭来罚你。”柳观晴微微握拳,愤愤不平。
谢无药叹了一口气,又认真的解释道:“段公公与我应该不算有仇,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我主人,主人的好恶自然是他的好恶。那刑鞭也未必就是段公公自己的。
当年我被送入东宫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正经身份。宫里规矩森严,不能随意放入外男,那时我也是十六七岁了又非内侍,就在手脚上锁了镣铐关在笼子里充作那种可以被任何人随意打骂出气的玩意而已。
主人也是借机磨练我的性情,看我是否足够乖巧温顺……太子殿下却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一身污浊,吩咐人为我疗伤,赐了衣物,许我不必睡在笼子里。段公公知道我会武功,就坚持不许解开镣铐,别的都依了太子殿下。”
柳观晴眼眶微红,颤声道:“他们竟然如此折辱你。”
谢无药自然没有亲身体会过这种折磨,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歹让我与太子殿下结识,开阔了眼界长了不少见识。”
柳观晴心痛的不行,无药衣不蔽体锁链加身,却那样豁达,在遭遇到不公的对待之时没有自怨自艾,只想得了机缘开阔眼界,实在很让人敬佩。
“……那段时间太子殿下时常做噩梦,半夜惊醒。他会让我跪在他床边,听他说说话。他并不知道我能听懂,只是太多的话他不敢让旁人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
他讲的都是政见上与今上不同的分歧,他那时就想过要开通边贸,用生意买卖赚北国人的钱,弱化他们的杀伐之心。他还说,如果北国人有正规渠道,能用牛羊和药材公平的与南朝换粮食布帛与精美的器物,他们就会少养战马多养牛羊,青壮也会上山狩猎或采集药材,没人也没功夫再去练兵。
我们南朝人多地广气候温润,粮食产量高,手工业也发达,自给自足绰绰有余,剩余的物产留在国内只能贱卖。可若是卖去了北国,能换更多银钱,那时百姓们也有了更多的营生,不种地还可以去作坊里做工,照样养家糊口。”
柳观晴一直生活在江南,杭城是一座不算小的城市。城里和周遭村镇有大量的作坊,雇佣了青壮做工,作坊的出产五花八门,其中常见的印染布匹加工生丝、烧瓷器酿酒等等作坊,甚至还有招收女工的。听说那些女工十几人围着一台大型的织布机工作,比普通家用的织布机日产的成品量能翻十倍,赚来的银钱补贴家用、或为自己攒嫁妆本也是谋生的手段,不比男子田间耕作赚的少。
但是随着作坊越来越多,出产的货物也日渐积压越来越贱,劳工赚的钱远不如当年那么多了。倘若能开辟出新的销路,将中原物产贩售到北国换回他们的特产,肯定比现在的状况会好,对百姓改善生活更有益处。
谢无药看柳观晴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跟上了节奏仔细思考,他便继续宣讲先进理念:“海运也是这个道理,为了广开销路,提升出货运载量。陆路运输大宗货物,耗时长久而且重山峻岭各种行走困难。贯通南北的运河就比陆路运输要省力。只是再往北,有大山阻断,穿山凿河几乎不可能,如今只能是靠骡马和人力背负,远不如行船那么惬意。
若是开了海禁,从海上行船,走杭城那边出港,沿岸一路向北,都是近海,风浪也不算太大,船却可以比内陆河流的船只更大,一次运输更多的货物。
而且目的地不只是北国。太子殿下说沿海还有数个小国家,都不如中原物产精良,但那些小国却出产大量的金银铜铁矿石。若能与他们开展贸易,无数金银矿产源源不断流入南朝,自然国富民强。目前只有我南朝能造出大船,假以时日垄断了海上运输,掌控周遭诸国的贸易,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柳观晴是见过大型船坞的,江南船工技术之高,可以造出更大的船。只是限于目前河道的通航能力,暂时用不到更大的船而已。柳观晴也去看过海,碧波万顷一眼望不到边际,比河道宽广数倍。在海上行大船,一船往返能运送的货物肯定比牛马车队要多得多,还能节省成本。听说前朝有海运,本朝却因海盗猖獗而禁海,着实可惜。不过随着南朝日渐富足,应有余力制造战舰建设海防,他日若能主动出击,清剿海盗,护卫海上航线,占住海疆垄断海上贸易,或许并不是空想。
“但是圣上认为那些沿海小国都是化外蛮夷,能有什么值得贸易的?根本不必理会。唯一值得防范的就是北国,万一开通边贸,让北国的细作更容易混入我们南朝,等他们再次集结南下抢掠,我们该如何应对?与豺狼做买卖,也要自家足够强硬,才会有公平交易的机会。否则北国人仗着兵强马壮就是明抢,南朝人连声都不敢吭。那就吃大亏了。
圣上的顾虑固然是对的,可是若一直封锁敌对,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我觉得太子殿下的设想更有远见,不过实现起来也很难,还需要机缘需要天时地利上下齐心。太子殿下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些道理,最终鼓起勇气去北国为质,暗中筹谋。在旁人看来去北国是危险屈辱的事,可他能够走出宫闱离开中原,亲眼去北国看看。沿途风光百姓民生,各地物产身临其境,都比一辈子在皇城里听别人讲能感受的更真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验证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柳观晴一开始是心疼无药曾经遭遇的折磨,而后竟被这些新颖的施政之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若真的能彻底休战,南北开通边贸,开放海运,与周边国家做生意,南朝其实有很大的优势。而南朝得到的利益不仅仅是金银,更是中原文化正统的地位。这种精神上的崇高地位,以及百姓实际得到的致富实惠,都不是穷兵黩武闭关锁国能带来的。能坚持这种政见的太子殿下,真的还是很让人期待的。